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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当金十三咳了咳嗓子准备开讲时,皇帝大人却又扯开到了另一个话题。
他抬头问金十三:“你有真正爱上过什么人吗?”
金十三被问得愣了愣:爱?她是神佛,自然爱世人。
只听元魍又轻轻道:“我爱她。她希望我有一个美满的未来,可是,她不知道,没有她的未来,还不如不要。”
金十三看着元魍那仿佛要把她吸进去的黑眸,突然心间颤了下。她觉得这种情绪要不得,必须打住。
于是,她努力回忆当年。
她记得,当年金娘娘对崇武帝元魍不过是一时怜惜,往后也不过就是习惯性得操心,而帝王对那位娘娘也仅仅就是多年相依为命后产生的倚靠,两人之间,没有一见钟情,没有惊心动魄,没有曲折缠绵,有的,只是一天天叠加起来的细碎的日子。
她觉得,一定是错觉,让两人觉得爱上了对方。因为他们那根深蒂固的思想里,觉得非对方不可。主要把观念转换过来,就好了。
可是,这个世界上谁离了谁,又活不了呢?
更何况,元魍现在还有个系了红线的真命天女,不是吗?
然后,金十三理所当然得开了口:“如果,她帮你找到了你真正的缘分,她希望你与另一个人拥有新的未来,你也不愿意吗?你说过的,只要她希望你做的,你就会做到。”
元魍摇头:“我不可能有缘分。”
金十三道:“事在人为,说不定她已经替你们牵好了红线。”
元魍定定得看着金十三,半晌才问:“这真的是她希望的吗?”
金十三看着帝王犹如困兽一样绝望的眸子,突然就干涩了嗓子,张了张口,怎么都吐不出那一个“嗯”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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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年年底到二十八年年初,大舆皇朝在惊惧与哀伤中度过。
大幸的是,那场大地动发生的时候是在白日,并且因为帝王在前两日已发了紧急通告,八百里加急送了出去,所以各地方也算有了心理准备,因此,虽然这次地动辐射很广,几乎大半个皇朝都感觉到了震动,但是就算是在震源中心的冀州,也就是损毁了部分县城的房屋田地,人员伤亡不算太惨烈。
刘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家主子仿佛也在那次地动中失去了生命——不是肉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虽然元魍人还在那里,面孔还是没有表情,眼神依旧深邃不见底,但他不说话了。
以前虽然也算寡言,但现在只能算是哑巴。
帝王整个人就像是被分崩离析过一次一样,再也没了任何气力,没了任何念想。
在这帝王不管事的多事之秋,若有人趁机作乱,恐怕大舆皇朝真要危矣。
所幸,帝王的那班子能臣再一次力挽狂澜,拨款项、赈灾民、修公屋、复田地,一项一项,井井有条。就算帝王当了甩手掌柜,他们也将朝政打理得顺顺当当。
022…023 牵情篇(14)
元魍虽然忽然变得沉默,变得不再管事,但他每天的行程依旧没变,议政厅——御书房——初华殿,三点一线,好像那就是他必须完成的任务一样,木然得进行着。蝤鴵裻晓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刘全为此操碎了心。他每天更加小心翼翼得看顾着帝王,只怕元魍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来。
诸葛文才与宁坤去了冀州平灾,虽然宁坤的管辖范围是北方,冀州之事本与他无关,但是此刻帝王不顶事,他也只得一身分二用,把眼前的国难渡过去再说。
朝中由文思衍跟连成玉一文一武镇守着,下还有诸葛惊才、蒙仲等人照料着,倒也出不了乱子。
血无衣又来过宫里一回,这次,不管怎么挑衅,元魍居然都没有任何反应了。
血无衣亦觉没趣,离开的时候,不冷不热得朝刘全道:“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刘全,你觉得你主子属于哪一种?”
刘全又被血老大的预言给骇住了,只差亦步亦趋得跟着帝王左右了,甚至没有时间跟精力再去调查金十三了。
金十三倒是不用再常去帝王身边伺候了——这是元魍吩咐下来的,并且,元魍对当日冰库中之事亦是闭口不再提——对此,金十三觉得挺好。她只怕多看崇武帝一眼,自己的心情会变得更加奇怪一点。
于是,空闲的时间里,她就一个人思考着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
这日,金十三坐在御河边上的假山洞中,又开始她的日行一思,恰巧看到玉多多捧着个木盒子经过。
金十三突发灵感,觉得两个人思考总比一个人的脑子转得快,自己不明白的地方,还可以请教下别人。
于是,金十三朝玉多多招手喊:“夫人!”
玉多多左右看了半天,才看到窝在最里面的金十三。她走过去,道:“你倒是眼光好,这地儿还真是藏人偷懒窥视的好地方。”
金十三笑道:“奴婢倒没想到那么多,只觉得这里挡风正好。”
玉多多不知道金十三在元魍身边当了差,更不知道刘全对金十三的各种怀疑,之前所言也不过逗弄小丫头,并不觉得这小宫女会真做出什么坏事来。事实上,她甚至对金十三还存有莫名的好感,总觉得这丫头身上散发出来的平和很熟悉,很怀念,让人很想亲近。
因此,就算金十三面目再如何平凡,并且玉多多只见过她两次,她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个丫头来。
玉多多毫无贵妇人的自觉,盘腿就坐在了刚刚金十三坐过的地儿,问:“上次不是说了别让我再瞧见你了吗,你居然还敢叫我?等等,你这莫不是又哪里惹到了刘全,躲在这里避难吧?”
金十三一边心里嘀咕对方把自己好不容易捂热的位置占了也不道声谢,一边再寻摸另一个假山洞,坐进去,才道:“难道在夫人眼里我就是那么爱惹是生非的人吗?”
