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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来是客,愚夫妇自当稍尽地主之谊。踌躇什么?请进来吧!”
原来聂隐娘已知道三人不怀好意,倘若给他们知道方辟符不在家中,只怕更要肆无忌惮。在这样情形下只有不能示弱,“请”他们进来了。
这几句话是聂隐娘强运真气,用上乘的内功,将声音远远送出去的。隔着几重房间,声音也并不特别提高,却就似在他们耳边说话一般。不过,这几句话却也说得甚是含糊,没有明言方辟符是否在家。尤其“稍尽地主”这一句话,更可以作正反两面的解释。
门外这三个大盗听了聂隐娘抖露的这手上乘内功,都不由得心头一震,面面相觑,各自思量,“方辟符夫妇果然名不虚传。聂隐娘一个妇道人家,也这么了得,方辟符只怕更厉害了。”“听这婆娘的言语,只怕屋中早已有了准备。他们两夫妇加上那三个小子,咱们三人能否取胜,可就难以预料了。”
这三个大盗初来之时,估计过双方实力,本来是认为很有把握的。但聂隐娘所显露的内功,却出乎他们的估计。而且屋中有何准备,他们不知。一时间倒是颇为踌躇,患得患失,不敢莽撞。
但这三人虽是各怀鬼胎,却又不甘在同伴面前示弱。踌躇片刻之后,其中一人悄声说道:“好坏进去看看,见机而作。”
其他两人领会了他的意思,心中想道:“不错,咱们是按江湖道的规矩以礼求见的。方辟符是个大侠身份,总不能一见面便打,咱们先进去看看,倘若方辟符是在家中,倘若察觉他们是有准备的,那时再找个藉口告罪便是。”三人主意既定,于是一同进去。
聂隐娘摆下了空城计,本欲将对方吓走的,不料这三个人都是老江湖,虽然心怀戒备,却没给她吓退。
聂隐娘早已点燃烛火,大马金刀的坐在客厅当中,见这三人进来,冷冷说道:“请恕我未曾出迎。三位朋友高姓大名?所来何事?”
这三人见聂隐娘宽袍大袖,小腹隆起,似是孕妇模样,不由得有点意外之感。同时又见她说话从容,神色自如,一时也不知她的深浅。
这三个大盗倒也不敢失礼,依次报了姓名。这三个名字乃是:卜仇天、帅万雄与窦元。
原来那日卜仇天、帅万雄与班氏兄弟给华宗岱赶跑之后,班氏兄弟因受了伤,带领喽罗,先回他们的山寨。卜仇天和帅万雄乃是独行大盗,失败之后,心有不甘,仍然藏在附近山头,查看动静。
他们看到了铁铮等人被官军包围,也看到华宗岱掩护他们出围。但铁铮等三人马快,先脱了险;华宗岱父女杀出重围之后,却是向着不同方向走的。
卜仇天和帅万雄虽是有点嫌隙,但因遭遇相同,也早已和好了。当下就和帅万雄商议道:“你看见官军中使独脚铜人的是个军官么?这人就是从前横行西北的武林怪杰北宫横,不知怎的却被田承嗣网罗到他的节度府了。”
帅万雄道:“不错。这北宫横的武功果然是好得出奇,华宗岱也不过和他打个平手。”其实两人交手之时,北宫横是稍稍吃亏的,但因是在千军万马之中,卜、帅二人又是在距离颇远的山上偷看,故此看得不很真切。而帅万雄也是顺着卜仇天的口气捧一棒他。
卜仇天道:“这北宫横和我倒有一点交情。咱们这次夺宝不成,己是结怨于铁摩勒了。这三个小子回去一说,只怕铁摩勒要找咱们的麻烦。虽说咱们本来就拼着与铁摩勒作对,也不必就因此怕他,但他们那边能人众多,结上了这么一个厉害的仇家,总是祸患。
依我之见,不如去投奔北宫横,暂且托庇于节度府。以后再见机行事,要是田承嗣待咱们好,咱们就给他效力。否则待避过了风头之后,咱们养成羽翼,索性连北宫横也拉出来,在绿林中自张一军,别树新帜。你看如何?”
