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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长泰走在最前面,三人急步绕出迥廊,进入后进正殿,凌江涛抢在前面,伸手掀起了布帘,让二位长老入屋。
这是山神庙中较为完好的一间,上首一张木榻上,直挺挺躺卧着一个面色苍白的老人,正是在江湖上叱咤风云,领导号称天下第一大帮丐帮帮主蔡传忠。
这位一向刚毅正直的老人,如今居然被病魔纠缠得骨瘦如柴,双目深陷,躺在榻上,气息奄奄,几乎已入弥留状态。
柯长泰、连三省急步趋近榻前,同声叫了声:“帮主。”
凌江涛走到他师傅身边,在耳边轻声道:“师傅,柯长老、连长老来了。”
蔡传忠缓缓睁开眼来,一双散漫无神的眼睛,望望榻前二人,张口要想说话,但却发不出声来。
连三省看得心头一阵酸楚,忍着泪道:“帮主安心养息,帮中没有什么事情,你只管放心好了。”
蔡传忠双目转动了下,依然想张口说话,但只是暗哑的从喉头发出“咯”“咯”之声,他似乎心头很急,胸口起伏,张口直是喘息。
凌江涛急忙替师傅揉着胸口,一面低声道:“师傅,你老人家有话憩一会再说吧。”
柯长泰双眉紧蹙,回过头,低声道:“看来帮主只怕不中用了,他好像有遗言……”
连三省道:“休息一会,也许会好转些。”
柯长泰问道:“江涛,方才孟大夫开的方,帮主服了没有?”
凌江涛道:“第一煎已经服了,第二煎也煎好了,药汁太烫了,还没服呢。”
柯长泰攒着眉道:“孟大夫是金陵城中首屈一指的名医,帮主服了他的药,怎会病情加剧,反而暗不能言。”
蔡传忠经徒儿揉着胸口,气逆渐渐平复下来,他双目望着柯、连二位长老,依然想张口说话,只是苦于说不出话来。
凌江涛在榻前茶几上,端起药碗,说道:“师傅,服了这一煎药,就会痊好的,弟子喂你老人家趁热服吧!”
说着,用汤匙一匙一匙的喂着师傅服药。
柯长泰道:“江涛,帮主服药之后,就得让他好好睡一会,不可惊动他。”
凌江涛点头道:“弟子省得。”
柯长泰回身道:“连兄,咱们不可打扰帮主了。”
举步往房外走去。连三省心头十分沉重,跟在他身后跨出房门。
柯长泰目光一抬,朝站在阶下的一名弟子叫道:“项世勇。”
“唷!”那弟子答应一声,躬身施礼道:“柯长老有何吩咐?”
柯长泰问道:“方才后殿可有人进来过?”
项世勇道:“回长老,没有人进来过。”
柯长泰又问道:“帮主的药,是谁煎的?”
项世勇道:“是凌大哥亲自煎的。”
原来凌江涛是蔡帮主的唯一门人,也是丐帮合法的帮主继承人,因此帮中弟兄,不论年岁大小,都称之为“大哥”。
柯长泰道:“孟大夫的药方,是谁去配的?”
项世勇道:“也是凌大哥亲自到泰和堂去配的。”
柯长泰目光转到阶上小炭炉的药罐,问道:“你一直站在这里,没有离开过?”
项世勇道:“弟子派在这里当班,没有离开过。”
“好!”柯长泰道:“你去向江涛把孟大夫处的药方拿来,给我瞧瞧。”项世勇答应一声,转身往房中行去。
连三省道:“怎么?柯兄认为孟大夫药不对症?”
柯长泰点头道:“兄弟正有此意,不然帮主服药之后,何以病势突然加重,不得不使人怀疑他可能用错了药。”
连三省道:“孟大夫在金陵行医多年,大江南北,奉为第一名医,这不大可能。”
说话之间,项世勇已经拿着药方,从房中走出,双手送到柯长泰面前。
柯长泰接过方笺,仔细看了一遍。
连三省沉吟着道:“从方笺上看,他和芜湖李一帖用的药差不多,脉案也颇为接近,应该并没有错。”
柯长泰抬目道:“项世勇,你把药罐端过来。”
项世勇应了声“是”,转身把搁在小炭炉上的药罐,端到柯长泰面前。
柯长泰揭开罐盖,一手把药罐中的药渣倒在石板地上。
连三省道:“柯兄这是做什么?”
