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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
赵伯伯立刻把我拎起来,放到自行车后座上,嘱咐我抓住他的腰带,骑上就走。晃晃还没来的及跳到我怀里,他已经冲了出去,晃晃飞奔着跟在后面追赶。哎,它一定累坏了。
几分钟后,赵伯伯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下自行车,把我抱下来,拉到门前,砰砰砰用力拍门。
门开了,一位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后,脸上带着疲惫和抑郁的深深刻痕。
“老莫。”赵伯伯气喘吁吁的说,“这孩子说,她知道小丰在哪。”
老莫身体晃了一下,靠在了大门上。
他不相信的盯着我,眼神复杂,既充满希望,又满含对失望的惧怕。
我知道,他,就是莫小丰的爸爸了。
老莫哆嗦着蹲下,握住我的双肩,颤抖着发干的嘴唇说:“孩子,小丰失踪三年了。你知道她在哪儿?”
我深深感受到,他对小丰的爱和思念,刀一样刻在他的心里。
突然难过起来,有种想替小丰抱抱他的爸爸的冲动。
我在他面前摊开手心。
看到那枚褪色的红色发卡,老莫像被闪电击中了心脏,浑身抽搐起来。
赵伯伯赶紧上前拍他的背:“老莫,老莫,你没事吧,这是小丰的东西吗?”
老莫随即发出一阵不能抑制的呜咽,回答了一切。
团聚
老莫推出了自家的自行车,赵伯伯载着我,顺着我的指点急冲冲上路。
晃晃刚刚追到,见我们又已经出发,几乎要气到口吐白沫,气急败坏的继续狂奔。
今天是周末,小红花幼儿园的大门上还挂着锁。
赵伯伯和老莫站在门前,怀疑的看着我。
“你是说,小丰在里面?”老莫问。
我肯定的点点头。
老莫说:“三年前,小丰就是从这里走失的。她怎么可能……”这时,手心中的发卡硌疼了手掌。
不管事情怎样不可思议,女儿走失那天戴的这枚发卡,实实在在的攥在了手里。一定要搞个水落石出!
老莫不再发问,摸起一块砖头,三五下砸开了门上的铁锁。
我领着他们,来到莫小丰所在的沙坑前。站定。
老莫和赵伯伯迷惑的看着我:“小丰在哪呢?”
我看了一眼老莫充满祈盼的眼睛,心里非常难过。三年来,虽然痛苦,但总有一线幻想。是让他抱着小丰还在人世的幻想直到死去,还是要把血淋淋的事实揭露在他的面前?
然而这是小丰的愿望,我必须替她完成。
我的手,慢慢指向沙坑。
“莫小丰在沙子的下面。”
两个大人像被雷电击中,呆立木僵。
半晌,赵伯伯蹲下抓着我的手说:“摇摇,你到底在说什么?……”
却见老莫猛的跳进沙坑,趴在地上,用手拚命的扒沙子。
赵伯伯喊:“老莫,老莫你冷静……”
老莫完全听不到,沙尘飞扬,手指很快磨破了皮,鲜血渗进沙里。
赵伯伯上前拉他,被他一掌推出老远。
赵伯伯不忍的看了一会,跑出了大门。
过了好一会儿,赵伯伯领着两个派出所的警察来了。这时老莫已扒了好深一个坑,手指磨得露出鲜红的肉。
他们合力把老莫拖了上来,按在地上。老莫拚命挣扎,哭喊道:“让我挖,让我挖呀,我闺女在下面啊……”
两名警察奇怪的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跑去拿来一柄铁锹,把老莫刨出的坑继续挖下去。
这时幼儿园时的动静惊动了附近的居民,人们纷纷团聚在沙坑前好奇的观望,不知道警察在干什么。老莫跪在坑前,大睁着眼睛盯着,祈求着什么也不要挖出来。
我默默的退出人群,坐在一块石头上。我不想看到莫小丰被挖出后的样子。晃晃跳到我怀里,前爪踩着我的胸口站起,用毛茸茸的嘴巴轻触了一下我的脸。它在安慰我。
晃晃,我可爱的晃晃。
我忽然看到,刘老师从大门口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看到围在沙坑周围的人群,脸色变的惨白。呆立了一会,转身进了教室。
人群突然发出一阵惊呼:“骨头!”
