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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名灰衣人也冷笑道:“在这点小事上就这样斤斤计较的人,简直连闯江湖都不配!”
殷朝歌沉默。
这一次倒不是因为第五名正向他传音,而是实实在在地不想说话。
此时此刻,再说什么都已是多余的。话越多,只怕僵持的时间就会越长。除非他主动做一定的退让。
但他不愿,也不能做任何让步,所以他沉默。
只要他就这样沉默下去,先做出让步的,就只可能是向守志。
果然,不过盏茶功夫,向守志有些沉不住气了。
他沉声道:“向某与李姑娘先向前走十步,殷公子也请带着图纸向前走十步,然后,咱们一手交图,一手交人,如何?”
殷朝歌爽快地点头道:“行。”
(亮闪闪的鱼钩在半空划出一道亮闪闪的弧线,落进了水中,水面上漾开一圈圈细细的波纹。)
“殷老弟,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你一救下小眉子,老子就要动手了。”第五名又在传音。
殷朝歌负在身后的右手捏了个手势,举步向前走去。
他在离向守志三四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向守志略显紧张。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右手成爪,虚叩住李眉的头顶,两眼紧盯着殷朝歌的眼睛。
(波纹渐渐消散。鱼漂在水间微微晃动着。)
(会有鱼儿来咬钩吗?)
(垂钓者连自己的呼吸都放轻放慢了。)
殷朝歌笑了笑,将羊皮卷递过去,微笑道“可以放人了吧?”
向守志显出松了口气的样子,他的右手微微一动,已准备自李眉头顶撤开。
“向兄且慢!”
长亭内响起一声暴喝。
“向兄,你能断定这张图不会是假货吗?”
向守志看看自己手里的羊皮卷,迟疑道:“难以确定。”
殷朝歌目光一凝,沉声道:“图已交出,请放人!”
向守志右爪微沉,手背上青筋忽张,显然爪上又增加了一分内劲:“殷公子请勿见怪,但等验明此图真伪,向某自然不会再难为李姑娘。”
他左手后镣,将羊皮卷抛给了长亭中的一位灰衣中年人。
两名黑衣大汉立即放低了灯笼。
另一位灰衣中年人自怀里掏出了一块羊皮。
(蚯蚓在鱼钩上扭曲着,它能将鱼引上钩吗?)
(垂钓者的心跳加快了。)
(自己的心跳声会不会将鱼吓跑?)
殷朝歌目光闪动,忽然笑道:“看来那两位先生‘斤斤计较’的毛病,比之殷某,真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向守志脸颊不觉微微一热,道:“正如公子适才所说,人心隔肚皮,防人之心……”
话未说完,忽觉掌心一麻,蓄满劲力的右手忽地向上翻了起来。
一直被他有效地控制着的李眉,刹那间已飘身斜飞出去,眨眼间已飞到殷朝歌的身后。
(鱼漂剧烈地抖动了几下。)
(是有鱼儿咬钩了吗?)
向守志一怔之下,殷朝歌的左掌离他的右肩已不过半尺。
他翻身跃起,左掌横掠封架,右手食指一屈一弹。
一指弹出,虽在仓促之中,仍是劲道十足,急冲而上的殷朝歌顿住了身形。
他的心剧烈地狂跳起来。
长亭里传出了惊怒之极的大叫声:“图是假的!”
(蚯蚓扭动着,伸屈着。)
(鱼漂不停地抖动。)
(等一等,等一等,鱼还没有咬钩。)
(它只是围着蚯蚓游动着,用嘴一下一下撞击着,试探着。)
图是假的,李眉又已脱出了他的控制,向守志满脸惊怒交加。
他大吼一声,长剑出鞘,疾削殷朝歌左颈大脉。
剑光闪烁,带起一声锐利的风声。
剑走空。
殷朝歌似是平空消失了。
向守志一怔,正想回身,眼前已闪出一片冰雪般眩目的刀光。
一刀、一刀、一刀。
一刀紧接着一刀。
刀光如暴风裹挟的雪片,翻滚着、呼啸着扑向他。
每一刀,都砍向他的要害。
向守志咬紧牙关,挺剑招架。
凌厉锐急的刀风逼得他不禁眯起了双眼。
很快,他就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了。但他知道,自己必须挺住。
(鱼儿咬钩了吗?)
