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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剑下天山-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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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王妃恐怖异常,打开禅房,大声叫道:“来人呀!”亲兵侍卫一涌而入,霎那间,哭声叫声,杂在一起。纳兰王妃缓缓说道:“王爷去世了,那女贼,那女贼,放走她吧!”参将急忙说道:“王妃,你歇歇!”贴身丫髦,赶快来扶,王妃惨叫一声,又晕在地上。多铎的随身将领,都以为王妃已是神智昏迷,“放女贼”之言,当然只是“乱命”,大家只觉她病况严重,谁也不会真的放走“女贼”。过了一会,各路统兵大将,得了信息,纷纷赶来。易兰珠也给打进天牢去了。

“女贼”刺杀多铎之后,满朝文武,齐都震惊,可是,奇怪之极,半个月过去了,女贼还未提审。这样的大案,据理皇上总要特派王公大臣开学大审,可是近支亲王,文武大臣,谁都没有接到皇上的御旨。顺天府里,也毫不知情。有几个亲王,大胆去问皇帝,皇帝皱皱眉头,只“哼”了一声,说“朕知道了!”亲王们面面相觑,莫名其妙。

他们不知,康熙皇帝也着实不大高兴,纳兰王妃亲自去求太后,请太后代她转向皇上求情,想皇上等她病好之后,再审女贼。康熙听说纳兰王妃抱病求情,以为她心痛丈夫,刺激过深,以致酿成心病。又以为她想等病好之后,亲自去审女贼,替夫报仇。因此就答允了,谁知过了半月,纳兰王妃仍未进宫,御医会诊,也只是说抑郁成病,并无性命之忧。康熙皇帝心里已有点不大高兴。只是鄂亲王功劳极大,他的王妃又是纳兰容若的姑母,皇帝虽然不大高兴,一时也未便发作出来。

纳兰王妃这个半月来,每日每夜,都在痛苦的熬煎下,她把自己关在深闺,除了奉命而来的御医,什么人也不见。她想过死,可是她还有未了的心愿,她还想见见她的女儿。可是怎样去见她的女儿呢?除非她能把她放走,否则早一天见她,就是叫她早二天死。皇帝是以为她要亲自审间的,只侍她见过“女贼”之后,那女贼就要受凌迟处死了。

但是她能把她的女儿放走吗?她没有这个权力!上至皇帝,下至多铎帐下的各路将军,都不能让多铎白白死掉的,她只好一天天的拖下来,拖得一天就是一天。

不说满朝议论纷纷,诧异之极。群雄也是莫名其妙,猜疑不定。群雄当日逃回之后,通明和尚就大发脾气,说道:“多译的王妃真是个妖妇,这女娃子已杀了多铎,周围又没有什么高手卫士,再冲出十步八步,就可以和我会合了。偏偏那个时候,王妃出来,按说这女娃子手中有宝剑,王妃双手空空,难道还能赛过多铎,一剑刺去,什么还不了结?王妃挺胸挡住宝剑,那女娃子就似中了邪一般,双手低垂,宝剑跌落,束手受擒,真是有鬼!”石振飞连道:“冤孽!”冒浣莲心中猜到几分,却不敢说出来。

群雄也未尝不想营救,可是风声紧极,全城大搜!石振飞将群雄藏在地下密室之中,仗着京中捕快,许多是自己的门生后辈,竭力遮掩,差幸没有出事。可是群雄也不能露面救人,焦急之极。石振飞道:“就是风声松了下来,恐怕也难营救。我听说大内高手,几有一半调去看守天牢!最怕救不出来,自己还要损折!”张青原道:“易兰珠这次舍身行刺,虽陷天牢,可是到底把多铎除去了。这消息若传到川中,李将军听了不知要多高兴呢!”冒浣莲忽然紧张问道:“张大哥,这消息有没有飞报川中?”张青原道:“多谢石老镖师的帮忙,当日就已派人飞骑出京,一站站的将消息传递出去了。”冒浣莲道:“我倒有一个笨主意,只是要一个武功卓绝,胆大心细的人来做才行。仲明武功虽过得去,但不够机灵。最好是凌未风或者傅青主能来。”张青原道:“从四川到北京,最少要走一个多月,如何等得及!”通明和尚道:“你且把你的主意说说看。”冒浣莲蹙眉说道:“办不到了,说出来徒乱人意。”通明和尚叹口气道:“这女娃子怪惹人疼的,想不到我们眼睁睁地看她去死。”张华昭面色苍白。不发一声。石振飞盯了通明和尚一眼,示意叫他不要多说。

