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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走几步,苏锦便感觉有些不对劲了,周围的百姓们本来各自忙活着自己的事情,忽然一个个指指点点的窃窃私语。
苏锦听力还算不错,用力分辨众人的话语。
“看到没?那就是苏小官人,今儿早晨在衙门口拜祭太祖爷的那位小公子。”
“什么?就是他?看上去普普通通啊……”
“切,你懂什么?太祖爷托梦之人那能普通么?你是没生着慧眼,据北城太虚观的天晴道长说,此人身上带着一圈光华之色呢,你我看不见罢了。”
“真的么?天晴道长的话怕是不可信,那日李婆子请他去给自家儿媳妇驱鬼,那牛鼻子说是淫鬼附身,要将那小娘子送到青楼去呆上七七四十九日方可,这他娘的不是害人么?”
“可不要乱说话,那件事是道长作弄李婆子的,谁叫那婆子丢了鸡跑去太虚观堵着门骂,硬说是小道士偷吃的,天晴道长能不恼怒么?这件事可不同,道长说,他耗了功力,开了天眼通,明明看见苏小官人身上有一层光晕,这不后来就那小官人就说太祖爷托梦了。”
“啧啧啧,这事倒是奇了,看来这小官人倒不是普通人。”
苏锦听的头大,怎么半天的功夫,自己便成了众人谈论的对象了,虽然自己做好了出名的准备,但这般神乎其神的讹传,自己倒还没想到;既然能神话自己,当然也能妖魔化自己,这帮子百姓还真无聊。
苏锦赶紧招手叫了辆大车,急匆匆钻进车里,对车把式道:“去南城。”
那车把式咧着嘴道:“是咧,小官人坐小人的车,是小人的荣幸啊。”
苏锦翻翻白眼道:“你认识我?”
“开什么玩笑,四城之人谁不认识苏小官人,苏小官人可是得太祖爷眷顾之人。”
苏锦肚子里大骂一声道:“靠,看来没安生日子过了。”
那车把式兀自喋喋不休道:“小官人,小人想问问,太祖爷长得什么样儿啊?是不是跟画师画的像儿长得一模一样呢。”
苏锦没好气的道:“长得跟你差不多。”
车把式吓得一哆嗦,赶紧四下看看,小声道:“小官人可莫乱说话,这是要掉脑袋的。”
苏锦道:“你若在啰里啰嗦,不加快速度送我去南城,我便下车大呼,说你长得跟我梦中所见的太祖爷一模一样。”
车把式赶紧闭嘴,把个长鞭舞的啪啪作响,抽的拉着的驴子屁股上全是白印子。
……
四城轰轰烈烈关于此事的议论一直持续了四五日方才渐渐消了热度,这四天里,苏锦根本不敢出门,书院里气氛倒还不错,王安石等人虽有些怀疑苏锦的所作所为,但苏锦既然用了这个办法将他们救了出来,也不好去穷究此事。
而且苏锦竟然知道那太庙誓碑上的文字,这事当真古怪难解,若说不信托梦之说,那么苏锦又是从何而知的呢?
