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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了就近的空椅子坐下,片山开始读信。
“多谢回信!
知道你有看我的信,我好高兴!
让你担心了,抱歉。明天学校放假。真的!上个礼拜天,学校有节目,所以明天补假。
至于什么节目呢?你猜。叫做‘学校创办人追思会’!在我出生之前卅年死去的人。我该怎样追思他?
然而大家还是带着奇妙的表情,听现在的校长先生说话。不久,一个睡着了,两个睡着了,最后几乎所有学生都睡着了。事后,我们被班主任骂了一顿。
不过,从校长先生的谈话就听出来了,虽然校长先生是他的学生,但也看不见他怎样尊敬创办人。
我们不能热切地听人家讲假话呀。睡着也是没法子的事。我是这样想的。当然,这种想法不能告诉别人。
我写到哪里去了?
片山先生跟那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也许是我没有谈话对象的关系。一定是。
目前,我爸爸人在纽约。他去了好几个月了。我的房里有传真机的原因,是为方便我爸爸有空就写信给我的关系。
妈妈从昨天起,跟朋友去四日三夜的温泉旅行了。我不太清楚是怎样的朋友。我妈妈有许许多多的朋友哦。
所以,现在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是独生女?
我不觉得寂寞。习惯了嘛。不过,不管学校发生了任何有趣的事,都没有人与我分享就是了。
如果妈妈回来的话,我会讲给她听,不过到时就忘了。为免忘记,我把要说的话都记下来。可是每次当我想告诉妈妈什么的时候,她都在讲电话,而且一讲就两个小时。她完全不听我的……
抱歉。你那么忙,而我让看这些无聊的东西。
我要睡啦。不打搅你了。
晚安!
美香”
——读完那封长长的传真后,片山有点迟疑。见到石津还在跟晴美讲着电话时,他从那张桌子拿出白纸和签字笔,写了一封信,传到美香那里。
如果还要给你传真的话,改用另一个号码(XXXX…XXXX)。过去你用的号码要接很多外面的消息,万一有紧急联络时,被私人占用了不太好。
我有时间读你的传真的。
——有时间?
唉……片山见到石津终于讲完电话了,他也回到自己的位子。
“喂,晴美说了什么?”片山问。
石津笑眯眯地:“她用温柔的声音对我说‘晚安’。”
“是吗……”
回去问晴美好了。
片山摇摇头.开始重读太川的验尸报告。
我的酒量那么好?
村井贞夫佩服自己——喝了那么多,居然一点也不醉。有这种事吗?
可是,寒风透骨,就像酒精从丹田把身体冻僵了似的。
好冷……而我在路上走着。
明明可以截停一部计程车回家的。然而,我在路上走着。
走在黑暗的路上——在寒风中,回家的路好象远了一倍的感觉。
村井知道,自己是故意这样做的。
敏江大概在家吧?她说她在接受心理治疗专家的辅导,使村井觉得内疚。
折磨敏江并不快乐。他也不认为当敏江知悉真相后,会像电视剧那样马上知错并表示忏悔。
让对方知道真相,对方反而因此恨你。
算了。过不久,她会谅解自己的。
路上没什么街灯,好暗。很快就要过河了。当然是从桥上过去。平时不知不觉就走过了,突然从脚下传来水声,然后察觉了。
对……听见了。
那道桥只容一部车子经过。当桥上一刹那间亮起车灯时,这才发现它出奇地接近。
村井在桥上停步。他从栏杆俯视下面的流水。流水沉淀在漆黑的夜里,
只有静静的水声飘上来。
这样子倾听水声时,使现在的村井有某种心平气静的感觉……
车灯“啪”地照住村井,村井目眩地眯起眼睛。
他以为那车子要从身边过去;然而它在桥头前面停下——干什么?
传来引擎的声音。
听起来有点像猛兽在攻击前发出低吼声般。
灯光熄了一下,然后再度点着,一口气提高引擎声往前开动。
村井看到车灯急促地朝向自己——怎么回事?
几乎不假思索地,身体作出反应了。村并没有选择余地,他越过栏杆,纵身跃进脚黑暗的流水中。
车子“吱”一声擦过栏杆直冲过去。
可是,那声音并没有传进沉在冰冷流水中的村井耳里。
“片山先生:
谢谢。
这个号码,没问题了吧?
我还没睡。女孩子在临睡前要预备一番的!
我重读刚才的传真,觉得好羞愧!请把它扔掉!
我一个人在家时,家里的灯都开着。一方面是谨慎起见,不仅如此,更因为我害怕黑暗。
其实我是很胆小的。说出这个秘密,片山先生是第一个知道的吧。
今晚也是。我把每个角落的灯都开启了,浴室和厕所的灯也亮着,亮一整个晚上,也许浪费电费,可是这样做时,我才不会有只是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感觉。
窥望一下明亮的客厅或饭厅时,好像妈妈就在那里似的……
不过,今晚没关系。看到传真机时,我知道片山先生就在另一边。
好,这回真的晚安啦。
美香”
村井不顾一切地捉住他手上碰到的物体。
幸好那是攀上河岸梯子的一部分,连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地幸运。总之,当他攀上去的时俟,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如此“幸运”。
喝了好多水,全身湿透,身体很重。因为不顾一切,这才爬得上来,可算是从死里逃生吧。
终于爬到岸上,村井把喝到的河水吐了出来。
他蹲在原地,全身动弹不得。风很冷,吹在湿透的身上仿如针刺般,胸口很辛苦,只有等候那种痛楚平息下来。
那是怎么回事?