再说多铎被刺之后,纳兰容若也曾去慰问他的姑姑,王妃虽拒绝众人探问,对容若却接见了,只是神情抑郁,不肯说话。纳兰容若知道这女贼就是以前在清凉寺听他弹琴的人,十分惊诧,说道:“我现在还记得她的目光,那像寒水一样令人颤慄的目光,只不知她何故要刺杀姑丈,有什么深仇大恨!”纳兰王妃默言不语,良久良久才叹口气道:“她也怪可怜的!”纳兰容若蓦然记起这女贼的形容体态,很像姑姑,打了一个寒襟,当下便即告退。

一晚,纳兰容若独坐天凤楼中,思潮起伏,不能自己。他是满洲贵族,可是却有一颗善良的心。他看不起贵族们的贪鄙无能,但对多绎却还有一些敬意。多铎大将风度,在旗人中算得是铁铮铮的汉子,和另外那些皇公大臣比较,相去不可以道里计!他对多铎的死,感到有点惋惜,但对那行刺的女贼,却也似有点同情。他想:一个年青的女孩子,如此处心积虑、冒险犯难,要去刺杀一个人,那她一定有非常痛心的事,不能不这样做了。但姑姑为什么不恨她呢?他想来想去,都想不出所以然来。喃喃自语道:“难道真的出身皇家就是一种罪孽!”

正在纳兰容若独自思量,沉吟自语之际,忽然屋内烛光一闪,窗门开处,跳进两个人来,一个是张华昭,另一个是妙龄女子,相貌极熟,正待发问,那少女盈盈施礼,说道:“公子,还记得那个看园人吗?”纳兰公子哈哈一笑,张华昭道:“她叫冒浣莲,是冒辟疆先生的女公子。”纳兰容若道:“冒先生词坛俊彦,前辈风流,我是十分钦佩,怪不得冒姑娘妙解词章,精通音律。只是不知当日何故乔装,屈身寒舍?”

冒浣莲嫣然一笑,说道:“那些事情,容后奉告。我们今日到此,有急事相求,此事只有公子才能援手。”纳兰容若道:“请说!”冒浣莲道:“我们想见三公主!”纳兰容若道:“此刻不比从前,自相府那次闹事之后,公主已不许出宫了。”冒浣莲道:“那你就把我们带进宫去!”纳兰容若面色一变,冒浣莲道:“是不是我们的要求太过分了?”纳兰容若忽然问道:“你们要见三公主,为的是什么?”冒浣莲道:“我们想救一个人。”纳兰容若道:“就是刺杀鄂亲王的那个少女?”

张华昭不顾一切,说道:“一点也不错,我们就是要救她!”纳兰容若愠道:“鄂亲王是我的姑丈,难道你们不知道吗?”冒浣莲道:“你的姑丈杀了许多善良的人,难道你不知道吗?”纳兰容若道:“他是朝廷的大将,奉命征讨,大军过处,必有伤残,这也不能算全是他的错。”冒浣莲冷笑道:“那么是老百姓错了?”纳兰容若道:“也不是。”冒浣莲道:“他可以杀别人,难道别人就不能杀他?”纳兰容若叹道:“这样冤冤相报,以血还血,如何得了?”冒浣莲道:“其实我们并不是和满洲人有仇,但像多铎那样,带满洲人来打汉人的,我们却难放过。”

纳兰容若默然不语。冒浣莲又道,“你们若再把这无辜的少女杀了,那是血上加血!”纳兰仍然不语,冒院莲一阵狂笑,朗声说道:“我们只道公子人如其词,明朗皎洁如碧海澄波,不料却是我们看错了#瑚告公子,我们就是‘女贼’的同党,公子若不是留我们,我们就此告辞!”纳兰容若衣袖一拂,站了起来,指着冒浣莲道:“你明日随我进宫!”冒浣莲喜道:“就请借笔砚一用。”张华昭即席挥毫,写了满满一张信笺,封好交给冒浣莲。向纳兰容若一揖到地,飞身便出!

