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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了。”林平之心思一动,随即拒绝,他对自己的易容还有些信心,但更重要的是,总觉得面对的这人不可轻辱,那个人有种很尊严的气质,那是种让人不自觉的便会有些敬意的人,虽然这一点普通人并不见得感觉的到,但林平之却不免觉得,对他若有些无礼,总是心里别扭。
下到装着他的货物的那间地窖;又见到了高拱,这回是见到他完整的相貌了,他的样子看上去清癯削瘦,似乎有些文弱,但人的气质中,却有着种强悍刚烈之气,似乎只是轻轻戳破他一点,便会有火山爆发一般,可现在身处逆境,却又如此的淡然而冷静。
“这位公子是上回来和我谈论的人吗?是不是你有位田什么的朋友被少林派绑架了?”高拱淡淡的答道,林平之却颇有些惊讶,对方上回是蒙着眼的,而且自己今天还重新易容了;怎么他一下子便看了出来。
既已想到;便不用隐瞒什么;随口问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我也并没多少把握,只是公子的气质,却有些特殊,那种天下帝王的高贵之气,却非寻常人物可及,这样的人,世上可不会有几个的。”
“行了,行了,你是在拍我马屁吗?我和你现在的关系,不会因为这个而有任何的改变的。”林平之说这话时,却故意将语气放的很冷淡,实在不想跟自己手里的人质产生感情,可这个人却难以言喻的让他有些好感。
“你当我是在拍马屁?也是,未尝不可以那么想。”高拱淡然答道:“可是你的气质确实与常人不同,老夫一生曾与无数人打过交道,有些人是和别人不一样。”
好吧,相信你;可还是不想表露出任何的感情,一时间脑子却卡壳了,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想要作什么,便随口问道:“在这儿还住的惯吗?饮食起居可还舒适?”,这纯粹是没话找话,可高拱的回答,却叫林平之颇有些吃惊。
“非常好,我这辈子从没有过这么奢侈的享用过生活,虽然唯一的缺憾是一直住在地下,见不到阳光,可也是我这一生最豪华的生活了,就算我真的被你杀了抵你那田兄弟,也不怨你。”
啊?真的?林平之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想要看出点什么来,可高拱非止说话语气始终淡淡的没有一丝波动,连眼神表情也是淡然自若,如古井不波,实在看不出来什么。但听他这么一说,林平之才开始环顾这间地下小屋。
这儿果然装饰的十分豪奢,而且林平之敢肯定,高拱来之前,必定只是一个灰暗的土洞,是的,明白了,虽然是人质,可他终归是曾经身份喧赫,所以还是要以极高标准招待他。
“其实我被捉到这儿,本来是曾担心过会受何屈辱,可是到这儿之后,所受供养简直不啻帝王。”高拱随手拿起桌上一个酒杯,笑道:“这可是芙蓉红玉杯啊,虽然成色不过如此;可我以前在御宴上用过更好的东西,平日里可从未享受,你们的人给我的饮食也不错,我也是只有参加御宴,才能吃到更好的东西,可皇帝请客的事,一生又能有几次。到了这儿日夜享用的,都是如此,在此地无分昼夜,都还至少有两个人专门服侍,可谓无微不至。说来真是好笑,我这一生,从来也没让人这么侍候过,虽然是被人用作交换的筹码,和待宰的羔羊,可也得谢谢你们,让我知道这样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啊?你曾多年是天下最大的官儿,难道都没奢侈过?难道平日里无人服侍,难道没有拍你马屁的人,供给你诸多享乐之物?难道你没有诸多手段,搞到巨额的钱财?要知你现在用的,也不过就是嵩山派临时筹备了送到这闹市来的,虽然奢华,也不见得如何了不起,怎的便成了你一生没有的享乐了?
但看他的神色语气,却实在不像是作伪,林平之不禁越来越疑惑,当真要这么欺负这样的一个人吗?罢了,那也没办法,现在这个手段,可不是自己选的,只希望交换能很顺利,不会伤害到他。
随之又有了另一个疑惑,他跟少林到底是什么关系,杀了他怎么会给少林什么重大打击?这问题一直缭绕心头,难于索解,上回和他说话时,便发现他连少林的法号也不甚明白,那么又会是什么关系?好吧,人就在这儿,反正没话可说,便问问吧:“你跟少林方证大师,是什么关系?”
“方震?这名字我好像听过,好像在一群姓方的老和尚中还是有些身份的,是不是少林中最厉害的一个人?”高拱随口答道,他竟不知方证是少林方丈,显然他对少林的知识,还不如林平之的一知半解的清楚。
这到底是不是作伪啊?好吧,先不管这个,继续提问,林平之便又道:“为什么杀了你会对少林寺造成极大打击,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好像是知道这一点的。”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而且我其实很不想去少林寺,但又没办法,不去那儿,我也很难活的下来。”高拱这话说的不明不白,有些摸不着头脑,林平之便又追问道:“你为什么很难活的下去?又为什么去了少林寺便能活。”
“很简单,我得罪人太多了,是我自己的问题,一生为人盛气凌人,行事专横跋扈,一辈子不断的得罪人,到了现在突然失势,弄到削职为民,仇家那么多,我能活的了吗?”高拱说着长叹了口气,再不吭声。
“这跟少林寺有什么关系?你还没回答呢。”
“这种事你难道不比我知道的多吗?”高拱一脸的诧异之色:“你是武林中人,我可不是,难道你还需要问我?”
