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让藤原赞不绝口、让重哥垂涎三尺的料理,一道接一道地送上桌来,每一道应该都是上等的京料理,但我却吃不出味道。看起来的确很好吃,可是我无法专心品尝,因为满脑子都是狐狸「使者」那件事,圣母玛利亚又坐在我面前。或许,狐狸的事纯粹只是借口,眼前圣母玛利亚的存在,才是让我无法静下心来品尝料理的真正原因。
大家一起干杯后,圣母玛利亚又正式做了一次自我介绍:「我是在京都女学馆担任数学老师的长冈。」她说她是跟藤原同一年赴任,所以年纪应该是二十五岁左右吧。
不愧是被称为圣母玛利亚的人,长得非常漂亮,那张脸绝不是艳丽,知性的清秀额头、沉稳的眼神、随时带着含蓄笑容的嘴巴,都飘散着恬淡的氛围,全身上下洋溢着无法形容的气质。起初我觉得那个绰号太陈腐,但现在倒觉得形容得非常贴切。她的确充满魅力,又有着令人难以忘怀的、沉静而幽深的余韵。
「老师,你有几年的剑道经验?」
圣母玛利亚问,我回说只有高中时稍微涉猎过。她说她从四岁开始学剑道,大学也参加了剑道社。
「大学时每天都在数学和剑道之间打转,我一直很喜欢计算,现在只要给我纸跟笔,我就会花好几个小时开始解数学题目,今天在来这里的电车上也是在解题。」圣母玛利亚用右手在半空中写着算式说:「我很奇怪吧?」
「不,不会。」
我心想她还真奇怪,但仍然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
「老师来奈良多久了?」
「刚来没多久,大约三个礼拜。」
「有担任导师吗?」
「有,担任一年级的导师,教二年级的物理和化学。」
「既然是一年级的班级,学生都很可爱吧?」
「不,一点都不可爱,个个都很难缠。」
我回答得很认真,圣母玛利亚却当成玩笑,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去过奈良公园或春日大社吗?」
「嗯,去散步过好几次,因为在住处附近。」
「老师应该喜欢鹿吧?」
突然出现鹿的话题,我有点惊慌,但应该是因为我住在奈良,她才好意地问我吧。
当然,我很高兴圣母玛利亚对我的关心,但鹿无论到哪还是鹿。我老实回答她不喜欢,她不解地问讨厌鹿的什么?我总不能告诉她,讨厌鹿会说话,所以我回说我不喜欢鹿的厚颜无耻。圣母玛利亚说她也不太喜欢鹿,因为鹿会咬她的衣服。我们两人在奇妙的地方有了共识,不过我不知道鹿在什么情况下会咬人的衣服。
圣母玛利亚说她不喜欢鹿,但是很喜欢奈良的寺庙。据她说,同样是古老的神社、寺庙,跟京都比起来,还是奈良的比较雄伟壮观。她还说跟我在学校走廊碰到那一天,她也是去参观过东大寺的大佛后,才来参加三校的定期例会。当她听说东大寺的大佛直立起来有三十公尺高时,就开始计算大佛的脚程有多快,结果算出走到东京大约要七小时。
「我很奇怪吧?」
圣母玛利亚拿着杯子,害羞地笑了起来。她从刚才一杯接一杯地干着啤酒,修长的颈子却还是白皙得耀眼,不愧是运动健将。
这一桌还有另一个人,这个继圣母玛利亚之后自我介绍的人,用低沉的声音说:「我是大阪女学馆的南场。」便垂下了他那颗大头。南场头顶上的头发浓密得可怕,活像把硬毛刷子。他的年纪大约三十五岁,头部、肩膀、胸部等身上所有零件都很庞大,但是身高不高,比例看起来很差,就像因为地底下的土太硬,只好横向成长的白萝卜;不过他的肌肤晒得很黑,所以用白萝卜来形容他似乎有些突兀。
