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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尸体已冰冷了。
县里的捕头已率领属下将这小院子围住,铁恨突然暴死,只有王风的嫌疑最重。
可是他们也并没有轻率出手,他们还要等萧百草查出铁恨的死因。
这里是个大县,县里的捕头叫何能,年纪虽不大,名气也不响,做事却极慎重。
秋风萧杀,他们已等了三个时辰,这次萧百草耗费的时间更长。
因为铁恨不但是他尊敬的人,也是他的朋友。
现在他终于慢慢的走了出来,不但显得精疲力竭,而且是带着种说不出的惊恐。
何能第一个抢上去,一把拉住他的手,又缩回。
他的手好冷。
何能吐出口凉气,才问:“老先生已查出了他的死因?”
萧百草闭着嘴,嘴唇在发抖。
何能道:“铁都头是怎么死的?”
萧百草终于开口,道:“不知道。”
何能很意外:“不知道?难道连老先生你都查不出他的死因?”
萧百草道:“我应该能查得出,无论他的死因是什么,只要是人世间有过的,我都应该能查得出。”
何能道:“可是现在你查不出。”
萧百草慢慢的点了点头,眼睛里的恐惧之色更强烈。
看到他的眼神,何能忽然机伶伶打了个寒噤,道:“难道……难道凶手不是人?”
何能道:“绝不是。”
第三章 鹦鹉楼惊艳
夜雨潇潇。
道路上的行人已经很少了,平安老店外却有三骑急驰而来。
马快,人的动作更快。
马蹄未停,三个人已纵身下马,钉于般钉在地上,下盘稳如泰山。
他们的下盘本来就应该稳。
一个人若是练了二三十年的腿上功夫,下盘再不稳,那才是怪事。
南拳北腿。
大河两岸的英雄豪杰们,练腿功的也不知有多少,能比得上他们的却很少。
他们姓谭。
也许他们并不是北派谭腿的嫡系,可是他们自己要这么说,就没有人敢怀疑,也没有人否认。
拼了十三年命,经过了大小两百多次浴血苦战,“谭门三霸天”确实已在江湖中稳稳站住了脚,想推倒他们的人,大多数已被他们一脚踢死。
平安老店是个客栈,也是家酒铺。
窗外夜雨如丝,窗内昏灯如豆。
谭老大谭天龙第一个闯进去,随手掀起了头上的斗笠,就看见了一口棺材。
秋雨秋风令人愁。
在这种天气里,如果没有急事,谁也不会连夜赶路的。
谭家兄弟更不会。
现在他们部已是家资巨万的豪富,谭老三谭天豹新娶的一位爱妾非但美貌如花,据说还有内媚。
若没有急事,就算用鞭子抽他,他也懒得从床上爬起来的。
什么事如此急?
这是他们兄弟的秘密,其实也不能算是秘密,谭门三霸天做的是什么买卖,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只不过十万两银子以下的买卖,他们是绝不会插手的。
现在看他们赶路赶得这么急,这趟买卖当然不小。
要出去做买卖的人,不管是做什么买卖,就算做的是没本钱的买卖,出门撞见棺材,总不是件很吉利的事。
谭老大刚皱起眉,谭老二谭天虎的拳头已重重捶在柜台上。
柜台立刻被打裂,掌柜的胆子也几乎被打裂了。
谭天虎瞪着他,厉声道:“这里是酒店?还是棺材铺?”
掌柜的一面抹汗,一面陪笑,道:“小店只卖酒,不卖棺材。”
谭天虎道:“酒店里怎能会有棺材?”
掌柏的道:“那是这位客官带来的,而且一定要带到屋里来。”
谭天虎道:“为什么?”