那部车不是幻觉。它真的冲向我而来,准备撞死我!
可是,到底是谁?
马上浮起敏江的脸,但她不会驾驶。那么——是濑川吗?
那是一种想法。但总算逃出生天了。
回家……回家吧。这样下去一定会冻死的。
好不容易才站起来。能走吗?一步,再一步.踉踉跄跄地总算能走了。
看到丈夫的脸,敏江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村井回到了原来的道路。
接下去,总有办法走回家的。
正在迈步的村井,被车头打从正面照住,不由停步。
那灯的其中一边被打破了。
村井继续站着无法动禅——真的动不了。
车子龇牙裂齿地向他冲过来……
敏江赫然抬头。“老公——”
玄关好象发出声响。
还是心理作用的关系?
伏在厨房的桌面睡着了的敏江,站起身时有点头晕。
出玄关一看,没有丈夫的鞋子。那么,他还没回来。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老公?”敏江喊,穿了拖鞋,开了门锁,打开门一看。
冷风迎面吹来.那里谁也不在。可是——脚下有什么掉在那里。门上的名牌?为何会掉下来呢?
敏江弯身抬起来,在玄关的灯光下看看名牌,吓了一跳。
“村井贞夫·敏江”的文字,只有“贞夫”两个字被红色签字笔划掉。
“给美香君:
我也要回家了。
家里有妹妹和三色猫在等着。不,也许她们没等我,总之她们在家就是了。
希望你母亲早点回来就好了。
片山义太郎”
第十四章 黑影
濑川走进事先约好碰面的咖啡室,见到敏江。已经先来了,露出宽心似的笑颜。“嗨!好早哇。”他就座。“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哦。”
“对呀。因我把要办的事提早办好了。”敏江说。
“是吗?我也是,一项专访工作提早结束了……那么,可以走了吧?”他想起身。
“对不起店里的人吧。”
“噢——是的。”他用不起劲的声音对端水来的女侍应说:“给我咖啡。”
“普通咖啡吗?”女侍应问。
“普通的——那个比较便宜吧?唔,那个可以了。”濑川叹一口气。“怎么啦?你看起来好累的样子。”
“这两三天睡不好。”敏江说着,打开皮包。
濑川坐直身子,说:“对不起,真是——”见到敏江拿出来的只是粉底,他把话打住。
“人一疲倦,粉底就不好上了。”她在脸上轻轻扑粉。
“今天好忙,我得马上回去了。”
濑川似乎很失望的样子。
“是……好遗憾。我一心期待着的。”
“抱歉。”
“不,没关系。你从忙碌中特地抽空跑来,我很开心。”
“你倒说得轻松。”
“什么嘛。凭我们的交情,不是说好凡事都互相倾吐心意的吗?”
“对呀。”
濑川装咳一声。“对了……上次跟你谈起那件事……”
“有没有头痛药?”
“嘎?”
“随便一种都可以……睡不够的关系,头好痛啊。”
“啊……现在没有——”
“算了。只是想到你可能带着的。”敏江叹息。咖啡来了,她把根本咖啡不沾口的濑川望了一会,说:“——我先走啦。”
濑川连忙说:“敏江……你忘了今天为什么而来的吗?昨晚在电话里……”
“噢,是吗?糟糕,年纪大了,记性就差了。”敏江笑。
濑川擦一擦汗。
“好极啦。我以为你真的忘了。”
“不过,没有的话,你很为难吧?”
“嗯……真的觉得过意不去。”
濑川的眼睛一直盯着敏江从皮包里拿出信封来的手。
“你运气不好哇。”
“对。真的。我运气不好!是啊。不过,我一定重新振作的。到时,我一定迎接你回来。”
“好开心——只有你对我说这些话。”敏江把信封放在桌上。
“对不起——那么,算我借的。我一定还你。”
“好好确定一下信封内的东西吧。”
“不用了吧——”
“这种事,必须好好弄清楚的。”
“好吧。”
濑川取出信封里面的东西——
敏江用平静的表情注视着濑川。那是濑川和同居中的女人在夜总会前面接吻的照片。
“敏江——”
“不是我叫人拍的。是外子。”
“原来你生气了呀。可是,这种女人没什么呀,这是以前我常去的店铺中认识的女孩罢了。她开玩笑才做这种事的。没什么奇怪吧。”
“即使你们在同居中?”
濑川沮丧地拿出香烟来点火。
“你懂吗——?”
“先生!这边是禁烟区。”女侍应上前对他说。濑川板起脸孔。
“我知!我马上走的!”
敏江笑了。
“怪可怜的。你对她发脾气也没用啊。”
“敏江,我相信你,这才给你电话的。今天如果不给多少的话,事情就麻烦了。这件事,我改天再解释,总之,多少都可以,现在借给我。”濑川在颤抖。
“——不要说了。再说下去,我会更悲惨呢。”
“我不能不说。你不知道,我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敏江摇一摇头。
“难以置信——你曾经看起来如此闪亮。”她说。“我这边已经无话可说了。不过,有人想跟你谈一谈。”
“嘎?”
片山和石津站在濑川旁边。
“你是濑川朋哉先生吧。警务人员。”片山说。”有点事向你请教。”
“我——”濑川想站起来,被石津捉住肩膀按着不动。
“——村并贞夫先生被杀了。你知道吗?”片山在敏江旁边的位子坐下。
“村井……是不是敏江的老公?我不知道有那回事!”
“他被车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