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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要揪着我不放?
在短短的一瞬间,我就在肚子里把这个蛮不讲理的吸血老鬼诅咒了数十遍,却又只能无可奈何地举盾迎击。这一记重击可真让我吃了不小的苦头,当我将它勉力挡开之后,那巨大的痛觉让我几乎以为自己的左半身都被他一剑劈开来了似的。
不过这无耻的一击也激起了我的蛮性。趁着他收势不及的片刻,我连着反手数剑接连砍在他的大腿上,与此同时,黑极光的一个火球术也在梅内瓦尔侯爵的胸口瞬间爆炸。趁着这一会儿的工夫,长三角他们也杀到了近前,将巨大的吸血鬼侯爵围在中央。
在我的冒险历程中——不只是现在,直到很久以后也是如此——一直有一个巨大的疑惑隐藏在我的心中,让我想不通:为什么那些拥有超乎寻常的巨大力量的、令人生畏的强大敌人们,那些具有翻天覆地的超凡魔力、率领着自己的部属制造侵略和杀戮的邪恶强者们,他们总喜欢把自己的身躯搞得无比巨大,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将要被消灭的冤大头似的。
在我看来,巨大和强大从来都是个没有必然联系的两码事。倘若这些体型和力量都处于世界顶点的强大存在们愿意纡尊降贵,把身形变成普通人的大小,那么即便他们的力量被削弱一半都会变得更具威胁。巨大化,往往意味着目标显著、行动迟缓,虽然力量的绝对值得到了增强,但事实上却变得更好对付了。比如说,倘若这个梅内瓦尔侯爵始终保持着普通人的形态,我们就会很难捕捉他敏捷的身形,而如果失去了目标,那么即便有再大的破坏力也无法给敌人造成伤害,刚才黑极光的法术屡屡落空就是明证。
而现在,我们已经没有人再会为目标的飘忽而苦恼了。这头吸血怪兽就像一根栓马的桩子一样狂妄而愚蠢地杵在那里,完全就是一只血肉的标靶,倘若这样还会错失目标,那……那除非是弦歌雅意那个睁眼瞎子。不过让我高兴的是,他现在并不在这里。
有时候我们很难不暗自庆幸,倘若末世君王和他那些既阴险而又愚蠢的帮凶能够想得通这个道理,恐怕早在两百年前法尔维大陆就已经完全沦陷了。
这是一场考验耐心的较量,变了身的梅内瓦尔侯爵头顶的生命槽长得令人发指,几乎和他此时的身高相差无几。而且他还经常会使用吸血鬼特有的防御性魔法“血魔甲”,直让人砍到手软也看不见他的生命有多少损耗。
不过好在他的身体变大了之后,智商似乎也相应地变低了不少。他很少使用魔法进行攻击,只是偶尔使用一下经过了强化的“血液抽取”魔法。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喜欢使用这样一个很难致人死命的法术,这是一种逐渐削弱对手生命力的法术,而且在施法期间很容易被打断,运气不好的时候就连一百点生命都吸收不到就无功而返了,完全不像魔法血刺那样频率既高、见效也快。
更多的时候,他会选择用那柄笨重的长剑来砍杀对手,而在大多数情况下,这个让他看不顺眼的首选砍杀对象往往是我。和魔法攻击相比,他的重剑倒是具有更大的威胁。每次硬接下他一剑,我的生命总会蒙受不小的损失。而且在他的多次重击之下,我的盾牌上已经布满了裂痕,即将到达崩溃的边缘。不过好在他攻击的速度很慢,往往要被我们砍上很久才会奋力反击,我猜这是因为那柄剑的原因——即便是对于他现在这具魁梧的身躯来说,每当挥动一次这把堪比一扇门墙的巨剑,也总得喘息一阵才行吧。
这个笨蛋恐怕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是他换一把更轻便趁手的长剑,我们早就变成他串在剑刃上的烤肉串了。
