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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宗一叹道:“是啊,说起来贞娘也算不错的,她虽然要了五百两,可是看了今天她为你所摆的场面,她没落下一文,而且自己还贴了不少。”
“这个你倒不必感激,她虽然照数贴了一倍,但是置的头面首饰还在这里,并没有化了去,张做一下,争了面子,并没有大损失。”
“香君别这么说,贞娘是你的假母,她没拿你当摇钱树,已经很难得了,而且这些东西,她毕竟是拿钱出来备置给你的。”
“我能把它们给赏了吗?还是能作主送给人。”
朝宗为之语塞,片刻才道:“不管怎么说,这笔钱若是在别家,该是我出的。”
香君一叹道:“不错,别的姑娘梳拢,一应开销都是客人出的,可是你拿不出这么多,我又除了你之外,不肯接受第二个男人,她也没办法,摆排场是为了她自己的面子。”
“可是这面子却是做在我的头上,我仍是感激的。”
“相公,我也不是不领情,娘对我算不错的,这四年来,她没有逼着我接受别的客人,推掉了一大笔的银子,这是我该感激的,但你不必领她的情,她花了点钱,但是梳拢之后,我再也没有理由拒绝别的客人了,很快就能赚回来的。”
朝宗听了十分刺耳,却又不知如何回答。
香君却目光炯炯地望着他道:“相公,大前天在客栈里,你说要把我弄到身边去,这话是真还是假?”
“怎么会是假的呢?我不是把你弄到身边,而是把你娶到身边。”
“那最少也要一年半载吧!”
“我到宁南侯军中,谋个出身是没问题,但是要想筹一笔钱,一年半载恐怕是很难,左帅军纪极佳,没有什么横财可发,要是在黄得功或是高杰那儿,倒或许有可能,他们官匪不分,打跑了流寇,照例是大抢三天。”
“相公,你若是去发那种财,还不如我在这儿卖身了,因为我刮的是有钱的人,不会作孽。”
朝宗痛苦地道:“香君,别这么说,你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也该知道我的心。”
“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要问清楚,你若是有心接我去,一年半载就来,少让我受点罪,不过话又说回来,除非你有几千两银子,立刻就为我赎身,否则三天过后,我就得开门迎客,难保这身子清白了。”
“香君,我要的是你的心。”
“不计较我是残花败柳之身?”
“我折到你时是一朵蓓蕾,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一朵娇美的鲜花。”
“好,相公,有你这句话,我死也甘心了,半年为期,三天过后,你就动身到宁南侯那儿去,最多只要半年,你来接我也好,派人来也成,那时我一定脱了籍,洗尽铅华,干干净净的跟你去。”
“香君,半年实在不够,左帅不会亏待我,但是也不可能给我太多的俸酬的。”
“我相信总够组一个家,养活一个家小吧!”
“那当然,但是要为你赎身却不够了。”
“不必你操心,我自己筹。”
“什麽,你自己筹。”
“是的,郑姐昨天来跟我谈过,她说她也帮我,两个人下死劲,拚命地赚,拚命地省,有个半年时间,相信能挣下一千两银子,交给娘赎身,虽然少一点,但是毕竟好商量,我想她会答应的。”
“这……香君,这怎么行,你赚的为自己赎身倒也罢了,怎么还把妥娘给拖上呢!”
“先时我也这么说,可是郑姐她也说了,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拖不了多久了。”
“她……怎么样了?”
“相公,她有了痨病,你是知道的。”
朝宗颇为难堪,支唔以对,香君道:“你跟她之间的一切。她都对我说了。”
“香君,我跟她只是略为知己的朋友。”
“我知道,她也是这么认为的,虽然你们有过肌肤之亲,那只是情欲,你是个年轻少壮的男人,男女之欲,本是人之本能,她既是你的朋友,而她又是个卖身市井的娼妓,解解你的饥渴,无伤于她的贞操,那不算什么。”
朝宗却已遍体流汗,讷然地道:“香君,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什么也不必说,所以我也是生长在旧院,对男女之间,看得较为透彻,可以体会到这种事,因此我相信你们在一起,倒是谈谈话,还能兴知己之情,不管你们再接近,你们却始终都是朋友。”
“你……能够谅解就好。”
“我倒不是谅解,而是根本不反对你们在一起,在我心目中,郑姐是我最崇敬、最亲近的大姐,你若能娶她,我跟着去做小,做个丫头都行。”
“这是从何说起呢?”
香君庄容道:“这是我的真心话,她说了你们的事,也说这一生中,你是他最看中的男人,我就劝她自为之计,设法存几个钱来赎身跟了你去。”
朝宗轻叹道:“你倒好,挺会替人着想的。”
“我也没把自己给忘掉,我说我还年纪轻,两个人合起来,尽快先给她赎了身,然后再把我赎出去。”
“你说的是孩子话。第一天下事没有这么如意的,你实在想的太如意了。”
“怎么想得太如意,只要大家都有此心,全力以赴,不是不可能的事。”
“首先,你要弄清楚,她的身价银要多少,她的假母可不像你娘,你知道要多少钱才肯放手。”
“她当初典身价是一千五百两,替那老鸨儿赚了这些年,早已偿还多少倍了,最多再给她个二三千两。”
“这是你想的价格,她现在正当红,在秦淮挂头牌,是棵摇钱树,你想她的假母会让她从良吗?即使点了头,没有个上万两银子是办不了事的。”
香君道:“没那话,在旧院,自有我们的一套规矩,还不容她们这些鸨儿娘把姑娘们吃死了,不合理的要求,大家都会群起而攻的。”
“哦!群起而攻,难道她们还能打上门去。”
“那倒不是,但是姑娘可以在一些有力的客人前说出那些不平的待遇,要求一个公道的支持,说的次数多了,知道的人也多了,衙门里执掌我们这一部份的执事人员自然会去警告鸨儿娘。”
“衙门里还有专司管旧院的执事人员,是什么职称。”
“这倒不是专有职称,只是指定几个人,专司籍名的登录,以及各处大宅院的应承提调金陵的情形很特殊,大宅院多,往来的官府应酬也多,要叫多少名的堂差,都是向地方衙门知会一声,再由衙门来通知的,所以必须要几个人专门司理这些事务,而且也是个肥差事,过往大官们的发赏以及各家姑娘们的孝敬,油水之足,比一个县太爷还着实得多了,听说江宁县的县太爷年俸,还不如那几位书启先生的一半丰厚。”
朝宗对这个倒不太感兴趣,不管那些专司妓院应召的书启收入有多好,这份工作绝非他侯朝宗所能做的。
他沉吟了一下道:“若是官方可以压着鸨儿娘不作大事苛索,我们倒是可以考虑一下,帮妥娘的忙,让她摆脱这个生活。”
香君惊喜地道:“爷,你肯要她?”