柯长泰道:“兄弟查看一下,是否药店配错了药?”
他一手拿着方笺,蹲下身去,逐一核对药渣。
连三省因他正在核对药渣,倒也不好离开,只得站在一旁看着他。
丐帮长老,都精于伤科,善治跌打损伤,对药物自然识得。
柯长泰逐一核对药渣之际,突然冷笑一声道:“果然不出我柯某所料!”
连三省忙道;“柯兄发现是药店配错了方么?”
柯长泰两个手指,从药渣中取出一段寸许长黑黝黝的药物,站起身道:“连兄可认得此物么?”
连三省接过药物,再一细看,不觉身躯震动,脸色剧变,骇然道:“九节毒蟒!这会是什么人把它放入药内的?”
柯长泰阴侧侧的道:“连兄没听项世勇方才怎么说?这药物是凌江涛亲自配来,亲手煎的么?”
九节毒蟒,正是丐帮配制毒蛇咬伤外敷药中的主药,因它毒性甚烈,可收以毒攻毒之效,误服能杀人。
连三省平日对凌江涛少年老成,对人恭谨,极为赏识,此时听了柯长泰之言,觉得他断不至于毒师犯上,心中犹疑不决,说道:“江涛这孩子不会吧?”
柯长泰冷然道:“连兄,事实俱在,帮主对他不薄,他居然敢做出灭绝人性的逆伦杀师的事情来,你还庇护他则甚?走,老夫先去劈了他。”
连三省忙道:“柯兄且慢,此事最好先调查清楚,再作处理……”
“师傅!师傅……”房中传出凌江涛的哭声。
柯长泰心头大怒,暴喝一声:“好个逆徒,你害死帮主,还哭什么?”大步抢进房去。
连三省急忙跟了进去,只见蔡帮主业已溘然长逝,凌江涛跪伏在榻前,放声大哭。
柯长泰厉声喝道:“凌江涛,你这本帮逆伦叛徒,你说,你为什么要害死帮主?”
凌江涛虽在痛哭之际,但柯长泰的喝声十分洪亮,他只听到有人害死帮主,心头一惊,急忙收泪站起,转过身来。
柯长泰一脸俱是杀气,逼上一步,沉喝道:“老夫问你为什么害死帮主,你怎不说话?”
凌江涛听得骇然失色,说道:“柯长老怀疑弟子害死师傅……”
“老夫怀疑你?”柯长泰冷森道:“证据俱在,还用得着怀疑么;凌江涛听得又惊又呆,木然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傅对弟子恩重如山,弟子恨不得代师傅一死,怎会……怎会……有害死师傅之心?”
“逆徒,你还想狡赖?”柯长泰大喝一声:“来人哪!”
项世勇赶到门口,垂手道:“弟子在。”
柯长泰喝道:“你叫人进来,把这逆徒押下去,速请传功、执法二位长老进来。”
项世勇应道:“弟子遵命。”接着就有两名值日弟子雄纠纠的走入。
柯长泰一挥手道:“你们去把逆徒绑起来。”
两名值日弟子取出牛筋,朝凌江涛走了过去。
凌江涛满面流泪,扑的跪到地上,哭道:“弟子死不足惜,但背上害死师傅的滔天大罪,弟子死的冤枉,连长老,你一向疼爱弟子,弟子蒙此不白之冤,除了师傅在天之灵,只有你老人家可以给弟子昭雪沉冤,弟子纵然身受千刀分尸,也会感激你老的。”
柯长泰厉喝道:“住口,你还说是冤枉的么?你们还不给我拿下?”
