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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先生一直没有做这样的假设,是因为他完全看不出。
姜夜莺并没有因为知道这个痛苦的真相而崩溃,反倒变得更成熟更女人,这样的变化不在言先生的预料之中,所以言先生并没有将这个要素放入考虑之内。
为什么?为什么姜夜莺没有崩溃?她应该崩溃的啊,父亲变成了最丑陋的敌人,母亲因为自己的懦弱而纵容一切的发生,自己的未婚夫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一切,却仍将自己当成棋子来摆弄……言先甚至觉得如果换做是自己来面对这一切,自己也无法想出比崩溃或逃避更好的办法。
显然,姜夜莺并没有逃避,不知道用怎样的方法,不知道经历过怎样痛苦的过程,姜夜莺接受了事实,并且战胜了它。
言先生可以想象,一个女人是怎样再深夜的被褥中嚎啕大哭,然后又是怎样在第二天早上重新画上妆容,继续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这是一场蜕变。
姜夜莺凭着自己的力量,冲破了那几乎可以将自己困死的茧囊,摆脱了那沾附在自己翅膀上的恶心粘液,然后,展翅成蝶。
“那你应该也子(知)道,你的那位自闭小朋友一手导致了你家的没落,然后让你们找上了我。”言先生在打了最后一个格楞之后,终于彻底摆脱了麻痹的束缚,他那?嗦的三寸舌也开始恢复了工作:“如果这一切你都知道,那你为什么还会参与他的计划来陷害我?你可别告诉我,这是因为爱!”
“我为什么要不同意他的计划?”姜夜莺环抱着双手反问道:“这个计划既可以让我们获得巨大的利润,排除潜在的威胁,又可以让你得到教训,这么好的计划,谁会不爱?还有,如果我真的想害你的话,你也不会还站在这里炫耀自己的舌头了。”
“我们?”言先生抠着字眼问道:“瞧这用语,你和那个自闭的顾家少爷还是‘我们’?我们敬爱的姜大小姐,该不会到现在还看不出你对他的意义吧?”
“我是看不出,那又怎么样?”姜夜莺走到言先生面前,双眼怒视着言先生道:“可有一点我比你要清楚:他爱我,他确实爱我,正如我爱他。或许这份爱抵不过他对权欲的贪婪,或许这并不妨碍他将我视作一枚棋子,可至少他爱我,他承认自己爱我,这一点我看得清清楚楚!”
“我的父亲倒下了,医生说是突生的骨癌,可能挨不到明年的这个时候。我知道他是个混蛋,是个禽兽,可他现在已经躺再那里动也不能动,每天承受着病痛的折磨,这还不够么?”姜夜莺说着抓住言先生领子,凑到言先生耳边说道:“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等着我父亲彻底爬不起来,然后他们好将姜华的女儿连皮带骨的吞掉?你知道如果我不和顾仲结婚,姜家不和顾家联手,我父亲用自己的生命换回来的钱,会在多快的时间里便重新被这海里的鳄鱼给吃光?”
“所以,你也只是一个商人。”言先生冷笑道:“在你们的世界里,只有钱,没有爱,不是么?”
“请收回你的话,多嘴的阳寿商人。”姜夜莺将言先生推开道:“你应该比谁都清楚,那个曾经自以为纯洁的女孩,将自己的爱和自己的‘第一次’交给了谁。而现在,那个女孩必须变成女人,她必须学会再真实的世界生活,必须接受这真实世界里的‘爱’,哪怕这份爱只是商人除了金钱之外的第二选择。”
“你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了?”姜夜莺平静下自己的语气,重新换回了自己初见言先生时的语调,那种高雅中带着一丝魅惑的语调:“你之所以不让其他言咒师对付我们,不也是为了利用我们么?你知道赤盾不会就此罢休,你需要顾仲去了解他们的目的,然后再通过我把消息带给你,好让你能更早一步做出回避,是不是这样?你和我们这样执着金钱的商人又有什么区别?”