帅万雄道:“好虽是好,但咱们空手去投奔人家,难免受人轻视。依我之见,一定要带点见面礼去才好。”
卜仇天笑道:“不错,我也正是这样心思。咱们捉这三个小子去作见面礼,顺便也可报了咱们今日一败之辱。”
这两人遂暗暗跟踪铁铮兄妹,铁铮他们马快,这两人当然是追不上。可是却给他们看见铁铮等人跑入那个山谷,而且给他们探听出是躲在方辟符的家中。
方辟符夫妇是江湖上闻名的游侠,卜、帅二人不敢轻举妄动,但又不甘心放弃这个计划,想去再找帮手,无巧不巧,在路上遇见自盘龙谷中铩羽而归的窦元。
窦元倒不想投幕田承嗣,但他暗中却另有一番打算,那批宝贝,他认为是属于窦家的,他意欲混入节度府,伺机盗回'奇書網整理提供'。于是三人一拍即合,联同行事。
这三人进了方家,既不见方辟符出来,也不见铁铮兄妹与展伯承,都是有点惊疑不定,恐防他们在暗中埋伏。卜仇天首先发话,说道:“方大侠呢?我们是专诚来拜访他的。”说话之时,环目四顾,察看有无埋伏迹象。
聂隐娘虽然没有见过他们,但这三个人的名头,她却是听说过的。不由得暗暗吃惊,暗自想道:“听说展元修夫妇就是死在这窦元手下的,卜仇天与帅万雄也是黑道上极为厉害的人物,我即使没有怀孕,只怕也打他们不过。”
但聂隐娘乃是女中诸葛,智勇双全,心内吃惊,神色不露,淡淡说道:“朋友们远道而来,先歇了歇。阿凤,给客人倒茶。”心想:“只有拖得一时算一时了。天亮之后,辟符他们也应该回来了。”
但这三个人也都是老江湖,哪能让聂隐娘拖延时候。帅万雄在门口一站,说道:“茶不用喝了,还是先请主人见面吧。”
聂隐娘道:“我也是主人啊。你们有什么话说给我听不行么?”
卜仇天怫然道:“方大侠是不在家中还是认为我们不配和见面?”
对方越迫越紧,聂隐娘只好说道:“好,你们稍坐一会,我当家的马上就来!阿凤,你去请主人回来吧!”“他在村头一位朋家中,用不到一盏茶时刻就会回来的。”后面这段话是有意说给对方听的,好叫对方有所顾忌。
聂隐娘支使女仆出去还有一层用意,那是准备万一要动手之时,可保全女仆的性命。
这女仆却是忠心耿耿,不愿在这样紧要的关头离开主人。
卜仇天欣然色喜,说道:“哦,原来方大侠当真是不在家。好吧,那也就不必去催他回来了。我们的事情很简单,只是想向你讨几个人。”
聂隐娘道:“什么人?我不懂得你们的意思。”
窦元打了一个哈哈,说道:“方夫人,咱们都是江湖道上的人物,不妨打开了天窗说亮话!我有两个晚辈,是铁摩勒的子女铁铮和铁凝,他们目无尊长,得罪了我,我要教训教训他们。还有一个仇人之子名叫展伯承,我也要与他算帐。这三个人我们已打听得十分清楚,是躲在你的家中。只要你把这三人交出来,我们绝不敢冒犯你们夫妇。”
聂隐娘冷冷一笑,说道:“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错,这三个人是到过我家,但他们早就己离开了。”
窦元“哼”了一声道:“我不相信。聂夫人,我劝你还是把这三个小子交出来的好!”聂隐娘忍无可忍,换地柳眉一竖,说道:“你不相信,又待怎样?哼!莫说他们确是走了,就是还在此地,我也不能就交与你们!”
