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盂兰盆节相当于中国的鬼节,在这一天有很多禁忌。日本人不但要买花祭拜死去的人,还会连续放三到七大假。晚上也极少有人出门,都在家守夜。
路上,静香仍在回忆昨晚的梦。二次入睡后,她居然延续着被惊醒的噩梦做了下去,许多情节记不清楚了,只记得一个古代男人坐在院子里望着葡萄藤打盹儿。
她来到花店,推上安全门,门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一股花草的香味传了出来。
这个花店是父母的遗产,在插满高楼大厦的街上显得格外格格不入,大财团东方株式会社早看好这块地皮,出高价要买下花店,这样就可以将左右两栋东方产业的大楼连接起来。可是静香却不为所动,依然经营着花店。
倒不是静香多么执念这份父母留下的产业,在寸土寸金的商业主街上,能有一栋属于自己产权的房子可不是东方株式会社所付的现金能购买的,房价会越来越高,现金却只会越来越贬值,这个简单的道理静香还是懂的。何况作为商业主街上的唯一一家花店,生意自然好得不得了,一年的收入相当可观,静香自然不会为了眼前的钱放弃长久收入。
忙到下午,天空劈过一道闪电,静香看着新换的牛仔裤叫苦不迭。前几天下雨的时候,静香都穿着牛仔短裤,倒不是为了显示她性感的身材吸引别有目的男人搭讪顺便买花,而是如果穿着长裤,裤脚会沾上很多泥点,回家还要洗衣服。作为一个单身女人,这实在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想到早晨匆匆忙忙晒上的被子,静香本来想临时关门回家收被子,可是花店的生意异常好,忙碌了一天,竟然没有抽出时间。
下午,还碰上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一个叫高桥的年轻人,垂头丧气地要了一束菊花。没过多久,那束菊花居然从楼下被扔了下来,又过了十几分钟,高桥满头鲜血地冲下楼,拼命地往医院方向跑。
在日本的高压工作状态下,许多人容易出现精神失常的状况。这条商业主街更是经常能看到自杀、发疯的人,所以静香没当回事。
一直到晚上八点多,买花的人才陆陆续续走完。静香收拾着花店,准备关门打烊,偏偏这时又来了买花的人。
“十分抱歉,打烊了。”那个人站在门外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静香匆忙没看清楚来人的模样。
“我只要一朵白色菊花,麻烦您了。”
语气很客气,但是声音很奇怪,就像是一台漏了风的手风琴发出的声音。
静香抬头一看,那个女人穿着黑色的风衣,打着一把伞,湿漉漉的头发直刷刷地披下,挡着半边苍白的脸,眼睛低垂着盯着地面,脸上戴着巨大的白色口罩。
明明雨停了,为什么还打着伞?
静香略略奇怪,也没多想,既然只要一朵白色菊花,倒也很快就能做好。
花送到女人手里,女人的手也是白得毫无血色,偶尔手指相互碰了一下,冰冷的感觉几乎冻透了骨头。
“过了十二点,就是盂兰盆节,百鬼夜行的时间到了,你没系红绳吧,记得要在右脚腕上系根红绳。”女人毫无感情地说道,“我要去宫岛了,再见。”
出于礼貌,静香鞠躬送客。女人临走前那句话让她心里很不舒服,宫岛是著名的“鬼岛”,有很多奇怪的禁忌和传说。盂兰盆节去那里可是大忌。静香看着自己的脚:今天穿着长裤,嫌红绳碍事,就顺手摘了,一时间她竟然没有想到黑衣女人怎么知道她没系红绳。
“啪”,穿着玛瑙珠子的手链居然断了,珠子散落了一地,四处乱跳,满屋都是清脆又嘈杂的撞击声。
静香愣了愣,家乡老人说过,戴在身上的饰物如果突然断掉,是替主人挡了一次鬼上身,一定要把珠子全部捡起,用红布包好,带回家放在通风的窗台上,用铁丝圈把珠子围在里面。先由夜间的风带走珠子上面不干净的东西,再经过白天太阳的暴晒,彻底晒掉阴气,才可以重新穿上佩戴。
她跪在地上一边数一边捡着珠子,十五颗了,还有一颗怎么也找不到。静香擦了擦落在眼皮上的汗水,偏巧看见最后一颗珠子滚进了收银台下面的空里。
她弯着腰伸手够了半天,指尖几次碰到珠子,可是偏又把它碰得更远,索性趴在地上,用力向里伸着胳膊。
终于,整个中指摁住了珠子,向掌心一收,攥住。正当她要起身时,忽然有人从背后顺着她的屁股摸到右脚踝,还在脚踝上握了一把。
那种冰冷彻骨的感觉,很像刚才那个奇怪女人。
“啊!”静香惊叫一声,本能地往前一挣,脑袋正好撞在收银台上,又晕又疼。
一张圆形的白纸从收银台上飘落到静香面前。看到那张白纸,她想了想,眼睛突然睁得滚圆,面部扭曲,惊恐地靠在墙边,四处张望着。
屋子里没有人,这让她更加害怕!这时,静香反倒希望花店里出现一个人,哪怕是个色狼刚才摸了她一把也好!