玉多多眉毛竖了起来:“瞧!你在宫里说这么个‘我’字就足以让刘全打你几十大板了,难道还不够惹是生非吗?”
金十三撇撇嘴,不同她打这嘴仗,直接切入正题:“奴婢是想向夫人讨教一个问题。”——特地将“奴婢”二字加重。
玉多多这才满意了:“说。”
金十三问:“夫人觉得,什么是爱?”
玉多多惊诧极了:“哟,小丫头思春了?相中了哪家的公子哥啊?”
金十三不理对方揶揄,一脸正经:“夫人,奴婢是在向你讨教学术问题!”
玉多多囧着张脸:“关于学术问题,你该去问学术大师才对。我只懂生活问题。”
金十三锲而不舍:“那您从生活角度给奴婢解说一下。”
玉多多望着她光亮亮的眸子,咽了咽口水,半晌才道:“爱,大约就是分分秒秒都想见到他,想与他长相厮守,想与他白头到老。”
金十三顿时就松了口气,这种小爱,果然是不存在于她身上的。白头到老对她来说,更是笑话。不要说她根本不会老,连白头的机会恐怕都没有吧。
放下心来金十三这才有心思来想其他事:“夫人进宫找陛下?”
玉多多有点不适应这么跳跃的话题,顿了顿,才指了指腿上的木盒道:“来还他东西。”
金十三吓一大跳。她记得,玉多多是那种只进不出的人哪,什么时候拥有“有借有还”的优秀品质了?
玉多多不明所以得看了她一眼:“你那是什么表情?”然后小心得掀开木盖,“他们的宝贝,虽然……她不在了,但我还给陛下也是一样的。”
宝贝?
金十三探头望去,可她分明只在木盒里看到一条枯扁的纸条,以及铺在上面的一层干花瓣。
金十三神色顿时有点复杂。
玉多多解释:“这是咱们陛下向敬仪皇后求婚时的信物。有十几年了吧,不管金蓝到哪儿,可都不忘带着她。我不过跟她开个玩笑,把这桃枝偷了出来,想在她生日那天拿出来吓她一吓的。可没想到,我却再没机会亲手还给她了。”
金十三伸手想摸一摸,却不敢碰到上面,只怕那枝条花瓣脆弱得一触就碎。
玉多多像是想起久远的记忆,叹了口气:“咱们陛下一生送给敬仪皇后的宝物数不胜数,他甚至想要把整个江山都送给她。可是,金蓝最珍惜的,还是这支最不值钱的花枝。因为,这条桃花枝代表了那个男人的一颗真心。”
顿了顿,玉多多突然涩然笑了声:“嘿,说起来,他们夫妻两个倒也是绝配。一个拿根枯叶桃枝当做宝贝,一个就拿一撮束发珍藏了那么多年。这要传出去,天下人一定不会相信。”
金十三神情有点茫然,脑子里早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
玉多多也不管她,抱着盒子站起来,拍怕灰尘,就要离开。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了下来:“你问什么是爱?我给你举个例子。朝凰宫的废墟你看到了吧?其实那是我们的计划,我们以为烧掉了金蓝的尸体,陛下才会面对新的生活。本来马上也就要成功了,可就在那场大火烧得最烈、任何人进去都只可能是死路一条的时候,陛下却还是从千里之外赶了回来,冲到了里面去。就算面对的敌人是火,他也不允许火龙越过他而伤害到他的妻子。就算要烧成灰烬,他也一定会挡在金蓝前头。这就是爱。”
金十三愣愣得看着她:“那……那后来……”——原来这才是真相……
玉多多捂了捂眼睛,好一会儿才道:“后来啊,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分明一个月都没下过雨了,就在那一天,那个时刻,下起了倾盆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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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祖庙遇刺
二十八年元月十五的时候,按例该是宫里大庆。
可是一来崇武帝本来就没庆祝的心思,二来因了那场大地动,此时也不适宜进行此类活动。
于是,文思衍等人就琢磨着让帝王去祖庙一趟,对外宣称的名目就是为天下祈福。这种政治公关,对帝王名声很有益处。
既然是为了天灾而公告天下去的祖庙,自然各方面要从简,以免落给旁人奢靡口实;除了符昊带了一队御前侍卫外,随行的还有刘全、诸葛惊才、玉多多跟金十三。
玉多多看到金十三的时候,很是吃了一惊。
金十三对于此行也是千万个不愿意的,可是陛下出宫,总得有宫侍在旁边服侍着,这个重任自然就落到作为大宫女的金十三身上了。
但是说实在话,服侍这位陛下,真的没什么可抱怨的。最主要的是,这位陛下其实不难伺候——当然,金十三得到的待遇是否与其他人不同,这里我们暂不讨论。但就金十三而言,最近变得愈发沉默古怪的皇帝大人是更加好伺候了,因为你只要陪站在旁边,跟他一起思考人生就好。
可是,金十三却是愈发得害怕见到帝王了。最起码,等她把自己脑中的思绪理清楚前,她不是很想一直对着元魍那张脸。
于是,帝王在龙辇上一动不动得坐着,金十三跟在旁边面无表情得走着。
两人各怀心思,没有看对方一眼。
一直到了祖庙门口,就算帝王下车都没要金十三扶一把。
这种诡异的气氛,连玉多多都察觉到了。她不由的多看了金十三几眼,心说可能自己还真的是看差了,回去得找人把这小丫头的资料调出来。
祖庙是清净之地,因此建于郊区,在里头打理事宜全是修行高深的和尚。
所以,祖庙的另一种称法,便是皇家寺庙,代表的其实是种神权。
帝王的队伍刚刚到,就有僧人出来迎接。
众人跟着往里走的时候,金十三正抬头打量那小和尚。
不知怎么的,她看着那些和尚,总有一种莫名的不和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