窦元见她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倒是有点怀疑不定。卜仇天嘻嘻一笑,作好作坏他说道:“方夫人,我们说过,我们是绝不敢冒犯你的。但这三个小子,我们又是非抓到不可,怎么办呢?这样吧:既然是他们走了,就请夫人与我们带路,一同去抓这三个小子吧。”这话说得“客气”,其实,即是要把聂隐娘掳为人质。笑里藏刀,迫得更加紧了。
那女仆突然“呸”的一口,啐得个卜仇天满头满面,骂道:“你不见我们夫人大着肚子么?欺负孕妇,好不要脸!”卜仇天大怒,一掌拍出,就要取那女仆性命。
聂隐娘冷笑道:“好威风啊,好威风!”卜仇天自负是黑道上响当当的人物,给聂隐娘这么一说,倒不觉脸上一红,掌上减了几分劲力,“砰”的一声,把那女仆打下台阶,说道:“不错,你的奴婢,我不值得杀她。但方夫人,你可是成名人物,你不交人,可恕我姓卜的不客气了。”他知道了方辟符不在家,又知道了聂隐娘怀孕,已是毫无所惧,咄咄迫人。
窦元却有点不好意思,心想:“欺负孕妇,传了出去,只怕坏了名头。”这回轮到他作好作坏地劝道:“卜兄慢来。看在方夫人怀孕的份上,不便走动,就让她留在家里吧。你看守着她,咱们两个去搜。”
卜仇天道:“对不住,方夫人,可要让你受点委屈了。”拔出判官笔,就要来点聂隐娘穴道。
窦元眉头一皱,但一想聂隐娘本领不凡,虽然怀孕,但只留一人看守,亦恐防有甚意外。点她穴道,虽会伤害她的胎儿,也顾不得了。因此,窦元虽觉得欺负孕妇不很光采,但也不加拦阻。
眼看卜仇天的笔尖就要点到聂隐娘身上,聂隐娘忽地叫道:“大哥,出来把他们杀了!”说话之时,呼的一掌把烛光打灭,同时避开了卜仇天的一笔。她虽然身子不便,要避开卜仇天的三五招还不很难。
窦元等三人本来就一直提心吊胆,疑有埋伏,突然听得聂隐娘这么一嚷,又听得房中似有声响,都不由得心中一凛,本能的往屋角一闪,先防敌人偷袭。就在这一刹那,黑暗中嗤嗤声响,聂隐娘已是撒出了一把梅花针。
窦元武功最高,听风辨器,舞起铁牌,滴水不进;卜仇天使的双笔,不易遮拦,但他机警得很,一觉不妙,立即一个“金鲤穿波”,穿出窗外。帅万雄却是动作较慢,一个筋斗没有避开,左臂上着了一枚梅花针。
帅万雄是个行家,臂上没有麻痒的感觉,知道梅花针无毒,一颗心才定了下来。可是这枚梅花针正射进他的“曲池穴”,他的,一条左臂,已是转动不灵。黑夜之中,聂隐娘认穴如此之准,帅万雄也不由得不暗暗吃惊了。
卜仇天擦燃火石,只见聂隐娘已经关紧房门。卜仇天冷笑道:“方夫人,你藏在房中就躲得了么?”
聂隐娘一声不响,突然又是一把梅花针撒了出来,但这一回,他们已是有了防备,窦元、卜仇天双掌齐出,以劈空掌力,荡开了那把梅花针。
窦元道:“帅大哥怎么样?”帅万雄面上一红,道:“没什么,只是臂上着了一支梅花针。”
窦元取出一块磁石,在他曲池穴一贴,将那支梅花针吸了出来,板着脸孔说道:“小心点儿,幸亏这不是死穴。”
帅万雄老羞成怒,提起了厚背斫山刀,贴着墙悄悄走过去,到了聂隐娘卧室门口,猛的一刀劈下,喝道:“臭婆娘,滚出来!”暗器打远不打近,他已冲到门口,无须顾忌。
哪知话声未了,帅万雄忽地脚底一滑,一刀劈出,身体重心又向俞倾,立足不稳,竟然一跤滑倒。聂隐娘突然开了半扇门,唰的一剑刺出,帅万雄在地上拼命一个“滚地葫芦”,饶他打滚得快,肩头亦已给剑锋划伤一处,大刀亦己跌落,狼狈之极。原来聂隐娘是早有布置,在门口洒了香油的。
待到卜仇天也冲上去时,聂隐娘又早已退回卧房,关上房门了。卜仇天正要砸门,聂隐娘的暗器又打出来,这次不是梅花针而是透骨钉,透骨钉份量较重,卜仇天的劈空掌力不易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