地上那张白纸,是刚才黑衣女人给的买花的钱,静香随手放在柜台上,那是一张白色的纸钱!
就像黑衣女人苍白的脸。
盂兰盆节,百鬼夜行……
难道是?静香再也不敢想下去了,紧紧攥着珠子,匆匆把门锁上,向家里跑去!
五
桑原觉得全身一空,差点从竹椅上摔下来,擦着额头上的冷汗,才意识到已经是半夜,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这么久。
刚才做了个奇怪的梦,在一个奇怪的地方,每栋房子都和山一样高,地面像铁一般坚硬,而自己居然是个女的,在一个满是鲜花的小屋里面扎花卖给穿着稀奇古怪衣服的客人们,最后的记忆是趴在地上,居然有人摸了他屁股一把。
想到这个桑原就觉得怪恶心的,掐着指头算了算时间,连忙起身到厨房捞出块骨头,埋进葡萄树下,又添了几把柴火让灶火不灭,才回卧室和衣躺下。
“静香,马上就是盂兰盆节了,请原谅我没有时间祭拜你。”桑原枕着胳膊,望着窗外的月亮,想起了那可怕的一幕。
一年前,最漂亮的女人静香嫁给了最穷的渔户桑原,这可是轰动一时的大事,甚至连县里的大名都参加了两人的婚礼。
想到静香羞花闭月的容貌,许多男人都羡幕中带着嫉妒,不停地念叨着“一个打渔的,这么有福气……”
两个人婚后生活简单幸福,桑原打渔,静香理家。半年多的时间,静香微微隆起的肚子预示着她已经怀上了桑原的骨肉,本就沉默寡占的桑原为了即将出生的孩子,更加拼命地打渔,每天起早贪黑,时间久了,劳累过度,瘦得像一具披着人皮的骷髅,根本看不出一丝要当爹的兴奋。
十月临盆,桑原在屋外满头大汗地抽着旱烟,时不时抬头看看屋子里,静香撕心裂肺的惨叫让他几次想起身,又犹豫着坐下。
“桑原……桑原……”满手是血的接生婆跌跌撞撞跑出屋,“快……快请狐仙帮助吧!要不然……”
桑原脑子“嗡”的一声,在日本,接生婆这么说就代表着母子双危,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
“还愣着干什么!”接生婆丢过来一团沾满黑血的麻布,“快点!”
