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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长空一声鹰唳,黑影闪动,一头巨鹰直扑下来。霍青桐大
喜,伸出左臂,那鹰敛翼停在她肩头,见鹰腿上缚着一块黑
布,知道师父马上就到,狂喜之下,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滕一雷心知必有古怪,手一扬,一枝袖箭向她右腕打来,
满拟打落她手中长剑,再来抢夺水囊。霍青桐挥剑击去袖箭,
一提马缰,向前飞驰。关东三魔大声吆喝,随后追来。驰出
七八里,霍青桐手脚酸软,再也支持不住,被马一颠,跌了
下来。
三魔大喜,催马过来。霍青桐挣扎着想爬起上马,只是
手脚酸软,使不出力,人急智生,把水囊的皮带子往巨鹰头
颈中一缠,将鹰向上丢出,口中一声呼哨。原来天山双鹰性
喜养鹰,把巨鹰从小捉来训练,以为行猎传讯之用,他们夫
妇所以得了这个名号,也与爱鹰有关。霍青桐这头鹰是她师
父训练好了的,一听呼哨,就带着水囊,振翅向天山双鹰飞
去。
滕一雷见水囊被鹰带起,一急非同小可,兜转马头,向
鹰疾追。顾金标和哈合台均想:“这丫头反正逃不了,追回水
囊要紧!”也纵马狂奔。顾金标手一翻,拿了一柄小叉便向巨
鹰射去,只听皮鞭噼啪一声响,手腕上一疼,小叉射出去的
准头偏了,打在旁边,却是哈合台用马鞭打了他一下。顾金
标怒道:“干么?”哈合台道:“这一叉要是打中了水囊,还有
命吗?”顾金标一想不错,俯身马鞍,向前急奔。他是辽东马
贼,骑术最精,转眼间已追在滕一雷之前。水囊中装着大半
袋水,份量不轻,那鹰带了后飞行不快,与三人始终是不即
不离的相差那么一程子路。
三人追出十多里,急驰下马力渐疲,眼见再也追不上了,
突然间那鹰如长空堕石,俯冲下去,前面尘头起处,两骑马
疾驰而来。那鹰打了两个旋子,落在其中一人肩头。
关东三魔催马上前,见两人一个是秃头的红脸老头,另
一个是满头白发的老妇。那老头厉声喝道:“霍青桐呢?”三
人一楞不答。那老头解下巨鹰颈上水囊,将鹰往空中一抛,大
声呼哨,那鹰一声唳鸣,往来路飞去。两个老人不再理睬三
魔,跟在巨鹰之后追去。滕一雷知道他们随着巨鹰去救那回
女,自恃武艺高强,也不把两个老人放在心上,而且水囊已
被他们拿去,非夺回不可,手一摆,三人随后赶来。
那两个老人正是天山双鹰,十多里路晃眼即到,见那鹰
直扑下去,霍青桐躺卧在地。关明梅飞身下马抢近,霍青桐
投身入怀哭了出来。关明梅见爱徒落得这副样子,十分骇异,
忙问:“谁欺侮你啦?”这时关东三魔也已赶到,霍青桐向三
人一指,晕了过去。关明梅厉声喝道:“老头子还不动手?”左
手抱着霍青桐,右手拔去水囊塞子,慢慢倒水到她口里。
陈正德听得妻子呼喝,知道三人是敌,兜转马头,向三
魔冲去,奔到临近,长臂探出,向哈合台胸口抓去。哈合台
手腕翻转,摔打挡开。陈正德手腕上麻辣辣的一阵疼痛,心
中一楞:“这点子手下好快,劲道倒也不小。”不等兜转马头,
凌空跃起,又向他抓去。哈合台左手挡开,右手反抓对方胸
口。陈正德猛喝一声,挥掌劈去,击在他手臂之上。哈合台
全身一震,坐身不稳,跌下马来。滕一雷与顾金标大惊,双
双来救。哈合台下马时翻了个筋斗,站在地下,一柄匕首已
抽在手中,扑上前来。
陈正德左掌在顾金标面前虚晃,右手已抓住他的叉头往
外一拧。顾金标只觉虎口发麻,但他身手也极矫健,左手两
柄小叉随着飞出。陈正德一低头,猎叉已被他夺了回去,心
想:“哪里跑出来这三个野种,武功如此了得,怪不得徒儿要
吃亏。”
斗觉脑后风生,独足铜人横扫而来。陈正德转身抢攻,一
矮身,双掌直取滕一雷下盘。关东大魔铜人回转,向他“玉