南场老师自我介绍之后,不断重复地说:「奈良之前没有顾问,都是我和长冈老师两人做准备,这次多了老师,轻松多了,太好了。」好像在责怪以前都没有顾问,所以我虽然不能苟同,还是向他道了歉。南场老师说他教的是体育,我看到他拿着啤酒瓶替圣母玛利亚斟酒的强健手臂,心想不愧是体育老师。他说他从小学开始学剑道,现在是五段;圣母玛利亚也说她是四段,两人都很厉害,我毫无资格跟他们谈自己的经历。
圣母玛利亚说自己可能不太会教剑道,南场老师热心地给她建议,我在一旁听得非常沮丧,因为他们两人谈的目标,都是打入高中校际赛之类的水准。听到南场老师一再强调「一眼二足三胆四力」的剑道原则,我自觉无法胜任顾问一职。关于剑道,我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教给仅有的三个社员,这样的我,以剑道社顾问的身分跟他们同席,似乎有点对不起他们。
不过,藤原在电车里说的事是真是假呢?席间我想到这件事,便兴趣盎然地看着圣母玛利亚与南场之间的应对。据藤原说,南场老师曾对圣母玛利亚着迷,采取过积极行动,结果壮烈成仁,但是从认真讨论着剑道指导的两人身上,完全感觉不出那样的痕迹。那个画面就像资深老师与年轻老师,正在讨论教育相关议题。不过我对男女之间的微妙心理并不了解,说不定他们只是觉得很尴尬,彼此都努力在找话说。不管眼前存在着多强烈的磁场,用肉眼都无法确认。
酒过三巡后,「岬之间」的喧嚣越来越高涨。李察趁老师们还没喝醉之前,到处提醒带着大和杯的老师,把大和杯拿到隔壁房间。李察看起来一点都没醉,我想到李察会邀我去挥杆,就是因为完全没有酒量,想着想着,突然想起「三角」这两个字,我早已忘了这回事,所以身体像被掴了一巴掌般颤动了一下。
「在适当的时机,自有适当的人物会交给你。」
这是鹿在飞火野说的幽默话语,还说会把三角交给我的人,是被选为狐狸「使者」的女人。我抬起屁股,环视「岬之间」里,女性教师比我想象中多,大约十五人到二十人,我眼前就有一个。如果狐狸的「使者」真的会出现,那么圣母玛利亚是那个「使者」的可能性最高,因为三角就在她手上。虽然圣母玛利亚一再说她对剑道指导没有自信,但是去年在大和杯赢得三角的就是京都女学馆,今天为了交给李察,她应该也带来了。
我想请教圣母玛利亚关于三角的事,顺便问她画在护胸上的狐狸和老鼠的事,但她与南场老师之间的指导讨论渐入佳境,我怎么也找不到缝隙插入。
我看他们还没有结束话题的意思,想先去上个厕所,站起来的时候,脚却不听使唤地抖了起来。
「老师,你还好吧?」圣母玛利亚问。
我举起一只手回她说没事,但映入眼帘的却是红通通的手背。圣母玛利亚还是一张白皙的脸,显得若无其事,隔壁的南场老师变得又黑又红,更衬托出她的白,她真是个大酒豪。
上完厕所,在回「岬之间」的途中,看到隔壁房间开着,我便下意识地往里头探,榻榻米上排列着纸箱,李察站在纸箱前,不知道在手中的纸上写着什么。
「啊,老师,你来得正好。」李察发现我,指着榻榻米上的纸箱说:「全都收齐了,你可以帮我抬到停车场吗?」
我点头说好,李察开始把纸箱一个个塞进大旅行袋。边长约二十公分的箱子上,用麦克笔写着「排球社大和杯」、「垒球社大和杯」等等。
「那么,拜托你了,老师。」大概装满五个左右,他就把旅行袋交给了我。
「你先在玄关等。」他催我先走。
我背着旅行袋,从铺着深红地毯的走廊走向玄关。因为有点醉,所以脚步有些蹒跚,我的酒量似乎比在大学时差。「岬之间」闹得越来越凶,连走廊都听得到喧嚣声,看来老师是平日积压最多不满的人种。
在玄关穿好鞋子等李察来,没多久他就两肩背着旅行袋出现了。可能是旅行袋太重,他的脸都胀红了。我说我可以帮他拿,从他手上接过一个旅行袋,走向出门后隔着一条道路的对面停车场。
