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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种结论死缠着他,思路像解不开似的,不管怎样,目下爱妻确已落在怪人们手中,而且是甘心请愿地随他们而去的,这是比青天白日还明白的事,不用思索,也用不着怀疑。
他意想愈恨,把牙一错,高声叫道:“除非我骨肉化泥,我定会找出其中原委!”
他顾不了爪伤,手提长剑,向北急掠。他有自知之明,孤家寡人一个,想到九幽堡生事,如同是羊投虎口,飞蛾扑火。唯一可做的事,是冲出绝域再设法纠集朋友前来报仇。离开了怪石丛,奔出二十余里,沿途尸骨零落,兽吼震耳,鬼啸惊心,可是却没有看见有鬼怪出面阻道,也不见猛兽出现。
狭谷向北婉蜒,丛山峻岭绵绵无尽,二十里后,谷道逐渐广阔,奈河也愈来愈宽,水势渐大,河床急剧下降,巳看到下降的山势了。
绕过一座山嘴,小径从山腰绕过,下面百十丈的奈河水势奔腾,水声如雷,往下望,令人为之目眩。
这条山腰中的小径仅可容一人行走,上面是峭壁,下面是百丈深渊,稍一大意,必将粉身碎骨。
蓦地,他发现前面有一个向北行走的女人身影,穿一身湖水绿劲装,背上系着带囊长剑,脚下不缓不疾,头上的凤钗耀目,凤嘴下的坠子是大红钻石所制,一幌一幌地反射着红色的光华。
有同伴了。他心中大喜,撒腿便追。
女郎似乎不知道后面有人,泰然前行。蓦地,她站住了,用奇快的手法拔剑,娇喝道:“什么人了”剑身很怪,似乎涂了一层银漆。
赶来的葛春帆以为是叫他,老远便叫:“在下广信府葛春帆。”女郎不理身后的人,冲出两步扬剑冷喝:“让路,为何阻道?”
春帆看不见女郎前面的景状,那是一处向左弯的转角,便加快前掠,到了女郎身后,突然叫道:“姑娘,那是一个尸体。”女郎吃了一惊,往石壁一贴,剑顺手一带,剑尖指向春帆的胸间,粉面泛白地说道:“你……你是谁?”
春帆本能地暴退八尺,也贴在石壁上,让人用剑相指,最为犯忌,他不知女郎是敌是友,必须避开剑尖。
女郎并不紧迫,春帆打量对方。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美丽小姑娘,五官无一不美,一双大眼似深潭水,明亮得象午夜的星星,樱桃小口十分诱人,苗条的身段该凸的凸,该凹的凹,劲装将她浑身的曲线衬得玲珑透剔,让人神往。
他的目光锐利,一眼便看出对方头上所梳的三个髻,美好的右耳上有一颗小小朱砂痣,给他十分深刻的印象,果然不愧是江湖人,首先便在对方的五官上找出了易于记忆的显著特征。
“你是九幽堡的人?纳命!”少女厉喝,挺剑直上。
“且慢!”春帆出声喝上,一面向后退,又道:“在下是从九幽堡逃出来的,贱内明瑾,已经失陷在鬼怪之手。姑娘……”
“别问我,我也是从堡中逃出来的。”
“姑娘既不愿说,在下也不勉强。哦!咱们何不携手外闯!也许可以脱险?”
姑娘收了剑,微笑道:“江湖上传说的谚语,尊驾当不会不知?七大绝域五大堡,八怪七魔三奇妖。七大绝域中,九幽堡是五大堡之一,也是七大绝域的九幽魔域,堡主李文宗,也是七魔之一。你想想看,进入九幽魔域的人,岂能幸免?”
“话是这般说,可咱们岂能等死?即使钢刀加颈,刀落下前的刹那间,仍需挣扎求生。”
“哦!尊驾不愧是广信府葛家的子孙,果然有大丈夫的气概。”
“不敢当,姑娘谬奖。这确是在下由衷之言,在下热爱生命,决不甘心束手等死。”
“葛大侠,别忘了妾身是一个女流。”
葛春帆一怔,道:“恕在下愚鲁,难道女流之辈,就不该热爱自己的生命么?姑娘……”
“难道你不知九幽天魔的底细?”姑娘反问。
“在下不知,天下间知道九幽天魔的底细的人,还未曾听说过,难道姑娘知道?”