朝宗摇摇头叹道:“不,我只是认为她的身子已不适合再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了,她需要休息静养。”
香君道:“爷,为什么你不能要她呢,她那个人什么都好,品貌、才学……”
朝宗苦笑道:“我记得跟她说得很明白了。”
香君道:“她说了,你以为她不能作一个布衣裙钗的主妇,只合作一只养在笼里的金丝雀?她很不服气。”
朝宗一笑道:“你看过栽在泥里的水仙花没有?那种花只合在案头的瓷盅中作岁朝之情供,换了个地方,花就长不好,而且也衬不出那种雍容潇酒的神气了。水仙花若是种在花圃中,并不一定会枯死,但是却不会开花,没有了芬芳,那还不如一棵大蒜了,你听过人家说的一句俏皮话,叫水仙不开花装蒜,所以妥娘不适合去做一个井臼亲操的主妇。”
香君默然地道:“为什么妥娘是水仙呢?”
“因为她像,她美丽,灵秀、高傲、冷艳,却又浓郁醉人,身子又是如此的娇弱,活像是一盆水仙花,所以我说她可为神仙之侣,可为知己畏友,也可以为剖心沥腹的挚友,更可以是红袖添香的腻友,因为她一身兼有这许多长处,就是不适合作妻子。”
“她不是生来如此的。”
“也许,可是她已定了型,永远是这副型态了。”
“你对她全无感情吗?”
“怎么会呢?我喜欢她,感激她,欣赏她,爱她,只是我不会娶她,我可以为她做任何事,也愿意为她做任何的牺牲,却不想成为她的丈夫。”
“一个女人总要归宿的,你肯为她赎身,却又不肯娶她,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意思,我若是腰缠万贯,我可以营金屋而藏之,但我是个穷光蛋,只有尽一分心力了。”
香君一叹道:“如果你不肯娶她,还是别管她吧!她那个人何等高傲,宁死也不会接受别人的帮助的,倒是反过来要帮助我们。”
朝宗只觉得一股歉意由心而生,连忙道:“那我们也别接受她的帮助。”
香君望着他道:“相公,你是在赌气,还是在强争你的男人的尊严。”
“我……都不是,只是不忍心。”
“相公,郑姐不但是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我们对她的事既已无能为力,就没有理由再拒绝她的一番好意,那也是她心里的一种安慰了。”
朝宗无法驳斥她的话,但心中部充满了窝囊,要香君自己赎身,他已经很委屈了,如果再接受另一个妓女的资助,他更不知道如何自处了,然而他又说不出一番道理来。
香君想是知道他心中的感受,笑笑道:“相公,你是否觉得很委屈,你坦白地说好了,不必口是心非。”
“这……是有一点。”
“为什么,就为了妥娘姐的职业,为了他是个低贱的娼妓,你才觉得可耻。”
“香君,你怎么能这么说。”
“因为这是事实,你羞于接受她的帮助,只因为你卑视她的职业。你口口声声说她是你的知己,那也是假的,你心里根本就瞧不起她。”
朝宗被逼得急了道:“香君,我敬重她这个人,但的确无法赞许她的职业,我说不能娶她,是因为她的习气已染得太深,她的生活也奢侈已惯,我养不活她,我如果有钱,可以接她出来,只能放在身边,却断然不会娶她为正室,因为她不是一个理家的材料。”
“那麽我……”
“你如果像她一样,我也不会要娶你了,香君,如果你是个男人,你愿意娶那样一个妻子吗?”
“当然了,郑姐有什么不好。”
“她没有什么不好,只是行为太放任了一点,香君如果我有朋友到家里来,我介绍妻子时,对方说了,我跟嫂夫人以前是老朋友,她还打了赤膊坐在我的身上过,你想我是什么滋味。”
“相公,这不可同日而语,那是她的职业。”
“我知道,此一时彼一时,她从前的职业必须要以色笑事人,她坐在别人的怀中,甚至于跟谁好过,上过床,我都可以忍受,因为这是无法避免的,但是脱了衣服,恣情歌笑,那就不是她非做不可的了,秦淮歌妓也只有她一人是如此的。”
“相公,你曾经说那是她酒脱放得开的地方,敢恨、敢爱,也是她坦率可爱的地方的了。”
“不错,我现在仍然如此说,因为我与她为友,但若这些事由我的妻子来做,就不可爱了。”
香君不禁默然了,朝宗却兴子高了起来道:“朋友可与人相共,妻子却是一个人独占的,所以朋友能做的事,妻子就不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