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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筋敦照做了。当他与吉妮再度回到病房时,瑟斯顿就跪在弗兰克·迪勒塞的尸体旁。他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代替乔琪亚的男友前来探视,还一直待到超过规定的探视时间。瑟斯顿用床单盖住乔琪亚,此刻,床单上绽放出一朵以鲜血染成的罂粟花。
“我们能帮上什么忙吗,医生?”吉妮问。
她知道他不是医生,但在惊吓过后,这话就这么不自觉地说了出口。她低头看着弗兰克摊在地上的尸体,以手捂住了嘴。
“能,”瑟斯顿站起身,膝关节发出“喀”的一声,就像手枪上膛似的。“打电话报警。这里是犯罪现场。”
“所有值班的警察全去街上救火了,”抽筋敦说,“其余的人要么是在过去的路上,要么就是关了手机,正在睡大觉。”
“呃,老天慈悲,不管打给谁都行,只要能弄清楚我们在收拾这团混乱以前,应该先做些什么事就好。不管拍照存证,或是什么我不知道的事都行。这里发生什么事应该就不用多说了。不好意思,给我一分钟,我要吐了。”
吉妮站到一旁,好让瑟斯顿可以进去病房里的小盥洗室。他关上了门,但呕吐声依旧十分大声,听起来就像烂泥巴卡在转动马达里一样。
吉妮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似乎就快晕倒了,于是努力与这种感觉抗衡。等到她回头望向抽筋敦时,他才刚挂断手机。“生锈克没接。”他说,“我留了言给他。我们还可以找谁?伦尼如何?”
“不要!”她几乎打了个冷颤,“别找他。”
“我姐呢?我说的是安德莉娅。”
吉妮只是看着他。
抽筋敦回看着她好一会儿,垂下眼帘。“或许还是算了吧。”他喃喃自语。
吉妮握住了他的手。由于过度震惊的缘故,他的皮肤是冰冷的。她猜自己也是。“希望这么说能安慰你。”她说,“我想,她正试着想戒掉。我很确定,她专程跑过来找生锈克,一定就是为了这件事。”
抽筋敦把双手举到脸旁,转动了一下,做了个哑剧的哭泣动作。“这还真是场噩梦。”
“是啊。”吉妮简短回答,再度拿出手机。
“你要打给谁?”抽筋敦挤出一个小小微笑,“魔鬼克星?”
“才不是。要是安德莉娅跟老詹都不行,我们还能找谁呢?”
“桑德斯。不过他没用得很,你也知道这点。我们干吗不直接把这里清干净就算了?瑟斯顿说得没错,这里发生什么事实在明显得很。”
瑟斯顿从盥洗室里走了出来,用纸巾擦着嘴。
“年轻人,因为我们还有法律得遵守。在这种情况下,守法比过去更重要。或者说,至少我们也得尽力试着遵守法律。”
抽筋敦抬头望向沾有珊米·布歇干涸脑浆的墙壁高处。她用来思考的器官,现在看起来就像一沱沾满鲜血的燕麦片。他的眼泪掉了下来。
灰烬
10
安迪·桑德斯在戴尔·芭芭拉的公寓里,就坐在他的床上。窗口全是隔壁《民主报》办公室燃烧的橘色火光。他听见上方传来脚步声与隐隐约约的对话——是屋顶上那些人吧,他猜。
他从楼下的药店上楼时,带了一个棕色手提包。此时,他拿出里头的东西:
一个玻璃杯、一瓶矿泉水,以及一罐药丸。那罐药丸是奥施康定止痛药,标签上写着留给安德莉娅·格林奈尔。
药丸是粉红色的,总共二十几颗。他倒了一些出来,数了一下,接着又倒出更多。二十颗。四百毫克。
由于安德莉娅花了一段时间建立起抗药性,所以这剂量可能不足以害死她,但安迪认为,这剂量对他自己来说已经足够了。
火焰的热气从隔壁穿墙而过。他的皮肤被汗水濡湿。这里至少有华氏一百度,或许还更高。
他用床罩擦了擦脸。
这股闷热的感觉不会太久。天堂有凉爽的微风吹拂,我们会坐在主的餐桌前一起共进晚餐。
他用玻璃杯杯底把粉红色药丸压成粉末,确保药效能让他一次解脱,就像朝牛的头部用力来上一槌一样。只要在床上躺好,闭上双眼,接着道声晚安,亲爱的药剂师,就能在天使吟唱的安息曲中展翅飞翔了。
我……克劳蒂特……小桃,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我不这么认为,兄弟。
这是科金斯的声音。他那慷慨激昂的严厉声音。安迪停下碾碎药丸的动作。
自杀的人不能与亲人共进晚餐,我的朋友;他们得下地狱,只能永无止境地吞着永不熄灭的烧热煤炭。说句哈里路亚好吗?说句阿门好吗?
