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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剑恩仇录-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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险些掉下马来。她回手挥剑向驼子砍去,距离已远,却哪里砍
得着?驼子回头便跑。他身矮足短,奔跑却是极快,有如滚滚
黄沙中裹着一个肉球向前卷去,顷刻间已追及那疾驰向西的
坐骑,一跃上马,不一会就不见踪影了。
李沅芷被驼子这样一闹,气得想哭,委委屈屈的叫了一
声:“师父!”
陆菲青一切全看在眼里,不由得蹙起眉头,本想埋怨几
句,但见她双目莹然,珠泪欲滴,就忍住不说了。
正在这时,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我武——维扬——”“我武
——维扬——”的喊声。
李沅芷甚是奇怪,忙问:“师父,那是甚么?”陆菲青道:“那
是镖局里趟子手喊的趟子。每家镖局子的趟子不同,喊出来是
通知绿林道和同道朋友。镖局走镖,七分靠交情,三分靠本领,
镖头手面宽,交情广,大家买他面子,这镖走出去就顺顺利利。
绿林道的一听趟子,知是某人的镖,本想动手拾的,碍于面子
也只好放他过去。这叫作‘拳头熟不如人头熟’。要是你去走
镖哪,嘿,这样不上半天就得罪了多少人,本领再大十倍,那也
是寸步难行。”李沅芷一听,敢情师父是借题发挥,在教训人
啦,心说:“我干么要去保镖哪?”可是不敢跟师父顶嘴,笑道:
“师父,我是错了嘛!师父,那喊的是甚么镖局子啊?”陆菲青
道:“那是北京镇远镖局,北方可数他最大啦。奉天、济南、开
封、太原都有分局。总镖头本是威镇河朔王维扬,现下总有七
十岁了罢?听他们喊的趟子仍是‘我武维扬’,那么他还没告老
收山。唉,见好也该收了,镇远镖局发了四十年财,还不知足
么?”
李沅芷道:“师父识得他们总镖头么?”陆菲青道:“也会过
面。此人凭一把八卦刀、一对八卦掌,当年打遍江北绿林无敌
手,也真称得上威震河朔!”李沅芷很是高兴,道:“他们镖车走
得快,一会儿赶了上来,你给我引见,让我见见这位老英雄。”
陆菲青道:“他自己怎么还会出来?真是傻孩子。”
李沅芷老是给师父数说,满不是味儿,她知自己江湖上的
事情完全不懂,心里嘀咕:“我不懂,就说给我听嘛,干么老骂
人家?”拍马追上骡车去和母亲说话解闷,回头一看自己的马,
尾巴给驼子弄断了,也不禁暗暗吃惊,心想一掌打断一杆枪并
不稀奇,马尾巴是软的,怎能用手割断?勒马想等师父上来请
问,但一转念,又赌气不问了,追上了曾图南,道:“曾参将,我
的马尾巴不知怎么断了,真难看。”说着嘟起了嘴。曾图南知她
心意,道:“我这坐骑不知怎么搞的,今儿老是闹倔脾气,说甚
么也制它不了。小姐骑术好,劳你的驾,帮我治一下行么?”李
沅芷谦逊一句:“怕我也不成。”两人换了坐骑。曾参将那马其
实乖乖的,半点脾气也没有。曾参将还赞一句:“小姐,真有你
的,连马也服你。”
李夫人怕大车走快了颠簸,是以这队人一直缓缓而行。但
听得镖局的趟子声越喊越近,不一会,二十几匹骡驮赶了上
来。
陆菲青怕有熟人,背转了身,将一顶大草帽遮住半边脸,
偷看马上镖师。七八名镖师纵马经过,只听一名镖师道:“听韩
大哥说,焦文期焦三哥已有了下落。”陆菲青大吃一惊。回头看
那镖师,晃眼间只看到他满脸胡子,黑漆漆的一张长脸,等他
擦身而过,见他背上负着一个红色包袱,还有一对奇形兵器,
竟是外门中的利器五行轮,寻思:“遮莫关东六魔做了镖师?”