书院中人对苏锦的态度分为旗帜鲜明的两拨,以山长为首加上十余名教席个大部分的学子对苏锦怀着敬意和钦佩之意,戚舜宾认为,无论此事真假,苏锦算是挽回了他半生的清誉,书院没因此事名声受损,反倒名气大增,这不能不说是苏锦的功劳。
而另一派,包括曹敏和张叶、朱天顺等人则对苏锦敬而远之,他们开始怕苏锦了,特别是曹敏,这样的死局都能被这小子解开,此人该多么的可怕,曹敏素来不信什么鬼怪托梦之事,他一只以为苏锦定是事先知道这个碑文的内容,借此机会便装神弄鬼一番;太庙虽一般人进不去,但总有人能进去,不说皇亲重臣,太庙中洒扫伺候的宫人也定然见过那碑文,或许苏锦从某人口中得知也说不定。
但曹敏再不敢轻举妄动了,此番正是他将学子们的文章偷去当做罪证,书院上下包括戚山长见了他都阴沉着脸,好几次他进入教席们的书房,那些教席无一例外的统统跑了个精光,曹敏看看那些原本堆放在桌角案头的学子们的文章,此刻已经统统不见了,想来这些教席们已经防了他一手,将这些物事统统收了起来锁在某处了。
曹敏虽然可以强行下令这些教席将文章稿件交上来,但他知道,定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再说现在要这些文章有什么用呢?那碑文一公布,天下读书人便如炸了锅一般,恨不得语不惊人死不休,自己想指望着这条路爬上去是别想了。
事情过去的第八天晚上,苏锦趴在书房里正在苦苦思索次日要交上去的文章,晏碧云来了。
苏锦大喜过望,这还是晏碧云这几天来第一次主动来找自己,自己去过两趟,可是这小娘子害羞的就是不肯见,看来那条蛇着实吓得她不轻。
“什么风将晏大东家给吹来了?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呀。”苏锦笑着作揖,将晏碧云引进书房。
晏碧云面色微红,啐了一口道:“呸,下次要是作怪,看我还理不理你。”
苏锦心道:你这不是冤枉我么?不是我作怪,我那小弟作怪,你怪我作甚?再说没事你抓做什么?
嘴上却连声道:“不敢了,再不敢了。”
晏碧云白了他一眼道:“嬉皮笑脸,殊无诚意,鬼才信你。”
苏锦唯唯诺诺,心道:真难伺候,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我欺。
晏碧云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递到苏锦面前道:“伯父大人来信了。”
苏锦一喜,轻声道:“太好了,这几天我就在等着这个消息呢。晏大人什么话?”
晏碧云面无表情道:“自己看。”
苏锦看晏碧云脸色奇怪,忙抽出信笺看了起来,信笺上寥寥数行一目了然:“送来之物收讫,转告苏锦,安心读书,莫要多事,锋芒太露,徒惹祸端。”
苏锦翻来覆去,连信封里边都撕开来看看还有什么别的话,晏碧云淡淡道:“别找了,就这几个字。”
苏锦道:“不可能,怎么会这样,定是有其他的暗语,听说三叶草汁液写字晾干后看不出来,火上一烘烤便能现形。”说罢拿了信笺朝烛火上烘烤。
晏碧云失笑道:“别忙活了,根本不可能。”
苏锦颓然坐在椅子上,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晏碧云看他失落的神情,心有不忍,安慰道:“以碧云对伯父的了解,伯父这样做的唯一原因便是,证据不足以扳倒滕王。”
苏锦道:“人证,供词俱在,怎么会扳不倒他?”
晏碧云笑道:“你考虑的过于简单了,滕王是什么人,皇上的侄儿啊,虽不是最近的亲缘,但据说他从小便跟皇上在一起读书,皇上对他喜爱有加,就凭一个朱癞子和两份供词便想弄倒他,实在不易啊。”
苏锦瞪眼道:“当日你为何不说?你要是早说,我也不费那个事去取什么口供,换来的却是一顿训斥,我当真是多事。”
晏碧云道:“那日你视死如归,奴家怎能在那时说这些话,再说当时情势危急,奴家其实也希望此举能奏效,你我不至于白白死去,所以便没说话。”
苏锦明白她话中之意,当日她们是下决心要和自己一起赴死,哪有闲心考虑这些。
苏锦叹了口气,拉起晏碧云的手道:“晏姐姐,你记住我这句话,苏锦绝不会轻易便去送死,那日之事我也是有着七八成的把握才那样做的,绝非轻易舍弃生命;你们对我苏锦情深意重,我怎可不爱惜自己的而生命,如果有一天,你我不在一处,即便是我的死讯传来,只要没亲眼见到我的尸首,你便不要相信。”
晏碧云轻轻点头道:“奴家记住了,我见你书案上曾有一首诗叫: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那日还当你对你我之事没有信心,所以才会铤而走险去冒死救人呢。”
苏锦哑然失笑道:“那是一首明志之诗,后面还有两句你没看到呢。”
晏碧云道:“还有两句?”
