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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好了。”春草突然说。
沫儿欣喜地跳了起来,拉着她的手道:“太好了!别再想以前的事了!”
婉娘拉开春草的衣袖检查她手臂上的伤。春草怯怯地笑了一下,道:“谢谢你们,已经好了。”
婉娘叹道:“身上的伤好了,心里的伤只怕难好。”
※※※
尽管文清和沫儿都希望春草能留在闻香榭,但婉娘认为,她父母健在,送她回家当然是最好的选择。春草家在洛阳辖下偃师县,距离洛阳城东七八十里。第二天一大早,婉娘收拾了一些衣物和糕点,又包上了一大锭银子,文清套了车,三人一起送她回家。
出了上东门,又向东走了二十余里,婉娘突然叫道:“文清,停车!”拖了沫儿下来,道:“春草,我和沫儿只能送你到这里了。文清,你返回后就在这里等我们。”
沫儿知道婉娘有其他事,并不多问,便和春草道了别,目送马车走远。沫儿笑道:“我发现你也不是特别小气。”
婉娘一听,顿时又叹气又心疼道:“还说?我这次被你唠叨死了!要是再不表现得大方些,估计你就要做第二个林萍儿了!”说罢,又眉开眼笑道:“不过又完成了你一个要求。我答应你的三件事,只有一件了!”
沫儿突然警觉,疑惑道:“你这次本来也打算救春草的吧?”
婉娘莞尔道:“焚心香这笔生意,在你这里还算是小赚了一笔。”
沫儿气急败坏道:“奸商!奸商!……白白浪费我的一个机会!”
婉娘嫣然一笑,道:“我已经说了,要你考虑好,是你非要用的呀。”
〔二〕
沫儿气鼓鼓跟婉娘拐到一条种满松柏的大道上。再往前走,视野突然开阔,左边是一个大的放生池,池上一座汉白玉石拱桥;右边是一片种着矮松的塔林,十三层的齐云塔直插云霄;左右两侧各站着一匹石雕白马,大小和真马相当,形象温和驯良;后面则是一大片雄伟壮观的庙宇,正门由三座拱门组成,正中拱门的匾额上书三个彩金大字“白马寺”。
沫儿一声欢呼,如一匹脱缰的小马,撒着欢儿地跑。
白马寺五层大殿,坐落在一条笔直的中轴线上,两旁偏殿则互相对称。天王殿、大佛殿、大雄殿、接引殿等各层大殿金碧辉煌,雕梁画栋,供奉各不相同。沫儿在大殿之间跑来跑去,只要看到神像便跪下磕头,婉娘只好哭笑不得地跟在后面。
天王殿正中置木雕佛龛,龛顶和四周有五十多条姿态各异的贴金雕龙,龛内供置弥勒佛;殿内两侧,坐着四大天王,个个眦目瞪眼,威风凛凛。沫儿在此看了良久,拉着婉娘东问西问,连称一定要等文清来了再看一遍。
此时日上三竿,香客渐渐增多。婉娘看着沫儿在那里指指点点,乱蹦乱跳,忽然有人从背后用双手蒙上她的眼睛,大声笑道:“婉娘,猜猜我是谁?”
婉娘笑道:“公孙小姐,近来可好?”双手松开,回头一看,公孙玉容依旧一身黑色胡服,面色如春,正双手叉腰,哈哈大笑。
婉娘道:“公孙小姐气色真好。今天也来游玩?”
公孙玉容突然脸现红晕,回头叫道:“于公子!”
正在一处殿堂与僧人说话的年轻公子快步走了过来,模样虽不及元二公子俊美,倒也潇洒清爽。
公孙小姐道:“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闻香榭的婉娘,她家的香粉可是洛阳第一家。”于公子施了一礼,道:“久仰闻香榭大名。”婉娘还了一礼,笑道:“愧不敢当。”朝公孙玉容一挤眼睛。
婉娘正待说话,突然从远处殿门横冲过来一人,嘻嘻笑道:“于公子,你怎么也在这里?”