「那么,老师,我先走了,你再回去跟大家同乐吧。」
旅行袋都装上车后,李察发动引擎,钻进了车子里。
「对了,老师,你没事吗?」李察摇下窗户,突然这么问我。
我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以为是指我喝醉的事,就回他说:「嗯,没事。」
「那就好。」李察笑着点点头说:「那我先走了。」他把手轻轻一挥,便开车走了。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我直到看不见李察的车尾灯,才想起「三角」就在那些旅行袋里。
有种被狐狸附身的感觉,我摸摸眉毛,眉毛当然已经干了。
◇◇◇◇
我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狐乃叶」,既没拿到东西,也没见着实物一眼,「三角」就跟着其他大和杯一起被送回了奈良,那种感觉就像挥棒落空,而且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对着什么挥棒。
我钻过「狐乃叶」的匾额,走在石子路上,有种终于从梦中醒来的感觉。鹿说的那件事就此结束了,虽然这样的结束是有点平淡,但除此之外也不可能有其他的结果了。鹿说的话果然是谎言,不,根本连鹿的存在都是虚幻的——我抱着附体邪魔已经被驱除的心情走在走廊上。否定鹿这件事,等于证实我神经衰弱,又面对了新的问题,但不可思议的是我并不觉得忧闷,还觉得很轻松。
沿着走廊往前走,就看到圣母玛利亚站在「岬之间」门口。
「老师,你去哪了?」
圣母玛利亚见到我劈头就问,我说我去帮李察搬东西。
她看着我笑说:「你一直没回来,我还担心你是不是在哪里醉倒了呢,因为你好像喝醉了。」
圣母玛利亚的眼睛,近看非常清澈透明,笑起来时,眼角旁会露出一个小黑痣。她对我的关心,让我心中骚动不已。
「老师,可以来一下吗?」圣母玛利亚叫我。
「好啊,什么事?」
「我有东西要交给你。」
圣母玛利亚突然一脸认真地告诉我,我正偏头想她要给我什么呢?忽地,那句话在脑海中复苏:
「在适当的时机,自有适当的人物会交给你。」
我的心跳猛地加速,思绪一片混乱。三角应该已经不在这里了,圣母玛利亚要拿什么给我呢?就像应该已经看完的书,突然出现了下一页,感觉糟透了。
圣母玛利亚拉开「岬之间」隔壁房间的格子门,转身进入刚才李察整理行李的地方。我偷舔食指,抹平眉毛,才跟着圣母玛利亚进去。
圣母玛利亚站在角落,背对着我从行李拿出东西。从墙边堆满的袋子、皮包来看,这个房间应该是老师们放行李的地方。
「老师,这个给你。」
圣母玛利亚站起来,把一个褐色的东西递到我面前,是一个A4尺寸的信封袋。
我默默接过信封袋,想起鹿曾说过,自然有人会把东西放在袋子里交给我。信封袋很轻,轻到感觉不出里面有没有东西,以大小来看,应该可以放得下牌子类的「三角」,但是未免太轻了。我将信封袋翻过来,背面用胶带封住了。
我正想打开时,圣母玛利亚按住我的手说:「老师,你的脸色一直很苍白呢,是不是醉了?东西弄丢就不好了,请回到家再打开。」
圣母玛利亚的手又冰又冷,微偏着头再次叮咛我:「回到家再开。」然后,抽回她的手跟我说:「老师,我们回去吧。」便匆匆离开了房间。
我一个人被留在房间中央发着愣,印在信封袋上的「京都女学馆」旁的狐狸校徽直盯着我看。右手腕上残存着圣母玛利亚的体温,我浸淫其中,悄然抚抹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