苏锦笑道:“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若是你看到这两句,是不是认为我绝情绝意甘愿抛弃一切呢?”
晏碧云垂首道:“这才是男儿大丈夫之语,我虽不懂自由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那是世间大义,这我能理解。”
苏锦呵呵笑道:“可以这么说,算是大义吧,如果一个人的灵魂丧失了,譬如街头的乞丐,譬如受尽欺凌却麻木不仁之人,那便是丧失了气节,一个人丧失了这些东西,生命和爱情对他还有什么意义,行尸走肉的日子,苏锦绝不屑于过下去;我录此诗便是提醒自己,有所为有所不为,用以自勉而已。”
晏碧云纤手反握,轻声道:“奴家明白。”
第232章 朝议(上)
晏碧云走后,苏锦陷入沉思中,晏殊的反应确实让人很意外,很明显,晏殊不愿意在此事上多做纠缠,当然证据上确实稍显不足,光凭一两个人的口供还不足以扳倒滕王。
苏锦不信晏殊会将此事捂住,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当个和事佬;晏殊的态度只能说明,滕王的势力超出自己的想像,以晏殊浸淫官场数十年的经历来考虑,此事定然超出晏殊的能力范围,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轻举妄动。
苏锦决定,按照晏殊所说的,还是乖乖的认真读书才是,趁着如今滕王等人恐怕暂且要收敛一段时间,好好的挨到科举之后再说;如果连晏殊都不肯轻易的动手,自己还蹦跶什么?洗洗睡了才是正理。
苏锦收心养性开始苦读诗书,京城中的晏殊倒是日子不太好过,自打晏碧云的伴当将朱癞子秘密送达京城之后,晏殊已经数日没有睡好觉了。
从朱癞子的口述和送来的两份口供来看,滕王正在秘密策划着些什么,即便不能将他的行为定性为谋反大罪,但私养数千私兵,在应天府充当黑恶势力的后台,也是极为危险的举动,后者倒也罢了,养私兵的目的绝对的耐人寻味。
晏殊是官场老油条了,这么多年能一直受皇上信任,身居派系争斗之间喟然不倒,司职朝廷要职,可不是凭的冲动和无脑,他凭借的是官场上的智慧。
该动则动,不改动则韬光养晦绝不轻易冒头,这件事在晏殊看来还没到动手的时候,谋定而后动,无完全之把握,绝对不能将此事公开提出来。
所以晏殊给晏碧云去了那封信,其实那封信便是写给苏锦看的,这个愣小子,虽然聪明机变,但毕竟在大事上尚欠太多火候,万一打草惊蛇引起反扑,便会白白丢了性命;而且此事须得秘密探听圣上口风,谁也没有权利和胆量将此事公之于众。
鉴于此,晏殊单独进宫求见皇上,以汇报财税之名顺带向仁宗赵祯提及滕王,用以探听皇上对滕王的态度。
晏殊道:“陛下,臣闻滕王在应天赋闲已久,皇族宗室中如滕王之聪明才智者甚少,皇上何不授予其官职也免得滕王爷日日闲游,虚度了大好华年。”
赵祯微笑道:“晏卿家何出此言,难道你不知太宗遗训,严令皇室诸王不得领实职参政么?”
晏殊道:“臣自然知道,只是臣听了些闲言碎语,说滕王爷过于清闲,养了些清闲人等在应天街头闲逛,惹了些是非,旁人因他们是王府之人倒也不敢多言;此事虽非滕王本意,但臣想毕竟关乎皇族体面,究其因恐为赋闲所致,故有此言。”
赵祯沉吟道:“晏爱卿,这些话他人也曾向朕说过,但是宗旦这孩子朕还是了解的,宗旦陪朕幼学,勤劳居多,七岁便如成人,与朕甚得,每每所言深慰朕心,无奈祖上有训,暂不能委以大任,朕对他其实有着愧疚之意;外界风言风语在所难免,朕听了甚是不喜,爱卿莫在提了。”
晏殊很自觉的闭上了嘴巴,他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