老莫哀号起来,撕心裂肺。
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传入耳中:“看那红布,好像是个小红褂子。那块布,好像是小方格子的。”
“真的是老莫家丢的那闺女吗?”
“我的天!那个头骨,怎么是两半的!”
我把脸埋到晃晃背上,泪水浸湿了它的毛。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有人来到我面前。睁眼一看,是老莫。他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他单膝跪在我面前,哑着嗓子问:“孩子,小丰,她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她说,让你带她去找妈妈。”
老莫猛的抱住了我,好像在抱自己的女儿,把脸埋进我的头发里,抑制不住的呜咽。
三年前的一天,幼儿园的董老师突然跑来说,小丰偷了老师的大门钥匙,趁老师不注意,打开门跑出去了,老师到处找遍了找不到。他和妻子,也就是小丰的妈妈一听急的要命,招呼了亲戚朋友一起找。
最终,在镇子西头的西耳河边,找到了小丰的一双塑料凉鞋,还有那串丢失的钥匙。
西耳河是条阴险的河,河岸很浅,石头下很多螃蟹。距河岸一米远,河床骤深,成人足以没顶。人人都在互相警告不要踏进西耳河的河水,却是每年都有生命被吞噬。
老莫夫妇疯了,跳进河里捞,沿着河岸一遍遍找。然而几天过去,几乎把直至下游的几十里河床寸寸摸了个遍,女儿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于是又抱了一线希望,希望小丰是被人救了。四处打听。整天奔波着到处寻找,甚至找到外省去。
两年过去,毫无线索。小丰的妈妈在绝望和劳累中落下病根,一年前,怀恨而去。
万万没想到,他们苦苦寻找的女儿不曾离开,一直在这沙子底下,静静的等待父母来找她。
老莫抬起脸,看着我:“告诉我,小丰是怎么死的?”
这时,教室那边突然传出一声惊叫,是查看现场的警察发出的。
人们赶紧围过去看。
一个人悬挂在教室的房梁上,飘飘荡荡。
是刘老师,她吊死了自己。
罪孽
桌子上摆了一张纸,是刘老师上吊前写下的,详细的叙述了事情的经过。
“三年来,我没睡过一个好觉,一闭眼,就看到小丰在眼前,忽而又唱又跳,忽而天真的问:老师,你为什么杀我?
那天,室外活动时,小丰从滑梯上掉了下来,当场摔的昏死过去。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我和刚分配来的董老师给她做人工呼吸,却一点用也没有。我急忙抱着要上医院,却被董老师拦住了。她说:这孩子已经死了!救不了了!这事如果传出去,我们都完了!我好不容易得到这份工作,这下子这辈子全完了!你一辈子兢兢业业,工作,名声,身份,也全都会失去!
我说:那能怎么办呢?事情已经发生了!
她说:不,只要我们努力,就可以保住自己!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她又说:反正孩子已经死了,无法挽回,何必把我们两个搭进去!
我完全慌乱了,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问:那你说怎么办?
她说:把孩子尸体藏起来,然后告诉家长她自己跑出去了。晚上再找地方把尸体埋掉!