关东六魔除焦文期外,其余五人都未见过,只知每人均是武艺
高强,五魔阎世魁、六魔阎世章都使五行轮,外家硬功夫极是
了得。
他心下盘算,这次出门来遇到不少武林高手,镇远镖局看
情形真的是在走镖,那也罢了,另外那些人如果均是为己而
来,那实是凶多吉少,避之犹恐不及,偏偏这个女弟子少不更
事,不断去招惹人家。不过看情形又不像是为自己而来,赵半
山是好朋友,决不致不念旧情。那么他们一批一批西去,又为
的何来?
李沅芷和曾参将换了坐骑,见他骑了没尾巴马,暗自好
笑,勒定了马等师父过来,笑道:“师会,怎么对面没人来了?从
昨天算起,已有五对人往西去了,我倒真想再见识见识几个英
雄好汉。”
一句话提醒了陆菲青,他一拍大腿,说道:“啊,老胡涂啦,
怎么没想到‘千里接龙头’这回事。”只因心中挂着自己的事,
尽往与自己有关的方面去推测,哪知全想岔了。李沅芷道:“甚
么‘千里接龙头’?”陆菲青道:“那是江湖上帮会里最隆重的礼
节,通常是帮会中行辈最高的六人,一个接着一个前去迎接一
个人,最隆重的要出去十二人,一对一对的出去。现在已过了
五对,那么前面一定还有一对。”李沅芷道:“他们是甚么帮
会?”陆菲青道:“这个可不知道了。”又道:“你看西川双侠和那
驼子都是这帮会的,声势当真非同小可。千万别再招惹,知道
么?”李沅芷嘴上答应,心中可不大服气,一心要看前面来的又
是何等样人。
午时打过了尖,对面仍无人来,陆菲青暗暗纳罕,觉得事
出意外,难道所料不对?岂知前面没人来,后面倒来了人,只听
得一阵驼铃响,尘上飞扬,一大队沙漠商队赶了上来。
待得渐行渐近,只见数十匹骆驼夹着二三十匹马,乘者都
是回人,高鼻深目,满脸浓须。头缠白布,腰悬弯刀。回族商人
从回部到关内做生意,事属常有,陆菲青也不以为异。突然间
眼前一亮,一个黄衫女郎骑了一匹青马,纵骑小跑,轻驰而过。
那女郎秀美中透着一股英气,光采照人,当真是丽若春梅绽
雪,神如秋蕙披霜,两颊融融,霞映澄塘,双目晶晶,月射寒江。
陆菲青见那回族少女人才出众,不过多看了一眼,李沅芷
却瞧得呆了。她自幼生长西北边寒,一向也没见过几个头脸齐
整的女子,更别说如此好看的美人了。那少女和她年事相仿,
大约也是十八九岁,腰插匕首,长辨垂肩,一身鹅黄衫子,头戴
金丝绣的小帽,帽边插了一根长长的翠绿羽毛,革履青马,旖
旎如画。那黄衫女郎纵马而过,李沅芷情不自禁的催马跟去,
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黄衫女郎见一个美貌的汉人少年痴痴相望,脸一红,叫了
一声“爹!”一个身材高大、满颊浓须的回人拍马过来,在李沅
芷肩上轻轻一拍,说道:“喂,小朋友,走道么?”李沅芷“唔”了
一声,还没会意自己女扮男装,这般呆望人家闺女可显得十分
浮滑无礼。
那黄衫女郎只道李沅芷心存轻薄,手挥马鞭一圈,已裹住
她坐骑的鬃毛,回手一拉,登时扯下了一大片毛来。那马痛得
乱跳乱纵,险些把她颠下马来。黄衫女郎长鞭在空中一挥,辟
拍一声,扯下来的马毛四散乱飞。
李沅芷心头火起,摸出一枝钢镖,向黄衫女郎后心掷去,
可也没存心伤她性命,镖一出手,叫了一声:“喂,小姑娘,镖来
啦!”那女郎身子向左一偏,镖从右肩旁掠过,射向前面,待钢
镖飞至身前丈许,手中长鞭一卷,鞭梢革绳已将钢镖卷住拉
回,顺手向后一送,叫道:“喂,小伙子,镖还给你!”一股劲凤,
钢镖直向李沅芷胸前飞来,李沅芷伸手接住。
沙漠商队人众见了黄衫女郎这手马鞭绝技,都大声喝彩。
她父亲却脸有忧色,低声向她说了句甚么话。黄衫女郎答应
道:“噢,爹!”也不再理会李沅芷,纵马向前,数十匹驼马跟着
绝尘而去。眼见他们追过李夫人所乘骡车和护送兵丁,尘沙扬
起,蹄声渐远。
陆菲青漫不在意,笑道:“能人好手,所在都有,这句话现
下信了吧?这个黄衫女郎年纪跟你差不多,刚才露这一手可佩
服了?”李沅芷道:“这些回子白天黑夜都在马上,马鞭儿自然
耍得好,可也未必有甚么真正武功。”陆菲青嘻嘻一笑,道:“是
么?”
