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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吼,白色身影象是一片秋风中的叶子,向地狱般的火海中飘落,一瞬间便被火舌吞没了。
博雅向下看去,有那么一阵子,脑子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心中某个地方似乎被人掏走了一块,没处着落,无法填补。紧接着,他的耳边响起了另一个声音,一个森冷无情的声音,仿佛生锈的刀剑在互相摩擦,刺激着耳膜。
“该死的家伙……胆敢闯入我的地方……”
“别生气!”红衣童子大叫道,拦在博雅身前。“父亲,请您放过他!”
“放过他?”声音低沉地笑了起来。“只要是人,就是愚蠢贪婪的,都该杀!”
“不!他不一样!他是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声音迟疑了一下。
“不必替我求他!”博雅叫道,刚才的一腔悲痛此刻全都化作了熊熊怒火。“杀了我吧,你不是要杀死一切进入这里的人吗?那么好,这就来杀了我!”
“哼,果然是狂妄愚蠢的家伙。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你当然敢,晴明已经被你害死了,不差我一个。快动手吧,别让我瞧不起你。”
声音静了一静。“胆子倒不小。既然如此,我也懒得动手杀你,自己从这里跳下去吧。让我看看你究竟是勇士还是懦夫。”
“好!”博雅昂然走向悬崖,童子惊叫了一声,奔向他身边,牵住了他的衣角,一双大眼中露出了无声的求恳。
“对了,这个给你。”博雅抽出了腰间的叶二,递给童子。“说好了陪你,不能践诺了,你喜欢的话,这个就送给你吧。”
“不……”童子接住叶二,眼泪也流了下来。“我不要笛子了,我是要你这个朋友啊!”
“来生吧,如果能再见到的话,你我就是朋友。”博雅简单地答道。他俯下身,紧抿着嘴唇,看着悬崖下的烈火。“说好了一起走的,晴明。不要食言啊。”
黑衣的人影从崖顶上一跃而下,没有半分犹豫。童子冲到悬崖边上,手中捧着那支叶二,呆呆地向下望。火焰已经吞噬了一切,什么都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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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博雅……”
依旧是极其遥远的声音。在无边无际的梦魇中,唯一清晰的就是这声呼唤。
眼睛慢慢地睁开,意识却还是模糊。
“晴明?”
眼前是一张再熟悉也不过的脸庞,再熟悉也不过的微笑。但……
“晴明!”
意识陡然清醒的博雅翻身坐起,然而由于太快太猛,自己的脑袋差点就撞上了晴明的鼻子。
“唔。”晴明向后让了一下,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看来还是很有精神嘛。”
“晴明!”什么也顾不得了,博雅伸出手去,抓住了他的肩膀。触手之处是实在、温热的躯体,而不是想象中虚幻的鬼魂。
“喂……”细长的眉蹙了起来。“这只手臂可碰不得……”
博雅慌忙缩手,突然想起了昏迷之前的情景:晴明是如何从悬崖上掉下,自己又是怎么跟着跳下来的。环顾四周,眼前分明就是古墓的甬道,自己和晴明难道又回来了?
“我们……”
“嗯,我们都没事。那悬崖底的大火,其实正是通往这个世界的道路啊。”
“怎么可能?”
“呵呵,我也没有想到。”
就在此时,甬道四壁震动起来,泥土纷纷往下掉落,一群乌鸦争先恐后地展翅向外飞去。
“快走,离开这里!”晴明脸色一变,叫道。
两人向出口处奔去,就在他们跑出洞口的一刹那,身后的墓室整个塌陷下来,墓室内的一切,珍宝也好死尸也好,统统消失,被埋在了地底。
卷八 乌鸦
第八章
“真是太奇怪了。此刻回忆起来,还像是一场梦呢。”博雅感叹道。说这话的时候,他正坐在晴明家的庭院里,手中捧着酒杯。月光如同薄纱一般倾泻在摇曳的藤花之上,让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晚风轻轻拂过,驱走了白日的暑气,带来一阵惬意的清凉。
“就当作一场梦,也无不可啊。”说这话的是含笑的晴明,随意地披着一件白色的绸衣,看上去甚是悠闲潇洒。脱臼的手臂还不能活动自如,不过丝毫不妨碍喝酒的兴致。
“嗯,这样的梦还是少做为妙。”武士老实地说道。
“害怕吗?”
“有点,特别是以为晴明死了的时候……”
“哈哈。”
“不过后来就想,其实死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即使变成游魂的时候,我们不还是在一起吗?知道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晴明都会和我在一起,心里就放宽了不少。”
“唔。”
“不管怎样,能回来真好。如此看来,那坟墓的主人并非象传说中那样冷酷无情啊。”
“也许吧。反正现在坟墓已经塌陷,不会再有人误入了,有关这批珍宝的争夺,也会就此结束。”
“嗯。只是……”
“你想说什么?”
“是想说,这样的事还是会发生的吧,因为贪婪,可以轻易地杀死别人,包括自己熟悉的人。”
“是这样。”
两个人静静地喝着酒,闻着微风送来的花香。
“晴明。”
“唔?”
“说实话,有点同情那孩子。地底的世界,想必很寂寞。”
“呵呵,”笑容在阴阳师的脸上泛起。“博雅是个体贴的人啊。”
“真可惜。”
“什么?”
“这样的月夜,很想吹奏呢,偏偏没了笛子。”
“你腰间的那个,不是吗?”
“嗳?”
武士低下头,惊讶地发现,叶二仍然好端端地在自己的腰间挂着。
“怎么可能……我明明把它给了那孩子……”
仔细端详着手中的叶二,确定没错之后,博雅发出了这样的惊呼。
“唔。记得你告诉过我,叶二的来历很奇特,对吗?”