言先生情不自禁地拍手道:“精彩,真精彩。你猜得全对,我想你变成我的眼睛,探查敌人动向的眼睛。只是,我猜你的答案是‘不’吧?”
“不?为什么是不?”姜夜莺微笑道:“顾仲把你当作是最有价值的敌人,我为什么不能把你当成是最值得互相利用的伙伴?”
姜夜莺,真的变成了蝴蝶。
她从一色纯净透绿,变成了翅膀上五彩斑斓的花蝴蝶。
只是,这样的转变,真的美丽么?
尾声:落幕与新生(5)…装聋作哑
成熟,就是学会装聋作哑。
“还记得我们约契的内容么?”言先生忽然扯开了话题:“我许诺这次的乱麻中保住你们两个可怜男女的性命,你还记得你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吗?”
言先生所指的,是当谕天明在桑拿浴室里威胁假顾仲的性命时,姜夜莺所许下的“交易”。
“你是指除了调情的话之外的么?我还记得。”姜夜莺勉强牵起嘴角笑了笑:“你说你现在还想不到需要我什么,可却肯定要的不是阳寿。你要什么?难道你还想重温一次旧情?”
“呵呵,你的笑话也很好笑。”言先生叹了口气,挠着头说道:“我不知道。真没想到我会说这样的话,不过我真的不知道。”
言先生不得不承认,这次他被算计到了。如果不是自己留待救命的后备方案,言先生恐怕现在也还不能坐在这里谈笑风生。
本来这次言先生的根本目的就不是为了姜夜莺,言先生耗费这么多的言咒,也不是为了什么阳寿的交易。所以他当初就没有真的去静心计算过他可以从姜夜莺这里获得什么。他之所以让姜夜莺许下那样的诺言,也不过就是想在此之后让姜顾两家欠自己一份情,毕竟这是一对可能垄断整个江南地产业的寡头,留着这样的后路总不会是什么坏事。
可到了一切事实都水落石出的现在,言先生当初的如意算盘显然是落了空。顾仲既然和赤盾联了手,那自然不会和言先生相亲相睦,言先生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将姜夜莺当做是自己的眼线,来为未来与赤盾的正面交锋留一条信息的通道。
言先生也没有想到,姜夜莺会自愿与言先生合作,那当初这个约契所留下的愿望,一下子变得多余了起来。
这些原本应该是言先生食粮的人,何时已经进化到可以让言先生预料不到的地步了?还是说,言先生自己开始变得越来越像人,就像谕天明一样,变得破绽百出么?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预兆,言先生在心里警告自己,如果自己变得和人一样软弱,那他的那些如狼似虎的敌人们,会在下一个瞬间就将他撕碎。
“如果不知道,那就再想想吧。你是无所不知的言先生,不是么?”姜夜莺走到言先生身前,抬头看着言先生的眼睛说道:“你遵守了你的诺言,我也会遵守我的,不管你是在什么时候想起,也不管是怎样的愿望。”
你知道的,只要是你的愿望,我随时可以跟着你离开。
这是姜夜莺心里的话,也是言先生听得出的话。
无论外表看上去多么五彩斑斓,姜夜莺的心里,还是那一条娇小的毛毛虫。
她要言先生记得,自己曾是怎样的人,今后又还是怎样的人。
姜夜莺比谁都清楚,这个不曾说出的请求,永远不会有答案。
所以,这只能是个愿望,是个言先生想不起的愿望,也是姜夜莺说不出的愿望。
言先生不是一个笨蛋,可他却必须变成一个笨蛋。
姜夜莺不可能成为他的女人,事实上,任何“人”都不可能成为言先生的女人。
没有人的命可以硬到这个程度。
或许只有阿梅这样本身就没有多少时日的女人,才可以呆在谕天明的身旁,而不用担心自己何时会因为什么原因而暴毙街头。
言先生和谕天明不一样,他已经尝试过,他也已经失败过。
所以,言先生不会再去冒险。冒险伤害那个自己还未爱上的女人,冒险再次伤害自己。
人得到些什么,就必然要失去另外一些。而这,就是言先生注定要失去的。
当送走了谕天明之后,姜夜莺也随着言先生走出了商场,步上了即将黎明的街道。
“我想我们还是在这里分开吧,毕竟我可不想和肩膀上扛着一个女人的家伙走在一起。”姜夜莺笑着说完这句话,然后便转身离开。
言先生将肩膀上的文雅塞进了“借来用颠颠车不知道多少号”之后,吸了一口气,然后朝着姜夜莺的背影喊道:“你知道,如果问我的意见的话,我实在不是很喜欢那个姓顾的小子。”
姜夜莺停住了脚步,可她没有回头。
她没有回头,是不想言先生看到自己脸颊上流淌下的泪水。
“谢谢。”姜夜莺背朝着言先生,尽量克制着自己因为流泪而颤抖的声线说道:“你知道你对我说过最动听的情话是什么嘛?”