“葛大侠是否认识八怪?”
“在下略有耳闻,只见过穷酸司徒威,其余无一面之缘。”
“八怪是一僧一道,两女四男,除了僧道之外,都是复姓,极易记忆。那两女之一的姹女司马碧瑶,在八怪中年岁最轻,只有三十来岁,见闻极为广博,我就是在她那儿听来的。”
葛春帆感到这位少女不仅明艳,而且知之甚多。他的妻子已落在九幽天魔之手,吉凶难料,自然急于知道九幽天魔的为人,遂问道:“姑娘可肯见告?”
姑娘凄然一笑,幽幽地感慨道:“那九幽天魔雄才大略,英雄盖世。唯一的缺点,便是喜爱头上有一把刀的“色”字。你想想看,如果……”
葛春帆只感到心向下沉,失色大叫道:“完了!明瑾!明……”他以手掩面,叫声如中箭的老猿哀啼。
女郎幽幽一叹,呼出一口气道:“走吧!我们闯。葛大侠说得不错,生命值得珍惜,值得热爱,在钢刀临颈一口气未断之前,仍得全力自救,走!唉!冤孽。”
她这一声冤孽,不知是何所指?葛春帆心乱如麻,也不深究,茫然地举步,脸上痛苦的线条令人叹息,他的英风豪气似乎一下子全消散净尽了。
两人到了转角处,近石壁的角落里,一看盘坐着一个脸色如古铜,身穿青摄的带剑人,瞪大着死鱼眼。半歪着脑袋,张大着口中已泛灰黑的大嘴,不言不动,呼吸早就停止了。
春帆抢先走近,伸手一扳尸体的肩膀,尸体应手便倒,臀下出现一张便笺,字迹入目。春帆低头念道:“山东大盗宋清,补入地狱岭枉死鬼之名下,限七日后方可投下奈河,大总管上官。”
“咦!是被杀呢,还是自杀?”
“哎!纸上的口气,明明是被杀的,何用多问?九幽绝域的北谷,叫做地狱岭,被杀的人,有名单一一详记。”姑娘随口答道。
姑娘说的话,反而引起春帆的疑心,讶然道:“哦!姑娘似乎知道……”
“我也是从姹女司马碧瑶处听来的,何足怪哉?走吧!”姑娘急急接口,看了他一眼。
降下了最高点,小径婉蜒下降,仍沿飞崖而行,可以看到三里外一段小径,在滚滚奈河的左面绕过一座山嘴,那儿距水面已有足五丈高下。
降下一处小谷底,蓦地一声吼啸,小谷中突然闪出三名手执托天叉的怪人,和两名奇形怪状的小卒。小卒手执狼牙棒,现身的身法,令人心中生寒,似乎脚不沾地,一闪即至,等看清人影,五个怪人已到了路中,迎面截住了。
春帆大吼一声,火速拔剑。
可是晚了些,五个怪人看到了少女,怪人眼中现出惊诧的神色,一声厉叫,突然向小谷如飞而去,一闪不见,隐没在密林荒草中。
春帆不知其故,顺怪人的视线扭头看去,看到少女脸上的怒气仍未全消,心说:“这少女好怪,她对谁发怒?对出现的怪人么?”
“快走!”少女的喝声惊断了他的思索。
他急掠而过,到了谷对岸,突听后面少女急叫:“小心,躲!”
他本能地扭身回视,看到崖上有黑芒向下落,斜飞而下,正向他的背心。
那是一把三股托天叉,叉沉力猛,来势凶猛,假如不是少女出声招呼,托天叉又毫无疑问会贯入他的后心。他向侧急闪,才躲过致命一击。
“铮”一声暴响,钢叉没入地尺余,叉柄一震即止,碎石激射,好厉害的一击,力道委实骇人。
他知道不可久留,放开脚程向下飞掠,不久便到了先前可以看到的山下小径了,下面五丈余宽奈河的水,浪花飞溅,向北汹涌急泻而下。
前面仍是无尽的丛山,古木参天,山势向下降,河谷也愈走愈下,但顺河谷前望,可以看出河谷在逐渐开阔,河床也逐渐增宽。
春帆运轻功疾走,暗暗叫苦:“天哪!走了这么许久仍未出山区,怎么不见人烟和村舍?天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是山西呢?还是河南?不管山西或河南,似乎不该有石山,这一带并非全是黄土的山岭哪!”