“是的,我需要问你。”林平之只是简单的回答,看对方的表情,显然是真觉得林平之竟然不知道,这很奇怪。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少林寺是天下大官的护官符,但凡财势过人的官员或退职,或失意,或遭贬斥,往往便要托庇于少林派保护之中,在少林寺里,依然能享有荣华富贵,少林寺提供给他们的美女,可也不是寻常能见的到的。可其实我,我本来是不想走这条路的。”
“你为什么不想?”
“很简单,凡在少林保护之中的,往往或是大贪大腐之官,或是为富不仁,凶残暴虐之辈,我平生行事虽专横,却与此辈等水火不容,若是去了少林,岂不被人看作了同类,且现在住在少林寺中的大贪官们,十个中倒有**个是被我处治的,你说我喜欢和他们呆在一座山上吗?”
好吧,只好相信你说的这些,但最真正的问题还没说清,林平之又问道:“这些我明白了,那为什么杀了你就能打击到少林?是你要求少林保护罢了,最多也只是求人不成,又与少林派何损?”
“首先,你这个问题我也不完全清楚,至少我下台以前是根本不知道的,其次,可不是简单的杀了我就成的,若偷偷干掉了我,只怕用处并不大,必须要大张旗鼓,陈尸闹市才有用。你想想看,少林寺为什么要保护全天下的贪官?你以为他们是发善心作好事吗?”
林平之明白道:“少林寺和全天下的官场,双方是互相利用?”
“照我想就是这样,少林寺给予全天下失势的贪官以保护和享乐,而全天下在任的贪官们便给予少林寺巨大的帮助和利益,这便是少林派之所以是武林霸主的真正力量之源。”
“可我还是不明白,如果这样的话,你和少林派应该是敌对的啊?为什么他们反要保护你?而且若保护不了你还要出问题?”
高拱笑道:“我怕不是一般的出问题,是至关重要的死结,你说我应该是他们的敌人?那可不见得,我刚说少林派是‘护官符’,可没说是‘护贪官符’,虽然他们护着的大抵都是贪官,但他们本来的手法,是保护一切有价值的失势大官。”
林平之恍然:“我明白了,本朝建国以来,你是遭贬斥的最大的官,其实已成了少林派能不能‘护官’的象征了,一旦你被人高调处死,便从此证明了少林派没能力‘护官’,只怕立时便要失去官场的大半支持,少了官场的支持,少林还能称霸武林吗?他们又不是有多强,整个少林寺连北京城一个城门的守门卫都打不过。”
“这位大侠好聪明,好吧,事情也清楚了,不知你的打算是什么?是换回你的朋友再放了我,是交易失败撕票,还是无论如何都要把老夫杀了分尸?”高拱问道,声音依旧淡淡的全无波折,就好像讨论的事情根本与自己无关,仅仅只是猪肉多少钱一斤这样的小问题。
林平之忽然觉得无言以对,再不多说什么,转身便走,有点如逃跑相似,对方虽是并无武功,又手无缚鸡之力的虚弱老人,但却让他觉得难以面对。
一七零章 失败的交涉(上)
天白大亮之后不久,林平之无意中找来的那四个家伙,已经直去他们约定好的少林寺第七十八分寺了,还好,林平之本来担心他们敢不敢作这件事呢,若是他们干脆溜了,自己又能怎么样,虽说知道他们的来历家庭,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但又怎能对他们及家人作什么吗?人家又不是该帮这个忙的,就算救过他们,也不是说就有这样要求的权利了。
远远的呆在那少林分寺外的一座小山上,林平之静静的看着,可惜离的太远了,实在听不到一点动静,连看都不怎么看的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要秘密行事,他就不能离的太近,上一次射箭的时候,他还要近的多,很简单,那时对方并不知道这儿有事,但现在对方一定早有防备了。
手里握着一支单筒望远镜,对着那座小庙观察着,这也是从嵩山派要来的东西,而且很奇妙的是,这东西还是林天雨小时候曾经非常想要的,记得上初中时就参观过一个近代文物的博物馆,那时他就对这种古典望远镜垂涎不已。
照着上学时学过的知识,这种东西在这个时代似乎还没发明,可听嵩山派的人说,五千年前的炎黄时代,交战双方就用望远镜互相观察了。
也许这个已经错乱了的武侠世界,有些事情和现实世界的历程并不完全一样吧。
可惜这望远镜虽然是他曾经非常想要,也很喜欢的东西,现在却没什么用,用了望远镜,比林平之自己的视力还不及,更糟糕的是,她与林平之本身的视力,竟然不能互补,结果是有比没有还糟,只好算了,不过也没什么,反正无论有没有问题,看不看的到都没什么用,慢慢等着吧。
懒洋洋的坐在山上的一颗大树的树冠上,;百无聊赖的等着,事情总是这样,每当紧张的想要作什么时,却反而闲的发慌。
这时身下是最柔软的嫩叶,清晨的山坡上,晨风轻拂,身体便随着树叶轻轻的来回晃动,虽然心下微有点发慌,却也稳稳的坐住了,这样的事以前他可没试过,只是在嵩山时曾看过那个戴着苍白面具的家伙玩过,却觉挺有趣。虽然这儿的晨风远非嵩山绝顶可及,却也很不容易了。
以前的他可没这个本事,只是最近功力大进,就是从林晓雨那儿学来的半路残缺的轻功,无论自己论了多少办法,想了多少变着,却怎么也补不上,要是能学的会就好了。
许久;才见四个家伙从那座小庙中出来,远远的看不真切,但看来似乎衣着整齐,神态悠然,不像是受了什么委屈。想是自己手里的高拱确实极为重要,少林派是不太敢无礼。
四人离了那小寺庙;施施然的顺着大路悠哉游哉的晃荡着,走不多时,忽然听得耳边传来林平之的声音:“前行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