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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麻子道:“朋友,有道是:‘能放手时便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又道是:‘路须退一步,味要减三分’……”
庄稼汉笑道:“你也懂这些?要是那孩子伤重不活,我今天被扎躺下了,你又会怎么说呢?”
王大麻子还待再说。
庄稼汉脸色微沉,道:“废话少说,只答我一句话,你选哪条路?”
王大麻子脸上变了色,没立即回答,目光远眺,在远处围观看热闹的人群中来回扫。
倏地,他神情一喜,收回了目光,望着庄稼汉道:“朋友,你何必逼人太甚?”
庄稼汉仰天笑道:“没想到到头来我落个逼人太甚,这儿还有王法么?世上还有公理么?
好吧!既然这样……”
只听步履声响自背后,随听背后有人说道:“老王,什么事在药王庙前闹得这样儿?”
庄稼汉没回头,王大麻子“哦!”地一声道:“是焦爷。”
绕过长桌急步走了过来,一拐一拐地,腿还有点不方便,他满脸堆笑地拱起了手道:
“焦爷,没什么,小事,小事,一点小误会。”
那人道:“小事,小误会也闹成这样儿,你也真是,这是什么地方?往后还想做生意?
低个头给客人赔个不是不就算了!”
王大麻子忙道:“是,是是,焦爷,您说得对,您说得对,吃这口饭不容易,我哪敢得罪客人,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砸自己的饭碗么?只是,焦爷,我已低了头,赔了不是,无奈这位朋友仍是不依不饶的。”
那人“哦!”地一声道:“我不信,杀人也不过头点地,到底是怎么回事?说说看?”
王大麻子干咳了一声,窘迫而不安地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听毕,那人声音微沉地道:
“老王,不是我说你,大伙儿都是一个城里的,也是常见面的熟人,换个人人家未必愿意说你,难怪这位朋友不依不饶,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玩假,哪儿都有,也说得过去,可是大伙儿打人家一个半大孩子打个半死,这就未免太过了些……”
王大麻人忙赔笑说道:“是,是,焦爷,我也知道,我也知道,所以我愿意负责疗伤,低头赔罪……”
那人“嗯”了一声,道:“这还差不多,只要低头认个不是,负责为人家疗伤,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干咳了两声,转向了庄稼汉,道:“这位朋友……”
庄稼汉缓缓转过了身,眼前,站着个身材粗短的中年汉子,长眉细目白净脸,衣着挺讲究,也挺气派,满脸堆着笑,双手正拱在那儿:“请教贵姓?”
“不敢。”庄稼汉道:“我姓严。”
那汉子笑道:“原来是严朋友,严朋友住在……”
庄稼汉道:“城外,太行山下长沟峪。”
那汉子笑道:“原来严朋友是城外长沟峪人。”
顿了顿,接道:“我姓焦,叫焦天冲,是城里金善人家的护院……”
庄稼汉道:“原来是金大善人府里的焦师父,失敬。”
“好说。”焦天冲嘿嘿笑道:“倒是焦天冲在金家供职这多年,竟不知近在咫尺的长沟峪隐有严朋友这样的高人,那才是……”
“不敢当。”庄稼汉淡淡说道:“种田浇菜干粗活的庄稼汉!”
焦天冲眯着细目笑道:“严朋友过谦了,这才叫隐居……”
顿了顿,干咳一声,接道:“我说严朋友,眼前这件事,可否看我个薄面……”
庄稼汉淡淡说道:“既然焦师父说了话,这一千两银子我可以不要……”
焦天冲拇指一挑,道:“严朋友不愧是位高人哪!”
“不过……”庄稼汉接着说道:“这打人半死的事,我却不能就此松手,还要请焦师父谅宥!”
焦天冲一怔,脸上大失光采,道:“严朋友,老王他已经低了头嘛!”
“可以。”庄稼汉道:“把打人的人一个不少地交出来,我马上就走!”
焦天冲强笑说道:“严朋友,我刚才说过,杀人不过头点地!”