掌柜的道:“因为这位客官一定要棺材里的朋友陪他喝酒。”
“这位客官”是个年轻人,落拓的年轻人,酒总是难免喝得大多。
现在他又在对着棺材举杯,道:“这杯酒轮到我了,我喝。”
他果然一口气就喝干了杯中的酒,喝得真快。
棺材是崭新的,他的衣衫却已破旧,他做的事看来虽然有点疯,可是他的人看来却长得很不错,只不过眼睛里通常都带着说不出的绝望之色,仿佛对世上所有的事都已不在乎。
——除了这口棺材外,对世上所有的事都已不在乎。
“这位客官”当然就是王风。
谭家兄弟里,火气最大,拳头也最大的,就是老二谭天虎。
他第一个走过去,拍了拍摆在桌上的棺材,道:“这是你带来的?”
王风点点头。
谭天虎道:“这里面有什么?”
王风道:“有个朋友。”
谭天虎道:“是死朋友?还是活朋友?”
王风道:“只要是朋友,死活都一样是朋友。”
谭天虎道:“死人也会喝酒?”
王风笑了笑,又向棺材举杯,道:“这杯酒轮到你了,代替你喝。”
他一口又喝了一杯。
谭天虎大笑,回头看着他的兄弟,指着王风道:“原来这小子是个酒鬼。”
谭天龙沉着脸,道:“叫他快把棺材搬出去,叫他的人也滚出去。”
谭天虎道:“小子,你听见没有?”
王风道:“听见什么?”
谭天虎冷冷道:“大爷们叫你把棺材搬出去。”
王风道:“搬不得。”
谭天虎道:“为什么?”
王风道:“外面在下雨,我不能让我的朋友淋雨。”
谭天虎看着他,又回头看看谭老大,故意问道:“这人是疯子,你看怎么办?”
谭天龙道:“踢出去。”
谭天虎道:“踢疯子不犯法。”
谭天龙道:“踢‘死’人更不犯法。”
谭天虎道:“好,那我就先踢死人,再踢疯子。”
话没有说完,他脚已踢出。
这棺材就是铁铸的,他也能把它一脚踢出去。
他有把握。
这一脚虽然是随随便便踢出来的,至少也有三五百斤力气。
谁知他一脚刚踢出,棺材就不见了,这闪电般的一脚竟踢了个空。
明明摆在他面前桌上的棺材,忽然间就飞到另外一张桌上去了。
棺材自己当然不会飞。
王风连人带椅子也都已跟着棺材飞了过去,淡淡道:“我这朋友活着的时候一向只喜欢踢人,从来也没有被人踢过,死了也一定不喜欢被人踢的。”
谭家兄弟总算全部都看了出来,这小子既不是真疯,也没有真醉。
就连一直懒洋洋斜倚在柜台旁站着的谭天豹,腰杆都已挺直。
王风道:“你先踢疯子,再踢死人,行不行?”
谭天虎道:“行!”
这个字说出口,谭天豹也箭一般跳过来,兄弟两人同时一脚踢出,一个踢王风的右耳,一个踢他左肋下软肋间。
北派谭腿一向是武林中最实在的功夫,讲究的不在招式花俏,而在快。
这兄弟两人的腿不但快,而且准确,踢的部位更好,简直令人无法闪避。
王风根本连一点闪避的意思都没有。
也不知是因为他明知无法闪避,还是胸有成竹,他连动都没有动。
就在这时,已响起了一阵惨呼,其中仿佛还带着骨头碎裂的声音。
虽然只有一声惨呼,却是两个人同时发出来的。
谭天虎,谭天豹兄弟,一腿刚踢出,就同时倒了下去,倒下去后,就再也站不起来。两个人两条腿的膝盖关节处都已碎裂。
被踢的人骨头还是好好的,踢的人骨头反而碎了。
谭天龙怔住,眼睛里充满了惊吓与恐惧。
他根本没看见王风出手。
王风自己也怔住。
他的确没有出过手,虽然他已有了对付这兄弟两人的法子。
拼命的法子。
可是他还没有施展出来,这兄弟两人就已经倒了下去。
他们的骨头怎么会忽然碎裂?是被谁打碎的?