来人穿一件青色圆领袍衫,腰里系里一条同色牡丹纹玉带,手里拿了一把白折扇,五官清秀,身材高挑,比于公子还要英俊几分,但一双眼睛却滴溜溜乱转。
于公子道:“原来是宋兄。于某今日陪公孙小姐来看望圆德大师。”接着将公孙玉容和婉娘一一介绍。
这人叫做宋玉仁,汾州人氏,擅长文词,两个月前才调入崇文馆任职,与于公子在周公庙一次诗会上相识,遂小有往来。
宋玉仁一见到婉娘,顿时两眼生花,一揖到底,连声惊叹:“久闻大名,却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闻香榭老板娘竟然如此国色天香,眉目灵动。”
婉娘抿嘴儿笑,还了一礼,叫道:“沫儿!”
沫儿颠儿颠儿跑来,见过了公孙玉容,口齿伶俐地笑道:“公孙小姐今天好漂亮!婉娘好久没有带我们去吃水席啦,也不知您什么时候有空。”
公孙玉容笑得花枝乱颤,指着沫儿对婉娘道:“哎呦呦,你这个小厮太可爱了!”回头对于公子道:“于公子,我们把这个小厮买了吧。”沫儿大惊失色,迅速闭了嘴,乖乖地站到婉娘身后。一众人哈哈大笑。
婉娘告别了公孙玉容和于公子,带了沫儿往正殿走去,却见宋玉仁还跟在后面,便回头道:“宋公子,也去找圆德大师吗?”
宋玉仁站住脚,讪讪笑道:“小生仰慕婉娘……做的香粉,想恳求婉娘给个名帖,日后去闻香榭买些香粉来。”
婉娘在袖口摸了半日,方才惋惜道:“啊呀,今天出门竟然忘了带了。”又笑嘻嘻道:“宋公子,不巧了。那就有缘再见吧。”
说完回眸一笑,拉了沫儿快步走开。宋玉仁呆站在原地,眼巴巴盯着婉娘的背影,犹自回味着婉娘的笑容。
〔三〕
婉娘问道:“沫儿,你觉得刚才那个宋公子怎么样?”
沫儿回头见宋玉仁还杵在原地,道:“不怎么样。”
婉娘道:“有什么异样吗?”
沫儿想了一下,道:“这么大热个天,他的脖子上好像缠了一条围巾,我看着挺不舒服的。”
婉娘笑道:“小笨蛋!”
沫儿赌气道:“我不喜欢看他,所以没看仔细。早知道就好好看看了!”
走过回廊,婉娘和沫儿来到了正殿后面。白马寺大殿后面种植着大片石榴,花儿大多已经落了,枝头上挂满了核桃大小的青石榴,咧着小嘴儿,一副喜庆模样;偶尔在绿叶掩映下探出一朵晚开的花来,鲜红夺目,娇艳欲滴。地面上细细地铺着一层干的花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丝丝的香味。
沫儿惋惜道:“这么多的石榴树!早知道我们应该来这里采花才行。”
婉娘道:“你没听说过吗?这里的石榴出名得很,‘白马甜榴,一石如牛’。采了花儿,石榴就结不了啦。”说着径直往前走。穿过石榴林,后面是一间僧房。
沫儿奇道:“你来这里做什么?”突然看到门前长了又肥又大的茅草根,便找了小棍儿挖了嚼着吃。
婉娘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道:“你以为今天就是带你来白马寺玩的吗?自己玩儿,我还有正事呢。”说着自行走到僧房门口,正要伸手敲门,门忽然开了。一位布衣老僧道:“请进。”
婉娘进去坐了。老僧看了一眼沫儿,也不相让,听任沫儿在门前挖草根玩儿。
老僧坐在婉娘对面的蒲团上,问道:“婉娘有何事?”
婉娘道:“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拿出一张纸来,递给老僧,“求大师帮我超度几个亡魂。这五位亡魂因死于非命,死后不得安生,这是她们的生辰八字,只怕再晚她们就要魂飞魄散了,请大师帮忙。”
老僧接过纸张,并不答话,起身点了三炷香,又点上一支白烛,将纸张在烛火在烧了,然后坐下,婉娘也一起双手合十,先念了一遍弥陀经,又念了七遍往生咒。
沫儿挖了一大把茅草根,挑了些白白胖胖的留给文清,一边嚼着草根,一边去石榴林里捡了堆落下的小石榴,双手捧着。这些石榴离成熟还远着呢,只能拿来玩儿。正在对比留下哪些好,只听细细的一声“吱——”,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
沫儿抬起头,看到西方天空出现五缕青烟,呼啸着奔这边而来,钻入僧房瞬间不见。再看周围,并不见有什么异常,便怀疑自己蹲在地上久了,耳鸣眼花所致,并不在意。
分捡了一会儿,还是个个都舍不得丢,便用衣襟兜了,去找婉娘。走到门口,正好听到老僧问:“你刚才碰到他了?”