枕穴”点到。陈正德一惊,咦了一声,跳开两步,说道:“你
这家伙会打穴。”滕一雷道:“不错!”铜人晃动,又点向他肩
头“云门穴”。这铜人只有独足,手却有一对,双手过顶合拢,
正是一把厉害的闭穴撅。这铜人极为沉重,除点穴外又能横
扫直砸,比钢鞭铁锤尤为威猛。陈正德想武林中的打穴器械,
不论判官笔、闭穴撅,还是点穴钢环,总是轻巧灵便,取其
使用迅捷,认穴准确,他居然能以这笨重武器打穴,自是劲
敌,当下提起全副精神,点打劈击,空手与三人拚斗。
关明梅见霍青桐悠悠醒转,这才放心,回头一望,却见
丈夫已处于劣势。陈正德长剑放在马背上不及取出,他跃起
时那马受惊,奔出十余丈之外。他心傲好胜,不肯过去取剑,
以空手斗这三名江湖好手,渐渐不敌。
关明梅长剑出手,加入战团,一招“朔风狂啸”,向滕一
雷后心刺去,滕一雷回过铜人一挡,关明梅不等剑招使老,早
已变招,刷刷刷三剑,快如电闪。滕一雷没到过西北,不知
“三分剑术”的招数,心中惊疑,暗想这瘦瘦小小的老太婆怎
地剑法如此凌厉,只得守紧门户,静以待变。关明梅连刺八
剑,一剑快似一剑,那是“三分剑术”中的绝招,称为“穆
王八骏饮瑶池”,但见滕一雷虽然手忙脚乱,还是奋力挡住,
也暗赞他了得。
陈正德这边劲敌一去,立占上风,双掌飞舞,招招不离
敌人要害,倏地矮身,抓起顾金标射落在地的两柄小叉,兵
器在手,更是如虎添翼,使开蛾眉刺招术,欺身直进,和哈
合台快如闪电般拆了七八招,嗤的一声,哈合台左臂中叉,划
破了一条口子。
顾金标见情势不利,突向霍青桐奔去。陈正德大惊,撇
下哈合台,抢来拦阻。人未赶到,小叉已经脱手,笔直向他
后心飞来。顾金标左手一伸,想接住小叉,哪知自己这件兵
刃一到敌人手中已大不相同,飞来的劲道大极,虽然拿到了
叉尾,却没能抓住,忙屈膝一蹲,小叉飕的一声,从头顶飞
过,站起身来时,陈正德已经赶到。哈合台忙奔过来相助,以
二敌一,兀自抵挡不住,那边滕一雷自顾不暇,难以相救。
霍青桐坐在地下,见师父师公逐渐得手,甚是喜慰。五
人兵刃撞击,愈打愈烈。忽然远处传来长声嚎叫,声音甚是
惨厉,叫声中充满着恐惧、饥饿和凶恶残忍之意,似是百兽
齐吼,久久不息。霍青桐一跃而起,惊呼:“师父,你听!”双
鹰剧斗正酣,听到这嚎叫之声,不约而同的跳开数步,侧耳
静听。关东三魔正被逼得手忙脚乱,迭遇凶险,忽然一松,只
顾喘气,不敢上前追杀。
只听叫声渐响,同时远处一片黑云着地涌来,中间夹着
隐隐郁雷之声。天山双鹰脸色大变,陈正德飞纵而出,牵过
马匹。关明梅把霍青桐抱起,跃上马背。陈正德拔起身子,站
在马背之上,叫道:“你上来瞧瞧,哪里可以躲避。”关明梅
把霍青桐在马上放好,跳到了陈正德的马上。陈正德双手高
举过顶,关明梅在丈夫肩上一搭,纵身站在他手掌之中。
关东三魔见敌人已然胜定,突然住手不战,在马背上叠
起罗汉来,不禁面面相觑,愕然不解。顾金标骂道:“两个老
家伙使妖法?”滕一雷见二老惊慌焦急,并非假装,知道必有
古怪,但猜测不出,只得凝神戒备。
关明梅极目四下瞭望,叫道:“北面好像有两株大树!”陈
正德急道:“不管是不是,快去!”关明梅跃到霍青桐马上。二
老一提马缰,也不再理会三魔,向北疾驰。
哈合台见他们匆忙中没带走水囊,俯身拾起。这时呼嚎
之声愈响,听来惊心动魄。顾金标突然叫道:“是狼群……”
说这话时已脸如死灰。三人急跃上马,追随双鹰而去。
跑了一阵,只听得身后虎啸狼嗥,奔腾之声大作,回头
望时,烟尘中只见无数虎豹、野骆驼、黄羊、野马疾奔逃命,
后面灰扑扑的一片,不知有几千几万头饿狼追赶而来。
万兽之前却有一人乘马疾驰,那马神骏之极,奔在虎豹
之前数十丈处,似乎带路一般。晃眼之间,那乘马已从身旁
掠过。三魔见骑者一身灰衣,尘沙飞溅,灰衣几已成为黄衣,
那人似是个老者,面目却看不清楚。那人回头叫道:“寻死吗?