没有人知道,就正如没有人知道铁恨怎么会突然暴死。
难道这又是魔法?
是谁使出来的魔法?
王风不愿想,也不敢想,掌心中已有了冷汗。
谭天龙吃惊的看着他,哼声道:“这是什么功夫?”
王风道:“不知道。”
谭天龙道:“出手的不是你?”
王风摇头。
谭天龙道:“不是你是谁?”
王风道:“也许根本不是人。”
谭天龙突然怒吼,身子凌空扑起,双腿连环踢出。
这已不是正宗的谭腿,威力却远比谭腿更大,正是他纵横江湖的成名绝技。
谁知他身子刚扑起,就听见“嚓,嚓”两声响,接着一声惨呼。
他倒下去时,两条腿的膝盖关节处也已碎裂。
王风还是动也不动的坐在那里,眼睛里仿佛也有了恐惧之色。
一声惨嚎声过后,屋子里就变得坟墓般静寂。
谭家兄弟一倒下去,非但没有挣扎翻滚,连声音都没有了。
柜台后的老掌柜,已吓得面无人色。
王风忽然抬起头,看着他,忽然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老掌柜的勉强在笑,笑得却比哭还难看,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王风冷笑。
老掌柜道:“像大爷这种功夫,我连做梦都没有看见过。”
王风道:“我说过,出手的不是我。”
老掌柜的也忍不住问道:“不是你,又是谁?”
王风忽然弯了腰,从地上拿起块小小的石头。
石头竟是血红色的,红得可怕。
王风道:“你看这是什么?”
老掌柜迷着眼看了半天,道:“好像是块石头,红石头。”
王风道:“这样的石头,地上一定还有三块。”
老掌柜道:“哦?”
王风道:“四块石头,打断了四条腿。”
老掌柜的赫然道:“这么样一块小石头,也能打断人的腿?”
王风道:“你不信?”
老掌柜道:“我……我……”
王风叹了口气,道:“这种事我本来也不信,却偏偏让我凑巧看见了。”
老掌柜说道:“这……这是武功?还是魔法?”
王风叹道:“我也不知道。”
老掌柜道:“这是谁打出来的?”
王风道:“我本来怀疑是你。”
老掌柜吓了一跳,说道:“不是我,绝不是。”
王风苦笑道:“现在我也知道不是了,石头是从窗子外面打进来的。”
他刚才看见窗外有血光一闪,谭天龙就已惨呼着倒下去。
然后他就看见这块石头滚落在地上,滚到他脚下。
他捡起来时,石头仿佛还在发烫,仿佛还带着说不出的血腥气。
死寂中忽然响起一声呻吟。
谭天龙呻吟着,一只手在动,好像想伸手到怀里去拿东西。
只可惜他已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但是一双眼睛却总算张开了,正在看着王风,目光中充满了求助与乞怜之色。
王风竟替他去拿了出来。
他贴身的衣袋里,有个小小的锦囊。
王风道:“你要的就是这个?”
谭天龙挣扎着,说了一句话,声音已细如游丝,王风只听出了两个字。
“给你。”
“为什么要给我?”王风不懂。
但他还是忍不住打开了锦囊,里面竟是双比龙眼还大的珍珠。
虽然这不是颗避毒珠,也不是夜明珠,却无疑也是价值连城之物。
王风皱眉道:“你为什么要将这么珍贵的东西送给我?”
谭天龙喘息着,已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王风道:“你是不是想要我去替你做一件事?”
谭天龙看着他,眼睛里的表情谁也看不出是什么意思,忽然抬起一根手指,指着对面的窗户。
窗外的屋檐下挂着个鸟笼。
空的鸟笼。
王风却已明白他的意思,大声道:“鹦鹉?你是不是想要告诉我鹦鹉的秘密?”
无论他想说的是什么,都已永远是个秘密了。
他已断了气。
他的兄弟更早已断了气,这块小小的红石头,不但打断了他们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