这场艰难的战斗不知持续了多久,终于,梅内瓦尔侯爵的生命降到了四分之一以下。这时候,我仿佛看见了胜利的曙光,只觉得胜利在望,却没有想到,直到现在为止,艰难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第三十四章 我死了(上)
又一次,我奋力抵挡住了梅内瓦尔侯爵的一次重击,已经习惯了他战斗节奏的冒险者们立刻松了一口气,围在他身边放心地砍杀了起来——其中也包括受伤的我。他这一击虽然把我的生命削减了超过三分之一,但我此时正身处牛头人萨满生命图腾的覆盖范围之中,按照惯例,在他开始下一次攻击之前,我的生命差不多就能完全恢复了。
我接连几剑结结实实砍在梅内瓦尔侯爵大腿根部,正砍得手爽,忽然,梅内瓦尔侯爵大剑一挥,再一次向我迎面劈来。
这一剑比我预料的早了许多,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我的生命力顿时减少到不足一半,而此时生命图腾恰好到了魔法冷却时间,无法再给我恢复生命力。这意外的情况让我有些着慌,我刚想招呼长弓射日帮我治疗,这时候,梅内瓦尔侯爵出人意料地扇动起了他那肋下的那对翅膀。
这双巨大的肉翅是在他变身之后生长出来的,虽然我也知道,没有谁会单纯为了美观而在自己背上平白地插上一对翅膀,但在之前的战斗中他从来也没有使用过这双新颖的肢体,我们也就渐渐地忽略了它的存在。
而此时这对翅膀忽然大力鼓动,在平地掀起了一道狂烈的风沙。这团污浊的狂风顷刻间把我们团团裹住,粗糙的沙尘彻底封闭了我们的视线,让我们目不能视物。在混沌中,我只能听见零星几声火球爆炸的声音——自始至终黑极光一直站在远离梅内瓦尔侯爵的外围,这道风沙并没有给他的视线带来不利的影响。
在一片昏沉中,我忽然感到迎面扑来一股无可抵挡的狂风。这阵狂风将我从平地卷起,飞快地向身后飘去。我身在半空之中,感到了一阵无可着力的空虚感,只能用力将身体蜷起,试图减少落地时的伤害。
不知道被风吹出去有多远,我感到脊背撞到了地面,于是就地打了滚站起身来。这时候,我已经脱出了风沙包裹的范围之外,眼睛已经能看见东西了。
我发现自己正立在这间大厅一侧的墙边,距离那团混沌的风沙足足有二十步远。从我这里看过去,长三角、长弓射日和克拉多三个人的人影在风沙中时隐时现,一个个都紧闭着双眼,屏气凝神,站在原地胡乱地摸索着。
梅内瓦尔侯爵已经振翅飞上了穹顶,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的敌手们,脸上带着不知是嘲讽还是愤恨的表情。看到身下的风沙已经渐渐散去,吸血鬼侯爵忽然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向自己身下发出一声尖啸。
这声尖啸和我此前听过的任何声音都不相同,它不是一种刺耳的强烈噪音,但也绝不柔和动听。这是一种如针般尖细的微茫之声,既像是飒飒的风语,又像是虚弱的耳鸣,飘荡在闻与未闻之间,让人捉摸不定。
我猜这必定是某种直接攻击精神、进行催眠的新奇魔法,在这种声音覆盖之下,长三角他们忽然面色恍惚、目光暗淡,站在原地动也不动。黑极光所处的位置比我要近一些,也受到了这个声音的影响。他原本正在酝酿一个攻击性的法术,在听到这声尖啸之后忽然终止了施法,昏昏然闭上的眼睛,站在原地打起盹来。
看到自己的法术得手,梅内瓦尔侯爵仰首狂笑,紧接着又振翅向我飞来。
“谁也不能阻挡末世君王降临的脚步!”他的声音傲慢而嚣张,随着翅膀的振动嗡嗡作响。
现在的我已经无路可退,也没有任何人能够依靠了。此时我所有能够仰仗的,只有一面随时可能报废的破旧盾牌,和一把曾经多次和我一同战斗的长剑。我刚刚喝完身上最后一瓶生命药剂,在这个吸血恶魔强悍的攻击面前,我是否能挨到药效完全发挥还是个未知数。而且,就算这瓶药水的效力完全发挥,我也最多只能多受一击而已。
