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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舟到了望江县附近大雷口左岸。舱面,君珂和碧瑶并肩而坐,凝视着江面的点点帆影,两人脸上的神色皆带有淡淡薄愁。
“小妹,你该在望江县上岸了。”君珂幽幽地说。
“我不走。”她坚决地拒绝。
“那怎成?”他苦笑地问。
“不管如何,我要和你并肩应付未来的劫难。”
“不成!”他斩钉截铁地断然拒绝,又道:“小妹,听愚兄的话,我不能让你卷入江湖凶杀的漩涡之中,绝不能让你随我涉险。小妹,我想拜托你替我办一件要事。”
“你,就是想遣我走。”她幽怨地答。
“小妹.我的心意希望你能明白、谅解。我请你走一趟湖广,禀明我爹爹,说彭恩公已出任施州卫指挥使,希望爹能在八月十五日之前赶到施州接替我的保护重责。请勿将我与青城练气士的死约会说出,免得爹担心。”
姑娘听他说完,心中暗自沉吟,忖道:“距会期还有五个多月,我何不先到湖广将经过告诉他爹爹?跟着他成不了事,他太过固执,定然单人只剑跑到青城应约,怎成?我得设法通知四明怪客和银河钩翁王老爷子才行,为他尽一分心力。”
她心中打定了主意,便说:“好吧,我将尽所能替你得信传到。你只身行走江湖,江湖波诡云谲,处处凶险,希望你多加小心珍摄。”
“小妹,谢谢你的关注。”
小舟在望江码头靠岸,两人依依惜别,姑娘泪洒胸襟,一声哽咽的珍重,忍住心头哀伤,洒开大步走了。
君珂的小舟重新上航,驶向彭泽县。
距彭泽一百二十里,马当山横枕大江。江风被山所阻,形成猛烈的回风,波浪汹涌。小舟下了帆,在汹涌的波涛中,猛烈地颠簸不定,十分凶险。
刚绕过山嘴,便看到上游远处,波涛澎湃之中,五条中型货船在互相以全速相撞,人影飞腾杀声如雷,惨叫声惊心动魄。
君珂一眼便看出那是水上英雄在拚老命,便向船伙计叫:“靠岸,先避一避。”
五名船伙计早惊得心胆俱裂,不用叫,已经将船向南岸拼命靠。在这儿向左一绕,风浪虽猛但水应高,倒还容易操桨。
小舟在风浪中飘摇,江水将舱面全溅湿了,好不容易到了岸旁,众人全喘过一口大气。
官道从马当山的南面穿过,在这儿靠江边向南一折。真巧,官道上出现了两个人影。
小舟距岸不过十来尺,君可眼尖,一眼便看出两人正是独剑擎天和双尾蝎师徒俩。
双尾蝎眼力也够高明,已看出舱面上的少年是君珂,倏然止步叫:“林老弟,别来无恙。”
君珂也亮声叫:“是立晖兄和冯老前辈么?小可刚由雷池鬼洲来。”
“哦!林兄是救那两位姑娘么?”
“正是。两位池州的事怎样了?”
“兔崽子们都溜了,正点子正和银剑白龙的手下沿途拼命,热闹着哩。长江三蛟的大蛟翻江神蛟于子飞,在东流江面失风,阴沟里翻船,死了上百条好汉,黑龙帮的狗东西,也死伤上百之多。”
“他们为何要黑吃黑?”君珂讶然问。
“咦!你不知道?”
“小可一概不知,立晖兄可否见告?”
“他们是为了从池州上航的十一艘官船上的油水,以致水火不容。林兄,如果有兴,何不前往开开眼界?”
说是为了十一艘官船,君珂吃了一惊,急问道:“他们要在何处下手?”