我犹豫了一会,想我一生为人师表,受人尊重,却辜负家长的重托,没看好人家的孩子,小丰的父母,一定会把我生吞了。又想到家里孩子尚在读书,父母病重,丈夫收入微薄,我如果失去工作,怎么养活一家老小?一念之差,居然答应了董老师的提议。
于是,我们把小丰藏在杂物间里,用杂物盖住。然后脱下她的凉鞋,连同幼儿园大门的钥匙,放在西耳河边。伪造出孩子下水玩耍,失足落水的假象。对于目睹小丰摔到的孩子们,连哄带吓,不准把那天的事说出去。
这才由董老师告诉家长,小丰偷了老师的钥匙跑出去了,并装着着急的样子帮忙找了一天……
晚上,我和董老师商量着把小丰埋在哪里。外面月黑风高,我们两个女人,做这毁尸灭迹的事,实在是害怕。于是决定就埋在幼儿园的院子里。拿了一把铁锹想挖个坑,我们力气小,土硬的地方挖不动,于是选择了比较好挖的沙坑。
我们轮流动手,很快挖了很深。我把小丰放了进去,当时还想,孩子,对不住了,欠你的来生再还。
接下来动手掩埋。刚扒进去几锹土,突然听到,坑底传来虚弱的哭声!
我们两个差点吓死,呆了半晌,鼓足勇气伸头一看,小丰居然苏醒了,小手抓挠着哭泣,看到我们,惊慌的眼神一下子安静下来,充满了信赖。她原来没死,只是摔闭了气!这时候恰巧缓了过来!
我又惊又喜,就想抱她上来,却被董老师拖住,狠狠把我推倒在地!她说:你如果救她上来,怎么跟她解释她为什么睡在坑里?怎能保证她不告诉家长?这是谋杀未遂,我们要坐牢,说不定要枪毙的!
我呆住了,问她:那怎么办?
她说:她不能活过来!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董老师抄起了铁锹,狠狠向坑底铲了下去……
就是这样,我和董老师,合伙谋杀了莫小丰。后来,听说小丰的妈妈抑郁而死,我们的身上,又背负了一条人命。
三年来,小丰信赖的眼神总是在眼前挥之不去。我被良心折磨,生不如死。
今天事情败露,总算给了我一个去死的台阶。可是我就算是死,也偿不了小丰和小丰妈妈的命。小丰,我不奢望得到原谅,我的恶行不可能被宽恕。可是我死后的灵魂还是要跪在你的面前,永世不得翻身。”
看完这封信,警察跳了起来,冲向董老师的宿舍。
敲门,没有回应,一脚踹开。
只见董老师背对着门口坐在一把椅子上,一动不动。
警察试探着叫了她一声,没有反应。慢慢绕到前面一看,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后退几步,险些站立不住。
董老师僵硬地坐在椅子上,面带极度恐惧的表情,已然气绝。她鼻血长流,浸透了胸前的衣服。两眼圆睁,似是受到了巨大的恐吓。最为奇怪的是额头中间,竖着一道深深的凹槽。
仔细看去,凹陷从眉心开始,直直延伸至脑后。似乎是头骨在皮肤下面裂开了,却没有任何皮外伤。
后来,法医察看了董老师的尸体后,瞥了一眼放在一边的莫小丰的两半小小头骨,只说了两个字:
“很像。”
你打死我吧
晚饭时,晃晃打量了一下桌上摆的饭菜,看样子没有可心的,鼻子里喷了一下冷气,转身出门捉老鼠去了。
我和爸爸面对面坐着,两人中间一碗炒白菜,一碟咸菜,面前各放一碗粥。
我拨拉着碗里的米粒,心里想着可怜的莫小丰,食之无味。
对面的爸爸再一次斟满了酒杯。他的两眼渐渐漫上醉意,表情阴郁,眼神迷茫而没有焦点,机械的饮酒,就肴。一看就知道心情不爽。
用余光瞥着爸爸的脸色,心悬了起来,不知道他是在厂里被人穿小鞋,还是工资无端被扣,或者是跟同事吵架,吵架时被骂“养了个犊子不是自家的种”……
这类事情总会给我带来灾祸,爸爸在厂子里是底层的小人物,人人得而欺之。只有回到家,他才是主宰者。在外面受的气,要全数发泻在我身上。
我早就淡忘了被爸爸宠溺的感觉。被殴打的次数多了,痛的只有身体,而非灵魂。亲情,父爱,那是什么东西,离我太远,不了解它,也就不曾渴望过拥有。
只是今天老莫把我当成了小丰的替代,深深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