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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在一个月之后,贝坦已经能够从银河透镜的立体模型中,研读蜿蜒曲折的红色航道。根据这个航道,他们距离银河中心还有一半的航程。
她以讽刺的口吻跟杜伦开玩笑:“你知道这像什么吗?就像是一条十英尺长的蚯蚓,可是患了严重的消化不良。依我看,你迟早会带我们回赫汶去。”
“我会的,如果你不给我闭嘴的话。”杜伦没好气地回答,同时把星图扯得嘎吱作响。
贝妲继续说:“也许有一条直线的航道,就像黄经的经线那么直。”
“是吗?嗯,第一,你这个小傻瓜,如果光尝试用错误的方法摸索,至少需要五百艘船舰,用五百年的时间才找得到这种航道。我用的这些廉价的三流星图,上面根本一点线索也没有。此外,这种直线航道最好能避开就避开,途中也许早就有好多敌舰在等着我们。还有……”
“哦,看在银河的分上,请你停止这些义正辞严、没完没了的唠叨。”她一面说,一面用双手扯他的头发。
杜伦吼道:“哦!放开我!”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往下猛拉。然后杜伦跟贝妲便一起滚到地板上,两个人跟一张椅子扭成一团。不久之后,扭打变成了角力,不时传出阵阵喘息声与笑声,还有各种显然犯规的动作。
当马巨擘不声不响地走进来的时候,杜伦赶紧站了起来。
“有什么事?”
小丑的脸上挤满了忧虑的线条,又大又长的鼻子现在毫无血色。他气急败坏地说:“尊贵的先生,仪器的读数突然变得好古怪。不过我有自知之明,不敢碰任何东西……”
两秒钟之后,杜伦已经来到了驾驶舱,他对马巨擘轻声地说:“把艾布林。米斯叫醒,请他到这里来。”
贝妲正在用手指整理弄乱的头发,突然听到杜伦对她说:“贝,我们被发现了。”
“被发现了?”贝妲立刻放下手臂,“被什么人发现?”
“天晓得,”杜伦喃喃地说,“但是我可以想像,对方一定拥有武器,而且已经进入射程之内,正在瞄准我们。”
说完他又坐了下来,轻声报出了太空船的识别码,这条信息随即经由次以太传送出去。
当穿着浴袍的艾布林。米斯睡眼惺忪地走进来时,杜伦以过度冷静的口气对他说:“我们似乎闯进了内围一个小王国的领域,这王国叫做‘菲利亚自治领’。”
“从来没有听过。”米斯粗声说道。
“是啊,我也没听说过。”杜伦回答,“可是无论如何,我们被一艘菲利亚的星舰拦了下来,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菲利亚缉私舰的舰长带着六名武装人员,强行登上了“贝坦号”。舰长的个子矮小,头发稀疏,嘴唇很薄,皮肤粗糙。他一屁股就坐下来,先猛力咳嗽一声,然后打开原本挟在腋下的卷宗,翻到空白的一页。
“你们每个人的护照,还有太空船的航行许可证,请拿出来。”
“我们没有这些东西。”杜伦答道。
“没有,啊?”舰长抓起挂在腰带上的微音器,流利地说,“三男一女,证件不齐。”说完,他在卷宗上也做了记录。
舰长又问:“你们从哪里来?”
“西维纳。”杜伦谨慎地回答。
“那个地方在哪里?”
“距离这里三万秒差距,川陀西八十度……”
“够了,够了!”杜伦可以看出舰长写下的是:“出发地点——银河外缘”。
菲利亚的舰长又问:“你们要到哪里去?”
杜伦回答:“去川陀星区。”
“目的是什么?”
“观光旅行。”
“有没有运载任何货物?”