(钓者的脖子已有些僵、胳膊也有些发麻,但他一再告诫自己,挺住!挺住!)
向守志已经挺不住了。
司马乔的快刀在江湖上本已可列入二十名之内,经严子乔的悉心指点和他这段时间的苦练,刀势更为狂烈。
眨眼功夫,他已向向守志攻出了二十七刀。
向守志只能挥剑挡架,连一招也没能反击。
刀剑相击,刺耳的“叮当”声中,耀起一片夺目的火花。
向守志挥动着略感麻木的右臂,一面抵挡着,一面向河边一步一步后撤。
退出五步,他听到了长亭内传来的怒吼声、喝叱声和刺耳的兵刃破空声。
他终于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鱼儿开始咬钩了!)
殷朝歌扑进长亭,左掌直击,逼退左面的灰衣人,右手五指如勾,抓向右首中年人手中的那卷羊皮。
他的身后,立时卷起一阵怪啸。
那是八柄长刀同时挥动时搅起的声音。
“叮”,一声脆响。
慑人的惨呼声中,刀网消散,刀光消散。
木潇潇也已扑进长亭,“萧中剑”一击得手,两名黑衣壮汉捂着鲜血狂喷的喉头翻倒在地上。
六盏灯笼都已抛在地上,黑衣大汉们抽出腰间长刀,在灰衣中年人的指挥下,举刀狂暴地卷向殷朝额与木潇潇。
十四对二。
(鱼漂抖动着,倏地向水下沉去。)
(一粒鱼漂沉了下去,然后是两粒、三粒。)
鱼线已绷紧。)
(钓者已能感到自渔竿上传来的拉力。)
现在就收线?)
殷朝歌已陷入重围,木潇潇却已被六名黑衣大汉逼出了长亭。
(现在就收线?)
司马乔丢下向守志,飞身向长亭扑去。
忽然,黑漆漆的树林中响起一声苍劲有力的号令:
“并肩子上,一个不留!”
第五名大袖飞张,如一只瘦长的怪鸟,扑进长亭。紧跟在他身侧呼啸而上的,是徽帮七大分舵的七名舵主。
激战方起,就已结束。
司马乔扑进长亭时,长亭内外己倒伏了九具黑衣大汉的尸体。
七条人影正仓皇向河边飞奔。
司马乔扑到殷朝歌身边,急道:“宝图呢?”
殷朝歌眼中似要冒出火来,咬牙道:“追!”
七条人影已在三十步开外,但殷朝歌自信能在他们逃上大船前追上他们。他绝不能眼看着他们将宝图带走。
第五名刚回过神,殷朝歌与司马乔已掠出丈余。他不禁顿足道:“不好!”
木潇潇道:“怎么了?”
第五名道:“对方实力绝对不会这样弱的,穷追下去,只怕有失!”
木潇潇咬了咬嘴唇,一跺脚,身形掠起,直扑河边。
第五名叹了口气,叫道:“赵纵、孙昭照顾李姑娘,其余的人跟老子上!”
(幸亏没有收线!)
(钓者暗自窃笑,尽量将手中的渔竿放长。)
(狡猾的鱼儿只是轻轻叨住了蚯蚓向水下拉,并没有用力将它吞下去。)
(但迟早,它会吞下去的。)
向守志伏身在一丛芦苇后,将手中的长剑伸进草丛里,以免剑身上会有反光,被人发觉。
他身边的草丛中,还藏有两柄长剑,十柄长刀。
(渔钩上最重要的部位,就是钩尖后的倒刺。)
(鱼一咬钩,锋利的钩尖就会穿透蚯蚓,深深扎进鱼的体内。鱼当然会挣扎,有锋利的倒刺拴住鱼的肌肉,才能确保它逃脱不掉。)
圣火教的大船离长亭约有百五十步,几个起落间,殷朝歌和司马乔已逼近到离船不过四五十步远的岸边。岸边,苇草丛生。
船内灯火通明,殷朝歌能清楚地看见正向船头奔去的五个人跌跌撞撞的狼狈身姿。
五个人?