傍晚到了布隆吉,镇上只有一家大客店,叫做“通达客
栈”。店门前插了“镇远镖局”的镖旗,原来路上遇到的那枝镖
已先在这里歇了。这家客栈接连招呼两大队人,伙计忙得不可
开交。
陆菲青洗了脸,手里捧了一壶茶,慢慢踱到院子里,只见
大厅上有两桌人在喝酒吃饭。那背负红布包袱的镖师背上兵
器已卸了下来,但那包袱仍然背着,正在高谈阔论。
陆菲青手里捧了茶壶,假装抬头观看天色,只听一名镖师
笑道:“阎五爷,你将这玩意儿平平安安的送到京城,兆惠将军
还不赏你个千儿八百的吗?又好去跟你那小喜宝乐上一乐
啦!”陆菲青心说:“果然是关东六魔中的第五魔阎世魁。”当下
更加留上了神。那阎世魁道:“赏金吗?嘿,那谁也短不了
……”他话还未说完,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插嘴道:“就只怕小
喜宝已经跟了人,从了良啦。”陆菲青斜眼一看,见说话那人相
貌猥琐,身材瘦削,但也是一身镖师打扮。阎世魁心中不快,
“哼”了一声。第一个说话的镖师道:“童兆和你这东西,总没好
话。”那童兆和仍是有气没力的道:“从良不是好话?好吧,我说
小喜宝做一辈子的窑姐儿,到死翻不了身。”阎世魁破口大骂:
“你妈才做一辈子窑姐儿。”童兆和笑道:“成,我叫你干爹。”
陆菲青听这伙人言不及义,听不出甚么名堂,正想走开。
只听童兆和道:“阎五爷,玩笑是玩笑,正经是正经。你可别想
小喜宝想昏了头,背上这红包袱给人家拾了去。你脑袋搬家事
小,咱们镇远镖局四十年的威名可栽不起。”阎世魁怒道:“童
家小子,你望安吧,这批回回想从你阎五爷手上把这玩意儿夺
回去,教他们快死了这条心。我阎世魁关东六魔的名头,可是
靠真功夫挣来的,不像有些小子在镖行里混,除了会吃饭,就
是会放屁!”陆菲青望子他背上那红布包袱一眼,见包袱不大,
看来所装的东西也很轻巧。只听童兆和道:“关东六魔的名头
的确不小,就可惜第三魔给人家做了,连仇人是谁也不知道。”
阎世魁一拍桌子道:“谁说不知道?那定是红花会害的。”
陆菲青心想:“这倒奇了,焦文期明明是我杀的,他们却写
在红花会帐上。红花会是怎么一回事?”他慢慢走到院子里去
抚弄花木,离众镖客更加近了。
童兆和嘴头上一点也不肯放松:“我可惜没骨气,只会吃
饭放屁。只要我不是孙子哪,早就找红花会算帐去啦。”阎世魁
给他气得发抖,说不出话来。一名镖师出来打圆场,道:“红花
会总舵主于万亭上个月死在无锡,江湖上谁都知道。人家没了
当家的,你找谁去?再说,焦三爷给红花会害死,又没见证,谁
瞧见啦?你找上门去,人家来个不认帐,你有甚么法子?”童兆
和没了话,自己解嘲:“红花会咱们不敢惹,欺侮回子还不敢
么?他们当作性命宝贝的玩意儿咱们给抢了来,以后兆将军要
银子要牛羊,他们敢不双手送上吗?我说阎五爷,你也别想你
那小喜宝啦,敢情回京求求兆将军,让他给你一个回回女人做
小老婆,可有多美……”
正说得得意,忽然拍的一声,不知哪里一块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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