庄稼汉道:“焦师父该知道,这儿地近京畿,是个有王法的地方,该不容地痞无赖那么横行霸道,无法无天。再说,这件事若不找回来,他们会以为乡下人永远好欺负。”
焦天冲一拍胸部,道:“严朋友,我姓焦的担保,绝不会再有下次。”
庄稼权道:“焦师父,事关人命,一次也就够了!”
焦天冲脸色为之一变,鲁仲连未做成,他碰上了这位倔直的庄稼汉,不买他的账,不看他的面子,好不窘迫尴尬。
王大麻子突然干咳一声,道:“焦爷,这件事您别管了,人家不买您的账……”
焦天冲双眉一竖,道:“谁说的?这件事我是非管不可,宛平县有的是官府衙门,也有能说话的人,老王,只管走你的,我倒要看看谁能把你怎么样?”
王大麻子迟疑了一下,道:“那么,焦爷,我……”
庄稼汉突然说道:“王麻子,你要是腿上不痛了,请尽管走!”
王大麻子一惊,还真没敢动。
焦天冲怒喝说道:“老王,走你的,我看看谁敢碰你!”
王大麻子溜了庄稼汉一眼,庄稼汉淡淡说道:“我这个人向来说一句是一句,你可别怪我没打招呼。”
王大麻子没说话,双肩一晃,要跑。
庄稼汉身手好快,跨步而至,飞起一腿踢了出去。
王大麻子惨嚎倒地,抱着左腿满地乱滚。
这庄稼汉真是太不给面子了。
焦天冲勃然色变,怒笑说道:“姓严的,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不买焦某账的,宛平一带你是第一人,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气候。”
抖手一掌猛地劈了出去。
庄稼汉一闪躲过,没还手。
焦天冲道:“姓严的,你要是个汉子,你就碰碰。”
手臂一圈,忽地又是一掌击出。
庄稼汉往左微滑一步,再度躲过没还手。
焦天冲叫道:“姓严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庄稼汉淡淡说道:“你是个和事鲁仲连,跟这件事没关系!”
焦天冲脸色铁青,道:“姓严的,你听着,这件事焦某一手揽过了。”抖手劈出了第三掌。
庄稼汉道:“焦师父,我再让你一招。”旋身又自避过。
焦天冲目中厉芒暴射,叫道:“姓严的,我看你能躲到几时。”扬手劈出了第四掌。
庄稼汉扬眉说道:“焦师父,躲到第三掌为止,事不过三,请原谅。”
错身出掌,五指搭上焦天冲腕脉便要振腕抖指。
突听有人大声叫道:“这位,请高抬贵手。”
庄稼汉五指—松,微抖,焦天冲踉跄后退。
这时,一条魁伟人影飞掠而至,身后还有两个人向这边跑了过来,那是个身材魁伟高大,紫膛脸,浓眉大眼,隆准海口的长髯老者,他着一袭紫色长衫,看上去比焦天冲还气派。
接着,后面那两个也到了,那一个身穿长袍,身材瘦削,蚕眉豆眼山羊胡的老者,一个则是个身手矫健的中等身材中年汉子。
长髯老者一落地,焦天冲立即恭谨躬身:“见过总管!”
长髯老者道:“焦师父,怎么回事?”
焦冲天道:“总管,您来得正好,请您评评理……”
一指庄稼汉,把事情说了一遍,最后他气愤地道:“您看,他断了老王一条腿,还不肯松手。”
长髯老者脸色微微一变,转注庄稼汉道:“严朋友,是这样么?”
庄稼汉点头说道:“不错,焦师父句句实言。”
长髯老者一抱拳,道:“宛平附近竟隐有严朋友这等高人,老朽—来失敬,二来为严朋友对焦天冲高抬贵手致谢……”
庄稼汉还了一礼,道:“不敢,尊驾是……”
长髯老者道:“老朽潘葛,忝为金府总管。”
庄稼汉“哦!”地一声,神情微动,道:“莫非‘活判’潘大侠?”