“胡扯,安迪低声说,”又继续磨起药丸。
“你在我们遭遇难关的时候就这么走了,为什么我要相信你?”
因为我说的是事实。你的妻子与女儿全看不起你现在这副德性,所以求你别这么做。可以听我这个劝告吗?
“不行。”安迪说,“这甚至不是你在说话,而是我内心懦弱的那一面掌控了我的一生,使老詹得以控制我,也是我被卷进冰毒这场灾难的原因。我不需要钱,甚至也不知道金额到底是多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拒绝罢了。不了。我没有值得活下去的理由,所以该离开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那个听起来像是莱斯特·科金斯的声音没有回答。安迪把药丸全部碾成药粉,在玻璃杯里装满了水。他把粉红色药粉用手扫进杯中,用手指搅拌均匀。附近只有火焰燃烧的声音,以及那些救火的人模糊不清的喊叫。上方传来其他人在屋顶四处走动的脚步声。
“一口喝干。”他说……却没喝下去。他的手拿着玻璃杯,但懦弱的那一面——就算他生命中有意义的事物全都消逝而去,这部分仍不想就此了断——再度掌控了他?
“不,这次我不会让你得逞,”他说,但还是放下了玻璃杯,好拿起床罩再度来擦拭脸上的汗水。“不是每次都这样,尤其是这次。”
他举杯移向唇边。甜美的粉红色在杯中晃动。
然而,他却再一次把杯子放到床头柜上。
懦弱的一面依旧控制着他。那该死的懦弱。
“主啊,赐我一个启示,”他低喃着,“赐我一个你愿意让我喝下去的启示。这是离开这个小镇唯一的方法,所以就算没有其他原因,也请你为了这点,赐我一个启示。”
隔壁,《民主报》办公室的屋顶因闷烧而崩塌殆尽。在上方,有个人——听起来像是罗密欧·波比——大喊:“准备好,孩子们,全都给我该死的做好准备!”
做好准备。这肯定就是启示。安迪·桑德斯再度拿起那杯满满的死亡之水,这回懦弱的那一面并未让他再度放下。懦弱的部分似乎已经放弃了。
在他口袋中,手机响起了歌曲《你如此美丽》的来电铃声,这首故作伤感的番石榴歌是克劳蒂特选的。在那一刻,他差点就喝了下去,但那个声音低喃着说,这通电话有可能也是个启示。他无法确认这个声音出自懦弱的那一面、科金斯,或是自己内心真正的声音。由于他无法确定这点,所以还是接起了电话。
“桑德斯先生?”是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疲累、沮丧、充满恐惧。安迪可以理解这种感觉。
“我是医院的维吉妮亚·汤林森,有印象吗?”
“吉妮,当然!”听起来就像他过往活泼、乐于助人的那一面。真是太奇怪了。
“我们这里出了状况,我很害怕。你能过来一趟吗?”
