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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兄,你人称鬼医,医道通神,总该有个办法,可以救得他?’艾长青摇头笑道:“无法可想。”
神手头陀从怀里取出一面乌木圆牌,’‘啪’地放在桌上,道:“你认得这东西吗?’艾长青神色不变,仍然冷漠地道:“这是艾某二十年前赠送恩公的信牌,焉能不识?”
头陀道:“当年赠牌的时候,你曾经答应我,有生之年,以牌为凭,愿为我破例医一次病,这话你忘了吗?”
艾长青冷笑道:‘”言出如山,岂能忘怀,但此人并非恩公,自然又当别论。”
头陀站起身来,正容道:“艾兄,此人与和尚另有渊源,你能救得他命,便是救和尚一命,一面信牌,和尚平生也只求你一次,行吗?’艾长青绝不犹疑,摇头道:“恩公不必多费口舌,万事皆可效劳,唯独此事,无能为力。”
神手头陀脸色也是一沉,道;“姓艾的,当年若不是我和尚,你这条老命,早已丧在祁连山中,救命之恩,仅换你医治一个病人,你还不肯答应?”
文长青只是冷笑,索性不再回答。
伸手头阳双目一瞪,厉声问道;“你肯不肯医?”
艾长青摇摇头,一片冷漠。
头陀突然又堆了笑脸,道;“还是医了吧!和尚生平难得开口求人,你不看救命之恩,单只咱们相识二十年,今天我和尚开口求你,难道—一?”
艾长青仍是摇头道:“不必多说,艾某决不会答应的、’神手头陀闪电般一探手,竟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把扣住艾长青穴道,沉声叱道:
“你医不医?”
艾长青冷笑道:‘你就是杀了艾某,也无法救他一条性命。”
神手头陀:‘你一定不医,和尚怒起来,一把火烧了你这破房子,叫你辛苦一辈子积下来的药粉、药丸、药膏———一股脑烧个干净。
艾长青并不害怕,冷笑道;“只有请便,艾某人命尚不惜,岂惜那身外之物。”
头陀手上一紧,叱道;“你真的不要命了?”
艾长青抗声道:“你要杀便杀,何必大呼大叫?”
伸手头陀无奈又松了手,笑道:‘何苦这样固执?蝼蚁尚且贪生,为人岂不惜命,好死不如歹活着,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一。”
艾长青被他软硬兼施,惹得怒起,大声道:”实对你说吧,地心火毒无药可解,你一定要我医他,只有一法——。”
神手头陀大喜,忙道:“什么办法?你快说出来!’艾长青冷冷~笑,道;“办法虽有,说出来,你未必愿意照办。”
神手头陀跳了起来,道:“只要有办法,和尚没有不愿意的。’艾长青目光一瞬,缓缓说道:‘此人现已服过‘寒冰九’,暂时护住腑,你如果一定要救他,趁他在火毒尚未发作之前,以你本身一甲子修为内象功力,倾力打入他体内,为他施行佛门开顶之法,*出火毒,洗髓易筋,脱胎换骨神手头陀一听这话,深自一震,脱口惊呼道:“啊艾长青继续说:“这种功*毒,洗筋伐髓的方法,便是唯一救命的药方,但有两点,你却要仔细听好—一。”
他也故作神秘,语声略顿,方才一字一句地道:“第一,你在施展内功通毒,洗筋伐髓的治疗方法以后,全身功力,都将丧失殆尽,从此变成废人,并且,终生不能再练武功。’“啊——。”头陀又是一声惊呼。
“第二,这方法只有十之八九有效,并非万全妙方,说不定你牺牲了一身功力,依然无法驱尽他体内火毒,那时候,你们难免一残一废,抱槐终生,这是我不能不事先告诉你的。”
一番话,听得神手头陀半信半疑,呆若木鸡,许久,许久,没有出声。
这一回,却轮到“袖手鬼医’艾长青大笑了。
他眯着一双细眼,问:“怎么样?我说你未必愿意,果然有些为难了不是?”