纳兰容若最喜结交才人异士,更何况冒浣莲这样文武全材,清丽绝俗的姑娘。他见冒院莲笑语盈盈,神思一荡,忽然想起那个“粗粗鲁鲁”的另一个“园丁”,问道:“你那个同伴呢?”冒浣莲道:“他在外面接应昭郎,不进来了。”纳兰容若道:“他放心你一个人和我进宫?”冒浣莲笑道:“他虽粗鲁,人却爽直。我极道公子超脱绝俗,他将来还要向公子致谢呢!”纳兰容若细一琢磨,心中了了,微笑说道:“你们英雄儿女,真是一对佳偶!”其实他心里的话却是“你这可是彩凤随鸦!”冒浣莲满怀喜悦,含笑答道:“多承公子称赞,只是我的本领可比他差得远呢!”纳兰公子知道她对那个“粗鲁”园丁,相爱极深,心内暗暗叹道:“缘之一字,真是奇妙。每人都有他的缘份,一株草有一滴露珠,这真是没有什么可说的!”他神郎气清,情怀顿豁。问道:“你们成亲了没有?”冒浣莲道:“尚未!”纳兰公子笑道:“你们异日成亲,我必不能亲临道喜,今日我就送你一件薄礼吧。”说罢在墙上取出一柄短剑递过去道:“此剑名为大虹,是一个总督送给我父亲的,听说是晋朝桓温的佩剑,他们说是一把宝剑。你拿去用吧。”冒浣莲拔剑一看,只见古色斑谰,但略一挥动,却是寒光耀目。心中大喜,正想道谢,纳兰公子袍袖一拂,笑道:“若再客套,便是俗人!”自进内房歇息去了。冒浣莲见纳兰公子如此洒脱,也不禁暗暗赞叹。

多铎的死讯也传进了宫中,可是却远不如外间引起那么大的波动。那些宫娥嫔妃,愁锁深宫,外间的事情,几与她们漠不相关,多铎的死,不过是给她们添了一些茶余饭后的闲谈资料,谈过也就算了。

多铎是三公主所熟悉的人,她初听到时,倒是微微一震,可是她的心中,正也充满愁思,多铎在她心中,并没有占什么位置。塞满她心中的是张华昭的影子,起初是新奇和刺激,渐渐,张华昭的一言一笑,一举一动,都在回忆中重现出来,紧紧地吸着了她的心灵。

三公主住在“钦安殿”,位居御花园的中央,秋深时分,枫叶飘零,残荷片片,寒鸦噪树,蝉曳残声,一日黄昏,三公主揭帘凝望,见偌大一个园子静悄俏的,远处有几名太监在扫残花败叶,御花园虽然是建筑华美,气象万千,却淹不了那衰蔽之感。三公主抑郁情怀,无由排遣,百元聊赖,在书案上拈起一幅词笺,低声吟诵:

“雾窗寒对遥天暮,暮天遥对寒窗雾,花落正啼鸦,啼正落花。袖罗垂影瘦,瘦影垂罗袖,风剪一丝红,红丝一剪风。”

这首词名为“菩萨蛮”,是一首“回文词”,每一句都可颠倒来读,全首词虽有八句,实际只是四句。纳兰容若前些时候,一时高兴,填了三首“回文”的“菩萨蛮”词,抄了一份送给三公主,这首就是其中之一。三公主叹了口气,想道:这首词就好像写我的心事似的。我现在怀念伊人,怅望遥天,也是瘦损腰围,泪沾罗袖呢!她既爱词的巧思,更爱词的情调,于是又展开第二首“回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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