长髯老者神情微震,凝目说道:“不错,正是‘活判’潘葛,严朋友难道认得老朽?”
庄稼汉含笑说道:“严某忝为武林一介,岂有不知‘活判’大名的道理?潘老当年纵横北六省,群丑闻名胆落,严某是久仰了!”
‘活判’潘葛巨目转动,道:“严朋友是长沟峪人?”
庄稼汉道:“不,我是个异乡人,当年‘靖难’之时避兵乱来此。”
潘葛道:“严朋友台甫是……”
庄稼汉道:“不敢,草字慕飞。”
潘葛浓眉微皱,道:“严朋友名号怎样称呼?”
想是他对严慕飞这三个字甚是陌生。
严慕飞笑道:“潘老看重了,一介末学,何来名号?”
潘葛道:“严朋友何必太谦虚。”
严慕飞道:“潘老,我说的是实情。”
潘葛沉默了一下,道:“既然严朋友吝於赐知那就算了,眼前事严朋友打算怎么办?”
严慕飞笑了笑道:“潘老金面,我不再追究其他,照王大麻子所说,那孩子他负责疗伤,然后去低个头赔个罪……”
焦天冲突然说道:“姓严的,老王一条腿已经毁在你手里了!”
严慕飞淡淡说道:“焦师父,这比要打那人的人每人一只手该便宜得多了。”
焦天冲脸色一变,道:“总管,你听听……”
潘葛冷然说道:“焦师父,事不关你,你最好少说一句。”
焦天冲碰了个钉子,立即闭上了嘴。
潘葛望着严慕飞道:“严朋友,老朽不便擅自代人作主,容老朽问问他。”
随即转注王大麻子道:“老王,你怎么说?”
王大麻子满头是汗,抱着左腿坐在地上,闻言狠狠地一摇头,道:“没那一说,先前我点头他不放,如今我断了一条腿他还要我这么做,天下那有这么便宜的事?”
潘葛收回目光道:“严朋友该听见了。”
严慕飞点头说道:“是的,潘老,我听见了。”
潘葛干咳一声道:“老朽愿说一句……”
严慕飞道:“潘老请说,我洗耳恭听!”
“好说。”潘葛道:“他打了人的孩子,严朋友断了他一条脚,该已扯平了。”
严慕飞淡淡一笑,道:“潘老以为扯得平么?”
潘葛凝目说道:“难道严朋友以为扯不平?”
严慕飞扬了扬眉,道:“潘老,几个会武的大汉,将力可开碑的拳脚加诸一个毫不谙武技的半大孩子身上,而追根究源只因为王大麻子他以假赌骗人,这何狠何忍?又谁是谁非……”
潘葛轻咳一声便要接话,而严慕飞已接着说道:“如今,那孩子鼻青脸肿,断了两根肋骨,内伤更重,躺在床上神智昏迷,人事不省,这仅抵他一条腿么?我本打算毁打人的人每个人一只手的,如今他一条腿已断,也神着潘老,我不愿为己太甚,潘老成名多年,望重武林,请明智批判,这是否能扯扯平?”
潘葛默然不语,半晌始道:“老朽站在局外人的立场,未便轻断是非多置喙,这件事既然难以私了,就只好付诸官了……”
一指身旁瘦削老者,道:“可巧县衙龚师爷在此,严朋友就跟龚师爷去一趟吧!”
那位龚师爷捋着胡子突然说道:“像这等芝麻小事也用得着惊动大人?大人这两天正陪着京里来的大员,忙得不可开交,没有那么多闲工夫管!”
潘葛道:“那么依龚老之见?”
那位龚师爷道:“就是前住衙门击了鼓,大小案子也是一概由老朽代理,以老朽看不如就地解决了算了。”
潘葛转注严慕飞道:“严朋友尊意如何?”
严慕飞淡淡笑道:“严某一介乡野草民,岂有不服官判之理?”
那位龚师爷点了点头,官架十足地道:“那么老朽判王大麻子赔偿五十两银子,做为那孩子疗伤医药之用,你两个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