这是属于我的必死之局。此时此地,“好运”、“奇迹”这些带给人无限希望的词汇变得苍白无力——或许此前我曾多次依靠它们脱离险境,但这一次,我不会再有这样的运气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如此确定自己死期将至,或许当一个人要死的时候,他自己是会心有感应的吧;又或许,当人面对着无可逆转的绝境时,他自己也会绝望、也会放弃,这并非是懦弱,只是一种生命的自觉而已。
我不记得梅内瓦尔侯爵那时对我做了些什么,在我的记忆中,对那一刻的全部印象就是挥剑、挥剑、不停地挥剑。我发疯一样倾尽全力地砍杀着,不知防御,不惜性命。
我很想告诉你我是为了某些有意义事情才这样搏命地厮杀,比如说:我的伙伴们。我甚至自己一度也是这样以为的:我是想在这只怪物杀死我之前尽可能地消耗他的生命,只要我所用的力量大一分,伙伴们的机会就会多一分。
可是事实完全不是这样,在我这样做的时候,我的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想不到,也什么都想不出。我曾经目睹过不少的死亡,也见识过死后复生的景象。以我所有的知识来说,死亡大约就像是一场昏睡,当你死而复生、大梦初醒时,一切依然如旧。
可是当你真正面对死亡时,你依然会恐惧、依然会害怕。你甚至可以感受到死神冰冷的手指已经扼住了你的咽喉,这时候你会知道,死亡毕竟和一场酣眠是完全不同的。
生命的凶悍和野蛮因为死亡的威胁而被释放到极致,我那并非是在战斗,而是在挣扎,用最疯狂的举动去挣脱一种未知的恐惧。
我生命的最后一幕,吸血鬼侯爵的巨剑重重砍在我的左臂上,那只曾伴我良久的圆盾和我的生命一起,顷刻间被击得粉碎。
终于可以看看长弓射日口中的死神妹妹是什么样子了,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像传闻中所说的那么漂亮——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我居然还有心思去想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在一切终结的那一刹那,所有的光芒从我的眼中逐渐消退,消隐成让人窒息的沉重阴影,瞳孔中最后的那一抹光明刺入了我的眼中,那原本微末已极的亮色此时却如一把利剑,深深刺痛了我的眼球。我觉得眼前忽然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恍惚,终于,黑暗降临了。
第三十四章 我死了(下)
这是一场似曾相识的神奇而恐怖的黑暗,它让我觉得仿佛这世上的一切都堆积在一起,纠缠成一个无底的空洞,直塞进了我的眼皮,又好像这世界忽然变得无比空旷、无边无际、一无所有。在这个浓重而纯粹的单色世界中,我不能说我是有神智的,但又似乎也不是全然的一无所知。朦胧中,我仿佛可以感觉到自己在一点点地消散,而这种消散又和肉体的死亡全然不同——肉体死了,还会留下一具尸身,等待这虫蚁的啃食、一点点地腐烂;而我现在的感觉却是自己正完全地消失。
那个叫做的“杰弗里茨·基德”的人类的灵魂似乎已经不存在了,它完全没入了黑暗,成为这无边虚无的一部分。
没有漂亮的死神小姐,没有在灵魂状态中看到的黑白世界,没有身轻如燕的死亡状态,没有,我的涉空者朋友们曾经经历过、曾经谈论过的一切都不存在,我的死亡是一场真正而又完全的终结,什么都留存不下,更不会再有机会重新来过。
我的记忆告诉我,死亡只是降临了一瞬间,我几乎是刚刚闭上了眼睛就又重新睁开了它,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阴暗潮湿污秽满地的地底墓葬,牛头人萨满克拉多正站在我的面前,刚刚完成了“灵魂印记”的魔法,让我死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