“没有。”
“嗯——我们会好好检查的。”舰长说完便点了点头,立刻就有两个人开始行动,杜伦并没有试图阻止他们。
“你们为什么会进入菲利亚的领域?”菲利亚舰长的眼神变得不太友善。
“我们根本不知道,我没有适用的星图。”
“太空船上没有详尽的星图,依法你们得缴一百点的罚金。此外,当然,你们还得缴付一般的关税,以及其他例行的手续费等等。”
舰长又对微音器说了几句,不过这次听的比说的更多。然后他对杜伦说道:“你懂得核工吗?”
“一点点。”杜伦小心谨慎地回答。
“是吗?”菲利亚舰长合起了卷宗,又补充道,“银河外缘的人据说都有这方面的丰富知识。你穿上外衣,跟我们来。”
贝妲上前问道:“你们准备对他怎样?”
杜伦轻轻将她推开,自己以冷静的口气问舰长:“你要我到哪里去?”
“我们的发动机需要做一点调整——那个人也要跟你一块来。”舰长伸出的手指不偏不倚指着马巨擘。马巨擘顿时哭丧着脸,褐色的眼睛睁得老大。
“他跟修理发动机有什么关系?”杜伦厉声问道。
舰长抬起头来,以冷漠的口气说:“上面刚通知我,说这附近的星空有强盗出没。其中一名杀人不眨眼的凶徒,形容得跟这个人有点相像。我得确定一下他的真正身份,这纯粹是例行公事。”
杜伦仍然在犹豫,但是六个人加六把手铳却比什么都有说服力,他只好走到壁柜前去拿衣服。
一个小时之后,杜伦从菲利亚缉私舰的机件室站起身来,怒吼道:“我看不出发动机有任何问题,汇流条的位置正确,L型管输送正常,核反应分析也都合格。谁是这里的负责人?”
“是我。”首席工程师轻声回答。
“好,那你送我出去——”
然后杜伦就被带到军官甲板,走进一间小小的会客室,里面只有一个小小的少尉军官。
“跟我一起来的那个人,他现在在哪里?”
“请等一下。”少尉说。
十五分钟之后,马巨擘也被带到了会客室。
“他们有没有对你怎样?”杜伦急促地问。
“没有,什么都没有。”马巨擘缓缓摇着头。
结果,依照菲利亚的法律,他们总共付了二百五十点——其中的五十点是“立即释放金”。破财消灾之后,他们便重新回到了自由的星空。
贝妲强颜欢笑:“我们就不值得他们护送一下吗?难道不应该将我们送到边境,然后再一脚把我们踢走?”
杜伦绷着脸回答她:“那艘星舰根本不是什么菲利亚缉私舰,而且我们暂时还不准备离开,你们过来这里。”
于是其他人都聚到了杜伦身边。
杜伦心有余悸地说:“那是一艘基地的星舰,那些人都是骡的手下。”
艾布林手中的雪茄立刻掉到地板上,他赶紧俯身捡起来,然后说:“骡的手下在这里出现?我们离基地有一万五千秒差距远。”
“我们既然能来到这里,他们又为什么不能来?老天,艾布林,你以为我连辨识船舰的能力都没有吗?我看到他们的发动机,这就足以肯定了。我可以告诉你,那是如假包换的基地发动机,那艘星舰也是如假包换的基地星舰。”
“他们又是如何来到这里的?”贝妲试图分析,“在太空中,两艘特定的船舰不期而遇的机会是多少?”
“这又有什么关系?”杜伦立刻顶了回去,“这只能说明我们被跟踪了。”
“被跟踪?”贝妲大声抗议,“在超空间里被跟踪?”