两名弟子不敢犹豫,立即动手给凌江涛反剪双手,上了绑。
连三省进入房中,眼看帮主尸骨未寒,帮主的门人又蒙上了杀师大罪,心中甚是恻然,此时听到凌江涛的哭声,徐徐说道:“江涛,你只管放心,只要你真的不是谋害帮主的凶手,本帮规律虽严,从不冤枉无罪之人,若是你谋害帮主,任何人都救不了你。”
柯长泰回身道:“连长老说得极是,老夫和你无怨无仇,岂会陷害于你?老夫自会命执法长老,仔细查证,做到毋枉毋纵。”说到这里,一面朝连三省道:“连兄,帮主已经仙逝,你去检查帮主遗体,看看是否另有其他可疑之处?”
他身为丐帮左长老,帮主逝世之后,继承人又有杀师之嫌,按丐帮规矩,左长老即是顺理成章代理帮主职务之人。
连三省听得不禁一凛,暗道:“帮主方才似是几次想要开口说话,但都喑不能言,当时只当他病势沉重,如今想来,确有可疑之处,莫非……”
他没有说话,默默的走近榻前,伸手掀起薄被,在帮主尸体上,仔细检验起来。
这一检验,登时发现颈后“痖门穴”上,被人用“七寸震”指力所伤。
这“七寸震”正是丐帮的独门手法,顾名可以思义,是丐帮捉蛇时用的一种手法,只要手指碰上蛇的七寸,即以指功发出震力,即使没抓住七寸,这一震之力,也足以把蛇震昏,用来应敌,这种指功,也属于重手法之一,专打敌人重穴,何况“痖门穴”为脑经密布之处,又是声带所在,经人以“七寸震”点打,足可令人肢体发痉,昏晕发痖,正如刚才帮主的情形!
这房中只有凌江涛一人侍候,别人未奉召唤,不得擅入,除了他向帮主下手,再无第二个人了!
连三省心头怒恼已极,重重的哼了一声道:“这逆徒果然丧尽天良!”
他虽是老江湖了,但究是粗人,此时发现帮主被人以本帮“七寸震”手法,点了“痖门穴”,只想到帮主卧病,除了凌江涛,不会再有旁人进来。
却忘了方才凌江涛因师傅服药之后,病情有了变化,曾慌慌张张的赶到左厢去请他和柯长泰,这段时间,虽然不长,但凌江涛岂非离开了?
柯长泰目中异芒闪动,回身道:“连兄可是发现有什么不对么?”
连三省双目通红,切齿道:“这逆徒居然灭绝人性,以‘七寸震’点了帮主‘痖门穴’。”
他这两句话,说得全身发颤,沉痛已极!
凌江涛双手反剪,被两个执法弟子押着,依然站在房中一角,闻言凄惶落泪道:“连长老,你老也怀疑是弟子杀了师傅么?
弟子纵是不肖,丧尽天良,也不会忍心对恩重如山,病重垂危的恩师下此毒手……”
连三省怒喝道:“这房中只有你一人,不是你,还会是谁?”
“天……”凌江涛仰首号呼道:“若是凌江涛真的害死了恩师,我会遭五雷轰顶,化骨扬灰,但弟子是冤枉的呀!”
就在他号呼苍天之际,从室外相继走进两个老化子来,一齐朝柯长泰、连三省二人施礼道:“传功堂王镇海、执法堂宋仁民参见左右长老。”
柯长泰一抬手道:“王兄、宋兄,帮主已经归天了。”
王镇海、宋仁民听得大吃一惊,急忙趋近榻前,屈膝跪下,行了大礼,两人止不住泪如雨下,但迅即起立,朝柯长泰、连三省躬身道:“不知左右长老,有何吩咐?”
柯长泰目含泪光,徐徐说道:“本帮不幸,出了这个大逆不道的杀师叛徒,毒害帮主,宋长老先把逆徒押下去,问问他的口供,可有共谋之人?”
他说话之时,用手指了指押在边上的凌江涛,一脸俱是沉痛之色。
宋仁民听得身躯猛然一震,张口结舌的道:“会是凌江涛?他害死了帮主?”
他身为丐帮执法堂主,为人正直,也一向对凌江涛的为人,素所深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柯长泰取出一段从药渣捡来的九节毒蟒,递了过去一面说 道:“这是兄弟从帮主药罐中捡来的,也是证物之一,这帖药,是逆徒亲自去配来的,也是他亲自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