婉娘嗔怪道:“大师这佛门净地,还允许他这样的进来,真是有损白马寺的威名。”
老僧微笑道:“众生平等,你来得,他怎么就来不得?”
婉娘笑道:“好吧,既然大师这么说,我来管管他吧。”
老僧道:“点到即可。”
婉娘道:“我有分寸。”然后又道,“今天谢谢大师了,婉娘告辞。”
老僧问:“那孩子一切都好吧?”
婉娘笑道:“当然,在我这里,你放心。”沫儿思揣,怎么这些人都关心一个孩子呢?这个孩子会是谁呢?是不是文清?他打定主意,找机会就问问婉娘或者直接问文清。
婉娘出来,一看沫儿用衣襟兜着一堆小石榴,手里拿着一大把茅草根,手上、脸上都是泥土,不禁又好气又好笑,骂道:“你这个小脏猪!在泥里打滚儿啦?”帮他拍掉身上的泥土,还顺手在他的屁股上拍打了几下。
中午就在白马寺吃了斋饭,给文清带了两个烧饼。沫儿还牢牢地捧着他留给文清的茅草根和小石榴,用婉娘的手绢儿兜着,无论婉娘怎么说,就是不肯丢。过了晌午,婉娘和沫儿回到路口等着,看文清赶着马车由远而近,沫儿问道:“今天我又听见你和老和尚说一个小孩,那个小孩是不是文清?”
婉娘笑道:“不是。”
沫儿问:“那是谁?”
婉娘一脸坏笑道:“就是你呀。”
沫儿本来就没指望婉娘会告诉他,冷哼了一声表示不信。
〔四〕
第二天早上闲来无事,文清和沫儿坐在地上玩小石榴。经过一夜时间,小石榴已经变成黑色的了。
这时门突然开了。一位白衣公子正站住门口东张西望,一看到门开反倒吓了一跳,定了定神,他探头探脑地往里看,看到沫儿坐在地上玩儿,又抬头看了看楼上的牌匾,这才高兴地道:“你叫沫儿是吧?”
沫儿一看,原来是宋玉仁。看到他贼溜溜的眼睛心里不喜,便反问道:“你来做什么?我们这里是卖胭脂水粉的,没有男人用的东西。”
婉娘笑着从房里出来,道:“沫儿,不得无礼!宋公子快请进!”
宋玉仁一看到婉娘,顿时大喜过望,结结巴巴道:“小生刚才正好路过,不知怎么门突然开了,哪知道正好就是婉娘的闻香榭……”
婉娘娇笑道:“如此来说我们是有缘了。”
宋玉仁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不住点头:“有缘,有缘。”
婉娘笑道:“宋公子,我们这里有各种各样质量上乘的胭脂水粉、口脂花露,你可以任意选了,也可以专门定做,送给夫人小姐都是不错的礼物呢。”
宋玉仁连忙道:“小生尚未婚配,尚未婚配。”
婉娘用团扇掩口笑道:“我们这里也有男子用的牡丹粉,宋公子可要看看?”大唐男子傅粉施朱,十分常见。不过闻香榭并无店铺,很少对外公开售卖,多是达官贵人女眷上门定做,故很少见男客来买。
宋玉仁眼睛一亮,道:“正好,小生想买些粉。烦请婉娘领小生看看再说。”
宋玉仁一路跟着婉娘,兴趣盎然,将现存的香粉花露胭脂花钿参观了个遍,又详加询问,仍然没有说要买哪一种。惹得沫儿烦了,直接走过去道:“你到底买不买?人家说得都口渴了!”
宋玉仁谄笑道:“小生当然要买,当然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