艾布林。米斯不耐烦地插嘴道,“这是做得到的——只要有好的船舰和优秀的驾驶员,不过我认为可能性并不大。”
“我并没有将航迹湮没,”杜伦坚持自己的说法,“我也始终维持着正常的速度,瞎子也算得出我们的航道。”
“见你个大头鬼!”贝妲吼道,“你做的每一次跃迁都歪歪扭扭,根据我们的初始方向,绝对分析不出任何结果来。而且不止一次,我们在跃迁之后,方向刚好转了一百八十度。”
“我们这是在浪费时间,”杜伦也被激怒了,咬牙切齿地说,“那是骡所控制的一艘基地星舰。它把我们拦截下来,搜查我们的太空船,又将马巨擘带走,还将他隔离——而我其实是一名人质,就算你们两人起疑,也不敢轻举妄动。我们现在就把它从太空中轰掉。”
“等一等,”艾布林。米斯抓住了杜伦,对他说,“因为你怀疑这艘星舰是敌舰,所以就要将我们通通害死吗?想想看,老弟,那些王八蛋怎么可能经过超空间,一路追踪我们大半个臭银河,却在检查了我们的太空船之后,就放我们走了?”
“他们还想知道我们到底要到哪里去。”
“如果这样的话,他们又为什么把我们拦下来,让我们提高警惕?你这种说法自相矛盾,你知道吗?”
“我就是要照自己的意思去做,放开手,艾布林,否则我可要揍人了。”
此时马巨擘正以特技的身手,站立在他最喜欢的那个椅背上。他突然向前一探身,长鼻子的鼻孔因激动而大开。
“我想插一句嘴,请你们多多包涵。我这个不中用的脑袋,突然间冒出了一个古怪的想法。”
贝妲预料到杜伦马上就要发作,赶紧和艾布林一起按住他,然后说:“你尽管说,马巨擘,我们会用心听的。”
于是马巨擘开始说:“我被带到那艘星舰去的时候,简直吓得魂不附体,所以本来就空空如也的脑子变得更迷糊、更痴呆了。说实话,大多数的事我完全都记不得,好像有很多人在瞪着我,说着我根本听不懂的话。但是到了最后——仿佛是一道阳光穿透云层——我突然看到—张熟悉的脸孔。我只瞥了他一眼,只是隐隐约约的一瞥,可是却在我的记忆中留下了强烈鲜明的印象。”
杜伦说:“那是谁?”
“很久很久以前,当您第一次解救我的时候,那个跟我们在一起的上尉。”
马巨擘显然是想制造一个惊人的高潮,从他长鼻子底下咧开的嘴,看得出他明白自己的意图已经成功了。
“上尉……汉……普利吉上尉?”米斯严肃地问道,“你确定?真的确定?”
“伟大的先生,我可以发誓。”马巨擘将他瘦骨嶙峋的手掌放在那瘦弱的胸膛前,“即使把我带到骡的面前,即使他以所有的威力否定这件事,我也敢向他发誓,我说的是实话。”
贝妲不解地问道:“那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丑面对着她,热切地说:“我亲爱的女士,我自己假设了一个理论。它是突如其来的灵感,仿佛是银河圣灵把它想好了,再轻轻放进我的心中。”马巨擘提高了声音,以便把杜伦插进来的抗议声压下去。
“我亲爱的女士,”他完全是对着贝妲一个人在说,“如果这个上尉和我们一样,也驾着一艘船舰逃跑;又如果他和我们一样,也是为了某个目的而在太空中奔波。他突然撞见了我们的太空船,一定会怀疑是我们在跟踪他,而且想要偷袭他,就像我们怀疑他一样。那么他自导自演了这出戏,又有什么难以解释的呢?”
“那他要我们两个到他星舰上去干什么?”杜伦大声追问,“这说不通嘛。”
“哦,说得通,说得非常通。”小丑大叫大嚷,辩才无碍地说,“他派出一名手下登上我们的太空船,那个人并不认识我们,可是他却利用微音器向上尉描述了我们几个的长相。上尉一听到他对我的描述,一定立刻大吃一惊——因为说句老实话,尽管银河这么大,跟我这个皮包骨头的人长得像的却没几个。既然把我认出来,那么你们其他人的身份也就能确定了。”
“所以他就放我们走了?”
“关于他正在执行的任务,还有他的秘密,我们又知道多少?他既然已经查出我们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