“在九江下游桑落洲附近,官船约在五更初到达那儿。”
“糟!来不及了。”君珂变色地叫。
“来得及,如果坐船,自然太慢,从这儿走陆路,四更天便可赶到九江府。——
君珂猛然醒悟,向船伙计大叫:“靠岸,快。”
小舟迅疾地驶向岸旁,相距五六丈,君珂已飞跃登岸,向独掌擎天遥遥行礼,说:“小可先走一步,恕罪。”
声落,人如星飞电射,瞬即远出二三十丈外去了。
独剑擎天一惊说:“立晖,这小伙子的轻功造诣超凡入圣。可怕。”
“禀师父,他如不与我们为敌,并不可怕。”立晖信口答。
“他来去匆匆,不知有何要事待办?费解。”
“也许也是为了十一艘官船哩。”
“废话,这小伙子不是这种人,我们追。”
说追便追,师徒俩像劲矢离弦,放开脚程全力急赶,可是愈赶愈远,三五里之后,前面已看不到君珂的背影了。师徒俩愈追愈心惊,被君珂的造诣镇住了。
九江府城中,群雄毕集,江湖朋友闻风而至,双方的朋友也蜂拥而来。
可是,银剑白龙却在桑落洲旁一艘大船中养伤,不在九江府,在九江府接待朋友的人,是他的父亲寒风掌冷沛年,和千手如来的拜弟黑虎陶高。
黑虎陶高乃是九江三姓的大族之一。祖居牯牛岭北面。早年李胡子在荆襄造反,这家伙便是穷凶恶极的巨盗和帮凶,李胡子败亡,他溜得快,幸而逃得性命,躲在家中纳福避祸。
黑虎陶高与金刀桑爷忝在近邻,双方交情深厚,加以金刀桑爷与寒风掌有八拜的交情,而且寒风掌目下是千手如来手下的红人,有他两人出面,大事定矣。
牯牛岭陶家的接待处所,负责迎送江湖中一等一的好汉,所以十分秘密。浙西三妖虽则神通广大,仍未能将黑虎的巢穴找出。
浙西三妖心狠手辣,办起事来十分周密,干得干净俐落,不留半个活口。九江府附近接二连三发生离奇血案,尸骨全被化尸毒所毁,银剑白龙所安排下的密窟,先后被连根拔除。由于与黑龙帮正式翻脸冲突,先前尚怀疑是黑龙帮所下的毒手。可是欲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血案发生前,附近的人皆发现有各式打扮的诡异女人,在血案发生处左近出没,血案发生后,那些女人却又踪迹不见。在老江湖加以合理的假设和揣测下,那些鬼女人不无嫌疑,可是真要代那些古怪女人的行踪,却又音讯毫无,平白在九江府消失,大概早已鸿飞冥冥了。
她们真消失了么?没有,她们神出鬼没,已经秘密地到了桑落洲附近了。
桑落洲下游附近,早年本有九条河道,可是目下已有三条河道淤塞,只剩下六条了,另三条有一条仍有水迹,其余两条已变沧海为桑田,毫无痕迹可寻啦!
在桑落洲附近,各式各样的大小船只,藏匿在枯苇之中,如不进入搜查,是无法找到船只的,枯苇太深了。
从九江府到池州,全程五百八十里,水陆两路风雨飘摇,血腥处处.双方的人已大量涌到,第三势力亦渗入从中取利,血案此起彼落。
十一艘大官船扬帆上航,船行似箭,昼夜兼程,人暮时分驶入湖口县界。
二更正,官船浩浩荡荡越过彭蠡湖口,向桑落洲左侧航道驶去,比预定航程时辰,提前了一个更次。
在十一艘大官船之后。三艘轻快的木船紧跟不舍,插了五支儿臂粗的大香,燃烧得极旺,灯杆上,一盏白色的夜航灯高悬桅顶,还多了一盏与众不同的红色气死风灯,在夜幕中不住摇曳。
前六艘大船,是王知府的宝舟。按理,彭胜安的官比知府大,他的船该走在前面。但彭胜安为人随和,朝廷重文轻武。他客气,让王知府先行,王知府到四川就任,水程远嘛。
正走间,第四艘大船左右两舷,传出一些轻微水响,五个赤条条的人影,已壁虎似的爬上了舷板,闪入舱壁暗影中。
第三艘大船也上了五条穿黑绸水靠的人影。
第二艘也上了人。
第七艘也出现了黑影。
第十艘人影又现。