快跑呀!”滕一雷的坐骑见到这许多野兽追来,声势凶猛已极,
吓得脚都软了,膝盖一弯,把他抛在地下。
滕一雷急跃站起,十几头虎豹已从身旁奔过。群兽逃命
要紧,哪里还顾得伤人。滕一雷暗叫:“我命休矣!”张口狂
呼。顾哈两人听见叫声,忙回马来救,只见迎面饿狼如潮水
般涌到。滕一雷手挥铜人护身,明知无用,但临死还要挣扎,
霎时间一头巨狼露出雪白利齿,奔到跟前。突然身旁马蹄声
响,那灰衣老者纵马过来,左手一伸,已拉住他后领,把他
肥大的身躯提了起来,向哈合台马上掷去。滕一雷使出轻功,
一个筋斗,坐在哈合台身后。三人兜转马头,疾驰逃命。
天山双鹰带着霍青桐狂奔,他们久处大漠,知道这狼群
最是凶恶不过,不论多厉害的猛兽,遇上了无一幸免。再跑
一阵,前面果然是两株大树,双鹰暗叫:“惭愧!这次总算不
致填于饿狼之腹了。”驰到临近,陈正德一跃上树,关明梅把
霍青桐递上,陈正德接住,扶她坐上高处的树枝。就这么一
耽搁,狼嗥声又近了些。关明梅提起马鞭,在两匹马身上猛
抽几下,叫道:“自己逃命去吧,可顾不得你们了!”两马急
奔而去。
三人刚在树上坐稳,狼群已然迫近,当先一人却是那灰
衣老者。关明梅大惊失色,叫道:“是他!”陈正德喝道:“哼,
果然是他。”侧目斜视,见妻子一脸惶急,不禁心头有气,说
道:“要是我遇险,只怕你还没这么着急。”关明梅怒道:“这
当口还吃醋?快救人!”右手攀住树枝,身子挂下。陈正德哼
了一声,右手拉住她的左手,两人荡了起来。待那灰衣老者
坐骑驰到,陈正德直扑而下,左手拦腰把他抱住,提了起来。
那老者出其不意,身子临空,坐骑却笔直向前窜了出去,
脚底下全是虎豹、黄羊之属。他一个筋斗翻到树上站住,见
是天山双鹰,不由得满脸怒色。陈正德道:“怎么?袁兄也怕
狼么?”那老者怒道:“谁要你多事?”关明梅道:“喂,你也
别太古怪,咱当家的救你,总没救错。”陈正德听妻子帮他,
洋洋得意。那老者冷笑道“救我?你们坏了我的大事啦!”陈
正德笑道:“你给饿狼吓胡涂了,快息一息吧!”那老者怒道:
“我袁某岂怕这群畜生!”
这灰衣老者就是陈家洛的师父天池怪侠袁士霄。他幼时
与关明梅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互生情愫,只是他性子古怪,
两人因小事争执,一言不合,袁士霄竟远走漠北,十多年没
回来,音讯全无。关明梅只道他永远不归,后来就嫁给了陈
正德。不料婚后不久,袁士霄忽然回乡。两人黯然神伤,不
在话下。陈正德十分不快,几次去寻袁士霄晦气,但武功不
及,若不是袁士霄看在关明梅面上相让,他已吃大亏,一怒
之下,便携妻远走回部。哪知袁士霄旧情难忘,也移居天山,
虽然素不造访,但觉得与意中人相隔不远,心中较安,也是
一番痴情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