一道光芒划破安迪脑中一团混乱的黑暗。有人对他说你能过来一趟吗?让他充满了惊讶的感激之情。他是否已忘记这种感觉有多好了?虽然这原本就是他能拿下首席公共事务行政委员这个位子的原因,但他猜自己的确是忘了。他不行使权力,那是老詹的事;他只负责伸出援手。这就是他的起点,或许也是他唯一能做好的事。
“桑德斯先生?你还在吗?”
“还在。等我一下,吉妮,我马上就到。”
他停了一会儿,“别叫我桑德斯先生,叫我安迪就好。你也知道,我们是站在一起的。”
他挂断电话,拿着玻璃杯走进浴室,把粉红色液体倒进马桶。他感觉很好——感觉世界又神奇地明亮起来——直到压下冲水钮时,那股沮丧却又笼罩住他,就像穿上了一件老旧难闻的外套。
被需要?这还真有趣。他只是又笨又老的安迪·桑德斯,一个坐在老詹腿上的傀儡。一个发话器。
一个只会瞎扯的人。一个只会负责发表老詹的建议与提案、假装那是自己想出来的人。一个每两年左右就会被拿出来铺陈乡土魅力的竞选工具。
要是老詹有做不到或不想做的事,就会把他当成挡箭牌使用。
瓶子里还有更多药丸。楼下的冰箱里也还有更多矿泉水。但安迪没有认真考虑这件事;他答应了吉妮·汤林森,而他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不过,自杀这事还没结束,只是往后推迟而已。搁置,这就是这个小镇政务会议上的用词。这想法有助于他离开这个房间,这个差点就成为他死亡场所的地方。
这个四处弥漫着烟雾的地方。
灰烬
11
鲍伊葬仪社的太平间位于地下室,让琳达觉得可以安心开灯。再说,生锈克也需要灯光才能验尸。
“看看这一团乱。”他说,用手朝四周比去。
肮脏的瓷砖地上满是足印,啤酒与饮料罐就放在柜子上,角落有个盖子打开的垃圾桶,几只苍蝇正在上头嗡嗡飞着。“要是州立殡葬局的人看见——或是卫生署——他们会用纽约才有的效率,马上把这里封了。”
“我们可不是在纽约,”琳达提醒他。她看着房间中央的不锈钢桌,桌面有一层污渍,以及一些或许还是别知道是什么玩意儿更好的东西。
在桌子的其中一个排水道上头,还有个揉成一团的士力架巧克力包装纸。“我们甚至不算在缅因州里,至少我不这么觉得。动作快点,艾瑞克,这地方臭死了。”
“而且还不止一种臭味。”生锈克说。这里的一团混乱真的激怒了他。那团糖果包装纸就这么被丢在他们镇上死者尸体的鲜血流经之处,让他想在斯图亚特·鲍伊脸上狠狠招呼一拳。
房间另一边有六具不锈钢的尸体存放柜。在他们后方某处,生锈克可以听见冷藏装置传来的稳定运作声。“这里不缺丙烷,”他喃喃自语,“鲍伊兄弟有大人物罩着。”
所有存放柜的名牌都没写名字——又一个处事随便的迹象——所以生锈克只好把六个存放柜全都拉开。前两个是空的,这并不让他惊讶。在穹顶出现之后过世的人,包括朗·哈斯克和伊凡斯夫妇在内,都很快就被埋葬了。吉米·希罗斯没有近亲,所以还在凯瑟琳·罗素医院的小太平间里。
接下来的四具存放柜中,则放着他要检验的尸体。他才一拉开柜子,腐烂的气味立即冲鼻而来。
除了防腐剂与丧仪用的香膏外,那气味压过了其余的难闻味道。琳达往后退得更远,干呕出声。
“别吐出来了,琳达。”生锈克说,朝房间另一侧的柜子走去。他打开的第一个抽屉里,除了叠放着的几本《原野与溪流》杂志外空无一物,让他咒骂了一声,但不管怎样,下头的那个抽屉里,的确还是有他要找的东西。他伸手到一组看起来像是从来没洗过的套管针下头,拉出两个包装仍未拆开的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