转过一道崖壁,他大吃一惊,路当中,一个头挽道士髻,以黑巾蒙面的高大人影背手而立,腰带上系着一把古色斑烂的长只剑,露出一双阴森如鬼的眼睛。挡在路中如同阴魂出现,那一身黑袍象黑僵尸的怪袍。
他本能地伸手拔剑,突觉身后剑气着体。
同一瞬间,他听到黑袍蒙面人重重地哼了一声。
在同一瞬间,他又听到身后的姑娘,突然暴发出一声娇喝:“着!”
同一瞬间,他感到脊骨一麻,接着是天旋地转向右一歪,“当”的一声长剑落地,知觉全失。昏迷中,他觉得身子向下沉,心向上顶,“哗”一声水响,他便人事不省,冰冷的河水并未令他更苏醒。
不知经过了多久,他似乎感到躯体在飘摇,黑色的浪潮汹涌,淹没了他,模模糊糊地一无所知。
黑色浪潮!他在和黑色挣扎,神智始终全未清醒。
终于,他感到眼前黑色浪潮退去了,却见到模糊的云雾似的怪影。
“明瑾!”这是他叫出的第一句模糊的声音。
接着,他又昏过去了。许久许久,眼前云影渐渐消退。身躯仍在飘摇,神智仍不清晰。
首先,他看到了眼前有人影幌动。
“水!给我水!”他能说话了。
“谢天谢地!这人醒来了。”他耳中听到了人声,是一个苍老的喉音。
一碗冷水送到了口边,他咕噜噜地喝干,神智一清,他想爬起,但似乎身躯不是他自己的,不听指挥。
“我怎么了”他骇极大叫,声音连他自己也感到刺耳。
一双手扶起了他,先前的声音在耳畔道:“青年人,你的脊骨已断,且在水中浸的太久,你……已残……废了!”
这人说话声音甚轻,但在他耳中却如焦雷般暴响,心中一急,眼前金星直冒,双目一翻,昏厥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醒来,双目瞪的大大地,泪水象山洪般流湿了衾枕。
许久许久,他用似乎来自天外的陌生声音问:“这儿是什么地方?”
“快到南昌了,目下你身在船上。”先前的老人答。
“南昌?我是怎样在船上的?”
“青年人,老朽是九江平安船行的船老大,早些天在九江府,有一艘武昌来的货船,将你带到船行,主人便将你交给老朽,托老朽带至南昌,交与南昌府熊大官人。”
“老伯可知小可……”
“据主人说,你是另一艘船救起的,你身上的两个百宝囊都未丢失,囊中藏了你的路引,载明你是广信府人氏,是广信名族的子弟,路引上并载明你是到太湖访友的,却在大江中出现,且身受重伤,所以不敢报官,托老朽带至熊大官人处,其他琐事老朽便一无所知了。”
“小可的百宝囊呢?”“在你的枕畔。目下你的手还不能动弹,不必……”
“请告诉我,囊中可有一本菩提真经?”
船老大取过两个青囊,打开细看,说道:“没有,只有一些药瓶,一枚古怪的八寸有翼铜锥,七只八寸长的三棱针,一些金银。听说,原本有八只三棱针的,但只剩下七只了。”
“糟了!菩提真经丢了,我如何向湖广唐家交代?”他绝望地想。
南昌府熊大官人,是他的妻子萧明瑾的舅父,姓熊名良字世耀。在府城中,他是名门大族,拥有不少日产和店铺,但是很少能看到他在江湖上露面。他在鄱阳湖滨建了一座隐秘别墅,被称为虚幻庐主。在武林中,虚幻庐主熊世辉的大名,足以和八怪七魔三奇妖相提并论,但他很少和武林朋友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