神手头陀脸色苍白,默然不语。
艾长青大感舒畅,得意地又笑道:‘我早说过,世上之人,说大话的很多,真能舍己为人,仗义输将的人却很少,何况是这种不敢保证有效的大事呢!大师父,你说是不是?’神手头陀紧紧握着双手,两道目光,眨也不眨盯视着椅子上形同火球的韦松,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显得十分激动。
在他心中,两种截然不同的念头,正彼此升沉掀腾,难以决断。
椅子上的韦松,早已奄奄一息,不成人形,他的性命,最多还有半日,这可怜而又可佩的孩子,他曾经答应过要救他,可是,难道真的要他—一?”
艾长青忽地笑嘻嘻伸过手来,拍拍他的肩头,道:“恩公,你一身修为,得来不易,要是就此白白牺牲了,不但你不愿意,我艾长青也不赞同,忘了它吧!只当没有这回事好了。”说罢,又复哈哈大笑不已。
神手头陀目滞神痴一动也不动,拳头握得更紧,十指上指甲,已深深嵌进自己掌肉中。
艾长青又道:“这中毒的娃儿是谁?跟你有何渊源?我艾某人一无所知,但我猜,他总不会是你的门人弟子吧?”
神手头陀缓缓摇了摇头。
艾长青道;“对啊!二十年前,你亲手所传弟子,尚且叛师背祖,不再视你为师,这人既非亲非故,更犯不上------
谁知他话未说完,神手头陀却浑身猛烈地一震;眼中精光激射,一把扣住他臂肘,激动地道:’‘告诉我,假如我愿意以我一身内功修为替他驱毒疗伤,一旦成功,我的武功失去,他是否能够承受我全部武功?”
艾长青惊愕地望着他,摇头道:“你要知道,那方法并不百分之百有效—一。”’神手头陀吼道:“现在不论成功的机会有多少,我只是问你,我失去的武功,是不是能够转注在他的身上?”
艾长青点点头,道:‘理论上说,自然是如此——。”
神手头陀又问;“你曾经用这种方法替人驱毒吗?”
艾长青茫然道:‘没有啊!’
”那么,你怎么知道这方法只有十之八九有效,并非万全妙策呢?”
艾长青一怔,苦笑道:“因为这方法只是一条可行之途,并无人试过,谁也不知道是否真正有效—一。’
神手头陀突然一掌拍在桌上,仰天哈哈大笑,道:“天意!天意!上天之意,人莫可违,孩子,我成全了你吧!”
艾长青吃了一惊,轻声问道:“恩公的意见,是说愿意用你一甲子苦修得来的内功,施展‘洗筋伐髓’大法,替他驱毒疗伤?’
神手头陀大笑道:“正是,你以为如何?”
艾长青道:“你愿意从此自己变成废人,今生今世,永不能再练武功?”
神手头陀神出右手中食二指,在桌上轻轻一拧,登时如捏泥块般,拧下来三寸多厚一层桌面,随手一扬,顿化飞灰,低声问;“艾兄,你这桌子是什么做的?”
艾长青惊得面色苍白,呐呐道:“恩公真是神人,我这桌面,乃是最坚硬的青钢石—
一。”
神手头陀笑道:“捏石如泥,搓之成灰,这种内家功力,应该值得自傲了吧?”
艾长青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连连点头。
神手头陀蓦地笑容一敛,满脸遍布凄惶之色,朗声道:“我和尚苦修数十年,凭这身修为,除了博得‘神手’两个字,在江湖武林中,又作过什么惊天动地,感人泣鬼的事业?终日酗酒浪荡,光阴虚掷,纵有出神入化的武功,跟那凡夫俗子,又有什么不同?”
立长青岔口道:“但是——。’
头陀摇手道:“不要但是,这孩子侠心义胆,咱们都自愧不如,我和尚已经下了决心,应该如何开始,你就决说吧!”