“我有对你说过情话?我有对任何人说过情话?”言先生被姜夜莺的话逗得轻笑了起来。
“有。”姜夜莺拭去了眼角的泪水,转身给了言先生一个最灿烂的笑容:“你说我脱光了的样子很好看。”
文雅醒了。
当文雅恢复了意识,她第一件做的事,就是确认自己没有缺胳膊少腿。
嗯,四肢和主要器官都在,除了……咦?我的衣服去哪儿了?
现在的文雅,正手脚被紧缚,一丝不挂地躺在某个房间的角落。
这简单的陈设,这熟悉的环境,文雅似乎不久前在哪里凭着灵魂碎片的视野看到过这个场景。
“别多看了,这是我家,你曾经闯进来过,怎么?这么快你就不记得了?”
文雅循着这幸灾乐祸的声音望去,发现言先生正将一张椅子搬到文雅的面前,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饶有兴致地看着文雅。
“看什么看?就像你以前没见过似的。”文雅很想这么讥讽一句,可当她张开了嘴,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别尝试了,我在你的衣服里翻到了那种神奇的药,然后将一半都打进你的身体里。”言先生从口袋里翻出了那个还晃着还剩小半瓶药水的药瓶,然后笑道:“我得确保在那个繁琐的仪式过程中,你不会突然跳起来给我一刀。”
听到言先生的话,文雅又挣扎了几次,发现自己浑身的肌肉确实都麻痹了之后,便放弃了挣扎。
好吧,这个姓言的混蛋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尾声:落幕与新生(6)…禁言
男人的原则,看似牢不可破.
谕天明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在他的眼里,用不合适的方式痛苦地超度了上万亡灵的始作俑者顾仲,绝对是一个值得被杀千刀的主儿。
男人的原则一向是坚若磐石,谕天明在原则问题上更是从不让步。言先生很确定如果他没有适时地提出“那个”建议,谕天明绝对会立刻将言先生放倒,然后将姜夜莺抢走。
“和你一起的那个女人,是那家有阴阳眼的人家的女儿吧?叫林什么来着的?”言先生忽然说道:“我对人脸的记忆力不好,如果不是那对酒窝太扎眼,恐怕我还想不起来那张脸。你不是已经替她办了丧事了么?为什么她还完好无损得站在那里?”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谕天明冷冷地瞥了言先生一眼道:“如果你想拿她的性命威胁我,我会让你走不出这家商场!”
“哇哦,放轻松些,我看上去有那么冷血么?”言先生作出一副被惊吓的表情道:“谁能想到我们的孤单豪侠居然也有为了女人挺身而出的时候。你放心,我不但不想伤害她,我还想帮她,同时也是在帮你,如果你不想替她办一场真正的追悼会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