第六艘上,有一名护兵大概内急了,睡意朦胧出舱,他不到后舱面方便,跨出舷板手扶舱壁另一手拉开裤子便将大屁股向外凑,口中喃喃地咒骂:“他娘的,大概吃多了狗肉,五脏庙坏了,大晚间闹肚子,真不是滋味……”
话未完,“哗啦啦”声中,稀大便往水里倒。
巧极,一个黑影刚冒出水面,用手中短钩勾住了舷板,要爬上船舷,又臭又稀的大粪淋了他一头一脸。
水上的黑影吃了一惊,奇臭的木犀香他怎能不知?一阵恶心,几乎使他钩不住舷板,他猛抬头,正好看见护兵的大屁股,距他的顶门不足两尺。
水中黑影无名火起,拔出腰中的分水刺,咬牙切齿向上一送,“嗤”一声恰从护兵的肛门刺入,没入一尺以上。
“哎……”护兵叫了一声,“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舱内一灯如豆,二更末三更初,坐船没地方可逛,晚间都不想睡,十余名护军正和知府大人的亲随,在舱中掷骰子豪赌,而隔舱中,却鼾声如雷。
舵楼中,老舵手与两名壮年伙计,分别控制着帆索和大舵,聚精会神不敢丝毫大意。
江风凛冽,夜黑如墨,双目虽看不清舱面的人影,但护兵落水的声音却是清晰可闻。老舵工见多识广,听到水声便脱口轻叫:“糟!有客人落水。”
身左控帆索的船夫一怔,说:“咦!恐怕不是人。”
“是的,定然是人,你不听见刚才有开舱门的声音么?麻烦大了。”
“是人怎没听到呼救的声音?”船夫仍然不信。
“不会水的人落水便沉,江流太急,不会有呼救声的。快,下帆,招呼伙计准备救人。”
老舵工话刚说完,船伙计还来不及扯动帆索,舵楼门口人影疾闪,上来了三个身穿黑油绸水靠的人,一个个目光炯炯,手中分水刀发出隐隐光华,只瞬息间,便占住了舵楼内外,为首的人伸出分水刀,用低沉的嗓音低叱:“不可声张,继续跟着前面的船只走。死一两个人,用不着大惊小怪下帆救他。”
本份小民,几曾见过这种阵仗?看到明晃晃的尖刀直指到胸前,吓得三魂飞走了两魂。
“好汉爷,你……你们……”老舵工惊惶地叫。
穿水靠大汉冷哼一声,抢着说:“小声些,不然给你一刀。咱们是长江三蛟的手下弟兄,不许你再噜嗦。”
老舵工一听是长江三蛟的人,心中一定。水上的船家,都知道水上强盗的规矩,假使不加抵抗,也绝不会吃亏,甚至还有好处,彼此都相倚并存,彼此皆用不着断绝财路。尤其是像长江三蛟一类著名悍贼,绝不会乱来,所以老舵工放了心,难下笑容说:“好汉爷,老汉理会得,请放心。”
第一艘大船突然离开了航道,向桑落洲靠去。
桑落洲中,散处着三五十户零星草舍,有些是渔夫的临时棚屋,平常人不屑到洲上留连。洲上矮树丛生,野草茂盛,沿水际丛生着密密麻麻的芦苇,老枯苇未倒,新芽刚抽不久,太密了,正是强人出没的好去处。
说巧真巧,这天午后,洲上陆续靠泊了五艘水船,其中一艘只有一个人,泊在洲西南一处突出的洲角嘴前端。
船上人个儿高大,是属于来历不明的江湖豪客。他鼻直口方,国字脸盘,大眼睛神光闪烁,五绺黑髯拂胸,看去不仅英俊,而且极富男性美,看年纪已在四十以上,但脸上看不出真实年龄,红光满脸。看不到明显的皱纹,他身穿两截窄袖青衣,腰中垂挂着长剑,胁下有百宝囊,随身只带了一个小包裹,泰然隐没在洲中树林内不见。
一天中,这位长髯豪客始终不见现身。
君珂舍舟就陆,展开日行千里脚程,沿官道狂掠,也不怕惊世骇俗,自顾自放腿急射。
申牌末,他赶到了湖口东北,距县城二十三里的蒲塘镇遇上了麻烦。
麻烦来自银剑白龙的党羽。当银剑白龙被青城炼气士救走之后,上船即替他上药敷伤,区区五剑皮肉之伤。要不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