艾长青默然良久,谓叹一声,道:“老朽向称冷面寡情,听恩公这番言语,也不免私心激动,恩公能将他中毒原因,为老朽一叙吗?”
神手头陀于是将韦松在君山之上,抢截万毒教五瓶”地心火毒”已毁其四,最后一瓶无法拦阻,竟以身殉,在空中把毒汁喝下肚去—一这番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
艾长青沉吟良久、道;“既是如此,老朽也发一次善念,索性成全了这可敬可爱的孩子吧广
他到药室之中,取来一只白玉瓷瓶,用一个木桶,满满注了一桶清水,然后将瓶中药粉,尽都倾进水里,那水顿时沸沸腾腾,气泡乱冒,整捅水全变成乌黑色,一股清香之味,溢满全室。
头陀问道:“这是什么药物,其色甚是难看,气味却很清香?”
袖手鬼医艾长青正色道:“这是老朽十年来遍历名山,采集奇草异花,几千零八十种,配以乌木之精、毒龙之胆、千年鹤顶红,以及蜂针毒液,密炼而成,名叫“千花散’,除了地心火毒,这东西可以称得天下至毒的毒物了。”
一面说着,一面招呼老妻,合力将木桶搬进丹室内,然后对头陀道:“此法艰巨耗时,不是一蹴可成的,恩公修为逾一甲子,至少需要七日,才能将整个内力,贯注此子体内,同时一面注力行功,一面又要兼顾*毒,以吐纳大法,从顶门‘百汇”穴开始,循督脉经任脉经、冲脉经,而阳跃、阳维、手太阳肺经、阳明大肠经—一遍历周身三百七十九穴,每循一次,大约得一天时间,他体内剧毒,也就去了七分之一,必须轮回不绝,七日七夜之中,不能饮食休息,不能中途停顿,不能分神分顾,不能忍力蓄功,七天之后,这桶中乌黑毒液,要全部变成白色,那时方算得功行圆满。”
神手头陀面色凝重地问:“依你这么说,必须将他浸在毒液中七天七夜?”
艾长青道:“正是,这叫做“以毒攻毒’非但可洗筋代髓,倘使成功,此子已成金刚不坏之躯,从今后百毒莫侵了。”
神手头陀脸上浮现一抹凄惶的苦笑,道:“好吧!咱们现在就开始,行动期中,还需烦艾兄代为护关—一。”
艾长青道:“放心吧,我这桐柏山,不但人迹难到,连鸟兽不敢擅闯。”
忽而,面色一正,又道:“不过,恩全,你数十年苦修------神手头陀晒然笑道:”不必替我和尚耽心,数十年光阴虽长,但要培植一朵武林奇葩,却还嫌它太短哩。”说着,抱起韦松,昂然踏进了丹室。
丹室门悠悠而合,袖手鬼医,艾长青痴立门外,怅惘良久,才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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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满腹疑云
日出日落,第一天在沉静中缓缓溜过,“袖手鬼医’艾长青坐在丹室门外,寸步未离,他不时轻轻踱近门口,侧耳倾听室中动静。丹室中除了低沉的呼吸,别无声息。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一。
随着时间的消逝,室中传出来的呼吸声,越来越混浊,到了第五天,那声音沉重得犹如牛喘,其中更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呻吟。
艾长青在门外焦急地踱来踱去,脸色瞬息万变,两双手紧紧捏搓着.五天来,他片刻未曾稍离,几乎全部精神都倾注在隔室之中,这时候,他知道“神手头陀”已到了生死关头,成功?失败?只在转瞬之间了。可惜却无法为他一伸援手。
到了第六天傍晚,喘息声突然敛止。
艾长青一颗心向下猛沉,暗惊道:“莫非他已经力量不继,无法克臻全功?这念头在他脑海中宛如石火电光一闪,情不由已,翻腕一掌,推开了房门——。
门开处,艾长青眼中一亮,只见神手头陀神情萎顿万分地斜依在壁角,满头汗渍,乱发蓬松,一双眼,已不复有从前湛湛神光,颊肉低陷,直如枯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