说完接生婆就急匆匆进了屋子,静香叫得更加凄惨了,从窗纸的影子上看,静香猛地起身,披头散发,左右挣扎着,倒像是一只被桃木符钊住即将露出原形的妖怪。
桑原捡起麻布,拎着早就准备好的布袋,急忙钻进不远处的林子。再出来时,他弯着腰从布袋里拿出东西,退几步就往地上扔一块,一直扔到窗户下面,再将麻布放到窗台上,才眼巴巴地蹲在窗角,向林子里看去。
那一排由林中沿到窗户下面的是鲜血淋淋、被剁成无数块的活鸡,窗户下面是鸡头,灰白色的眼膜盖住了死气沉沉的眼睛,微微张开的鸡嘴里,细细长长的舌头耷拉着。
忽然,林子里一阵“簌簌”乱响,灌木荒草左右摇摆个不停,零碎的鸡块一块块消失了,空气中隐约传出“叽叽”的声音。
虽然桑原知道有个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从林子里出来,吃着鸡块,但是眼前的景象还是让他头皮发麻。那一排鸡块最后只剩下鸡头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有东西在他身边,却什么也看不到。
“狐仙,狐仙,请保佑我的妻子和孩子平安。”桑原不停地磕着头。
“叽叽……叽叽……”
这次他听清楚了,是狐狸的叫声。
地上的鸡头忽然飘到空中,跳跃了两下,消失不见。窗台上的沾血麻布“腾”地燃烧起来,绿幽幽的火焰幻化成一只狐狸的形状,“嗖”地钻进了屋子。
六
躺在床上的静香又一次惊醒!
湿漉漉的被子让她觉得全身都凉透了,哆哆嗦嗦地摸着开关打开灯,好半天才睁开眼睛看清楚,依旧是熟悉的屋子。
从花店出来一路跑回家,刚才发生的诡异的事情让她越想越怕,连澡都没有洗就从窗台扯下被子盖在身上蒙住头,似乎这样才能安全一点。
被子里沉闷的空气让她呼吸困难,意识模糊,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睡梦中,她居然又延续了昨天晚上做的梦,她变成了渔夫,正在等待心爱的妻子分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说有一种精神分裂症的前兆是睡觉时不停地做同一个梦,可是她却在做一个连贯的梦,只要一睡着,就变成渔夫桑原,做着一个江户时代的梦!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疯了般冲进浴室,对着镜子照着,脖子上那颗红痣比昨天又大了一些,还长出了几根极小的毛,越看越像一张男人的脸。
镜子里的自己,苍白的脸,眼球中满是血丝,两圈青黑色的印痕围着眼眶,紫色的嘴唇因恐惧变得哆嗦。忽然,镜面如同被扔进石子的湖面,漾起了波纹,在一层层波纹回荡中,镜中的自己产生了奇异的变化。
头发慢慢掉落,露出了光秃秃的前额,颧骨缓缓鼓起,眉毛越来越浓,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子茬儿,后脑的头发自动扬起,盘成了圆形的发髻。
她,变成了男人!
梦中的男人,桑原!
静香摁着洗脸台,傻了似的盯着镜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光滑的皮肤上没有一点胡须的感觉。可是镜子里面的男人,却摸着下巴的胡子,一根根拔着。
那颗红痣,扩散到了枣子那么大!
“啊!”静香一声失叫,摸出剃毛刀,狠狠地划向雪白的脖颈,长着红痣的肉被挖了下来。静香却没有停手,仍在疯狂地挖着自己脖子上的肉,直到露出青色的血管、白色的筋。
“砰”,一条血管被划断,鲜血迸射到镜子上,一滴滴血珠被顺着镜面流下的血条串了起来,挤簇在一起,像是一串葡萄!
镜面上又起了奇怪的变化,一幅幅画面如同电影蒙太奇飞闪而过,静香的眼神开始涣散,呼吸急促,终于躺到浴室冰冷的地面上,身下慢慢汇聚了一汪鲜血。
“若今生无望,愿来生相望。”静香喃喃低语着,终于没有了气息。她的脖子奇异地扭着,上翻的眼白盯着窗台,那里有一株长得很茂盛的葡萄藤。
七
桑原从床上惊醒,他居然梦见自己变成了女人,在一间镶满白玉的屋子里,对着一面能看到自己模样的奇怪东西照着。然后拿起刀子,划破了脖子、挑断了血管、隊割断了筋脉。
桑原打了个哆嗦,脑子简单的他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摸着脖子上的红痣,好像还在隐隐作痛。
窗外天明,盂兰盆节到了!
桑原攥着拳头,眼中突然冒出仇恨的火焰,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