“对,那还是我很小的时候,有一天黄昏,突然听见有一个人在吹笛子……”
说到这里,博雅突然瞪大了眼睛。“啊……那个人……那个人……难怪,难怪我见到那童子的时候觉得很亲切,很熟悉,好象在哪里见过……”
“这就是了。”晴明脸上的表情似乎早已洞悉一切。
“对,一点不错。我想起来了,那个人穿著红衣,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几岁……他把笛子交给我,告诉我说,它叫叶二。之后自己就不见了。我还以为碰上了仙人。”
“原来那童子将叶二用这种方式还给了你。”
“等等……还是不清楚……”武士努力地思考。“叶二是我送给童子的,可我的叶二是他在我小时候交还给我的。还有那支曲子,按道理说是我教会他的,可我第一次听到那支曲子又是他吹给我听的……总之,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既然想不清楚,就不要去想了。”晴明含笑道。“不是说了吗?就当作是一场梦。对了,既然叶二失而复得,那就吹一曲来听听吧。”
笛声响起,一样优美,一样沉醉。但此刻听来,却仿佛多了什么东西。
“很晚了,该回去了。”
“唔,也好,早些休息吧。”
朴旧的木门在博雅身后悄无声息地关上了。博雅漫步在一多里桥上,手中持着那一管叶二。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
目光停留在手中的笛子上。“呃……是你吗?你在这里吧?”
笛子静静地,没有任何反应。
“嗨,真是。一定是跟晴明在一起太久了的缘故吧。”博雅自嘲地摇了摇头。
就在此时,一阵清风吹过,笛孔中轻轻地响起几个音符——月光下听得分明,正是当日博雅吹奏给红衣童子的曲子。
(完结)
卷九 竹上秋霜
第一章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手中有一封摺叠得极为精巧的信。淡绿色中国纸,打成了一个小结,系在一枝细竹上。几片竹叶疏朗地点缀着,碧叶上有未消的白色轻霜。
“真是风雅的东西啊……”博雅这样说着,竭力想要看清信封上的字迹,但眼一花的功夫,那封信就不见了。
“用不着这样紧张吧,”博雅有点悻悻。“我可是从来没有瞒过你……”
手的主人身上罩着白色的柔软衣裳,有清秀的面貌,这时候便从红润如涂朱的薄唇中露出一丝微笑来,有点揶揄的意味。
“博雅大人的确不必隐瞒,因为你的心事是谁都可以看得出来的呢。”一旁的蜜虫掩着口微笑,替主人说出了答复。
武士张了张嘴,想不起该怎么回答。蜜虫的话是不能反驳的事实。
“又恋爱了?”
“啊……啊?”
“哈哈。”
阴阳师笑了起来,微微仰着头,细长的凤眼如同弯月。
“呃……说实在的,有些想不通。”
“嗯?”
“为什么一定要用和歌来表达爱意?说起来,喜欢一个人不是心里的愿望吗?那么,说出来和不说出来,其实跟爱恋的程度没有关系吧。”
“的确没有关系。”
“倘若一个人善于写和歌,能够把心里的话完完全全表达出来,别人就会感同身受,认为这是个深情的人,但实际上,相同的感情不是存在在每个人的心里吗?那些无法说出的感情,难道就不值得珍惜、可以被忽视吗?”
“真是非常深奥的问题呢,博雅。”
“又来了……我是认真的,你却总在取笑……”
“呵呵,那就认真地说。博雅,你认为你可以了解别人的心吗?”
“这个……很难吧。比方说晴明,有的时候我觉得我能了解你,但大多数时候,你让我很迷惑。”
“唔。那么将心比心,别人也很难了解博雅的心。如果爱恋的心得不到别人的了解,时间一长,就会生成怨念。简单地说,就是中了名为爱恋的咒。”阴阳师这样说着,一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刚才那枝竹叶。
“等等,为什么又说到了咒?”如堕云雾中的武士突然醒过神来。“刚刚的话题好像是和歌……”
“因为和歌其实也是一种咒,对于爱恋来说,和歌是可以消解怨念的咒啊。”晴明笑容可掬地说。
“呃……”博雅果如所料地皱起了眉头,竭力思索。每逢说到咒一类事情,武士就是这么一副不知所措的困惑表情,而阴阳师,如果用一点比较恶意的揣想,应该是暗地里以此为乐,并乐此不疲的——当然,倘若有人当面点破的话,他必面不改色地予以否认。
蜜虫正忙着在庭院里采摘红叶。疏密有致的姿态、鲜艳如火的颜色,被撷下来插在细长的白瓷瓶中。就在此刻,她突然抬起了头,似有所觉。
“有人来了。”
轮到晴明皱了皱眉,放下酒杯。酒兴正浓的时候被人打扰,谁都不会高兴的。即使是晴明,也不例外。在这个问题上,阴阳师甚至比大多数普通人还要任性。
“真扫兴啊……偏偏在这时候……”一道不易察觉的亮光从晴明眼中倏然闪过。“不过,这位客人倒很有意思。”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这句话,门打开了。来者是一个女童,身穿白色汗袗,棣棠色罩衣,前发覆额,相貌姣好。她缓缓走了进来,举止大方优雅,不象这个年龄的孩子。
晴明没有说话,自顾自地斟酒,就象什么也没看到。女童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木匣,放置案头,随即便转身向门外走去,从头到尾没有片言只语。
“嗳?怎么回事?”眼看着女童的背影消失,博雅用疑惑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好友。
“那个啊,”晴明微笑。“并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