不对!应该是七个人!
那两名灰衣人已不见了!
第五名的话闪过他心间。
以圣火教今夜出动的实力,长亭边一战怎么会一触即溃呢?
他猛地停住了身形。
司马乔也突然醒悟--向守志呢?
大船已在眼前,船却没有开动。
他们已冲进了苇草丛中。
忽然间,殷朝歌又感到背后凉嗖嗖地,似是举起了一柄杀气森森的利剑。
这不是幻觉!
背后的确有杀气扑来。
纯正的,凌厉的杀气。
前面也有。
昏暗的灯光中,苇草丛中忽然出现了近二十条人影。
人影散开成一个半圆,向他们逼上来。
背后的杀气更凛冽。
不仅仅是杀气,更令殷朝歌心惊的,是一声激急的喝叱。
那是木潇潇的声音。
一瞬间,殷朝歌想到的,也是一柄渔钩,渔钩上的倒刺!
他们身后正与木潇潇激斗的,正是这枚倒刺。
殷朝歌与司马乔对视一眼,同时返身疾冲。
他们现在正如同已上钩的鱼,要想冲出重围,首先就必须拔掉这枚倒刺
殷朝歌忽然间很想笑。笑自己的天真、笑自己的幼稚。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圣火教今夜的目的与他的一样,也是要“人图并获”,而绝非“以图易人”。
冲出三步,殷朝歌已看见了木潇潇。
她正挥舞着玉箫,竭力抵挡一柄长剑、四柄长刀的联手进击。
她长长的头发在夜风中飞散着,身形却已略显滞重,显然已经很难支撑。
正在这时,司马乔闻到了一股极淡的香气。
这种香气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还是“秋风客”时,这种香气正是他的颇为有力的一种武器。
当然喽,他并不怕这种香气。采花大盗要是自己没有克制迷香的办法,岂非天大的笑话!
但殷朝歌怕!
“迷香!”司马乔纵声大叫:“殷兄小心!”
已经晚了。
殷朝歌虽然听见了司马乔的大叫声,已经晚了。
香气方一入鼻,他立即感到头晕目眩,全身绵软乏力。虽然他仍努力想提起其气,但丹田内已是空空如也。
他踉跄着又往前冲出两三步,便一头栽倒在地,晕过去了。
司马乔嘶吼着扑过来。
他奋力挥刀,却发现四周已是一片刀林。
他奋力前冲,却是离殷朝歌越来越远。
第五名只晚到了一步。或者说是赶到的很及时。
因为他再晚一步,司马乔的身上将再添几道伤口。
圣火教的重围在第五名扑近的同时,就自行散开了,丢下浑身浴血的司马乔,飞速地掠上了大船。
船立即启动。
仅仅晚了一步,第五名便只有站在岸边跳脚大骂的份儿了。
殷朝歌、木潇潇都被掳上了大船,而第五名根本没想到圣火教会走水路,所以事先连一条小船也没有预备。
他冲着扬帆远去的两艘船足足骂了四柱香的功夫,一直等到连船的影子都见不到了,方才住口。
这四柱香功夫里,文向荣的腿足足跑细了一圈。
第五名刚气哼哼地住口,两条快船已经驶到他的身边。
他与孙昭、包金铭、赵纵、司马乔率十余名徐州分舵的好手分乘两条快船走水路,文向荣、章见源、吴泰、李俊则率领人马沿运河自陆路,水、陆两路一齐向北追去。
一条条命令自第五名乘坐的快船上发出,由信鸽飞传到徽帮各地分舵。
一直追到第三天清晨,他们才在兖州地界的水面上追上了那两条大船。船上已空无一人。
在兖州一带足足查问了两个时辰,才得到可靠消息,圣火教的人在第五名一行到达兖州前约一个时辰,已经登陆换马,往西直奔卫辉府方向去了。
三天后,黄昏,第五名一行人追到卫辉府,却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