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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传令的便道:“督学有令,破例,让尤溪神童进来!”
李彦直愕然道:“这也行?”
贾郎中将长耳竹篮往他肩头上一放,道:“当然行!大老爷说行,那就行!”
李彦直便背了竹篮入内,在北面大厅拜见提学官,提学官伸长了脖子一望,李彦直还小,都还没帽子,一路上李刚等跑得飞快,他在轿子上吹风,头发被吹得都往后直,若是放在上辈子,这模样叫前卫,放这个时代,却叫狼狈,加上他一晚没睡,眼圈黑黑的,于狼狈中又带着几分好笑,提学官一看便笑了起来,道:“看你不过七八岁,居然能让探花郎赞不绝口,不知是走了什么门路,花了多少孝敬!”
徐阶当年中的是进士第一甲第三名探花,在这等语境下,所谓的探花郎自是指徐阶无疑了。李彦直不知他来历,但见他慈眉善目的,又提起徐阶,那多半是“自己人”,便说:“我走的是阳明先生的门路,用知行合一做的孝敬。”
提学官讶异道:“福建小童,竟也知道阳明先生?也懂得知行合一?”
他为何会有这种语气呢?原来理学、心学为宋以后儒门内部的两大流派,朱熹是理学之祖,陆九渊为心学之宗,自朱、陆开始,两派纷争不断,王明明横空出世以后,朱陆之争又变成朱、王之争。朱熹生于福建,弟子又多福建人,尽管自宋到明,朝代都换了两次,但福建作为理学的大本营却从来没动摇过!因此朱熹之学说又被称为闽学。尤溪是朱熹的出生地,所以这个地方对理学一派颇有一种地理上的特殊意义,福建儒生,交往无不谈闽学而斥心学。这提学官却是心学一派,一听说朱熹的老窝里冒出个倾向于王学的神童,自然是大感兴趣!
李彦直对什么理学、心学,这时其实也不是真心向往,只是既与徐阶结交,徐阶崇尚心学,他也就跟着崇尚心学,实际上完全是一种功利的行为,这时听提学官问起,便道:“不敢说登堂入室,但也在门口往里面望了几望。”
提学官问道:“你望到什么了?”
李彦直道:“我原本在门外,常听人说,门内风光如何如何,便想来看看,在门口一望,却觉得和别人说的不大一样,也不知道是自己对,还是别人对。于是就先走进来再说,一走进来,才知道别人说的不对,我自己原来想的,也不对。”
心学虽为儒学一派,但讲学论道之际,有时候会近于禅宗,此是宗派内的术语风气,提学官一听眉毛一扬,问:“那怎么样才对?”
李彦直道:“我正在做的事情、正在走的路,便是对的。”
提学官笑了笑,道:“有些意思了,不过究竟只是刚入门,还未窥堂奥。过来,我告诉你什么是知行合一!”就让人搬了张椅子放在自己身边,拍拍椅子示意李彦直坐。
李彦直道:“宗师,那我这试还考不考啊?”
提学官不悦道:“你问这个干嘛!我现在要和你说的是明明德、致良知的大学问!”指着考棚的方向道:“那些玩意儿,呆会有时间再说吧。”
李彦直哦了一声,就将竹篮丢了,爬上椅子上坐了,因问心外无理之理,直指本心之道,提学官大悦,连连颔首,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第一卷 童蒙初试 之二十六 不及亲人来团聚
“中了!中了!”
这欢呼声,从村头传到村尾,家家户户都来看出了什么事,便见贾郎中、吴牛等一群人拥着李刚,李刚肩头上又扛着个小孩——那小孩不是全村知名的神童李彦直是谁?
听着他们高喊:“中了,中了!”村中一些小孩也跟着喊:“中了,中了!”
便有人来问:“中了什么啊?”
“中秀才了!李神童中秀才了!”
满村听说,都道:“果真是个文曲星!”或拿了鸡鸭,或拿了吉果,或拿了酒水,赶来李府道贺。
这中秀才的事情,乃是可大可小。
从小处来说,中了秀才,便有了科名,社会地位与庶民便明显不同,见到了知县可以不跪而站着说话了,有事要和知县说,可以写“禀帖”,而平民则只能写“呈文”,禀帖可以说私事,而呈文则只能说公事。不仅形式上有区别,秀才还具有平民没有的一些特权,比如犯了诉讼,知县要先请提学道革去犯案秀才的功名,然后才能用刑,若是不太严重的案件,知县本人还不能打,得交给教官责罚。此外更有一种实质的好处:每个秀才都能带挈本家豁免两个成年男子的差役!明代税赋不高,但差役负担却相当重(这些差役到明代后期都可以折成现银的啊,从今天反观回去,那也可以说是一种以劳动力为形式的税收),家中没人有功名的中产之户,遇到差役摊派有时候也有可能倾家荡产,但要是出了一个秀才,那就是多了一把保护伞,可以堂而皇之地偷“税”漏“税”了!而因为秀才可以接近官府,出入公门,包揽诉讼(相当于有牌照的律师),所以中了秀才以后,有能耐的人便如得到了一个全新的平台,虽然没大官们威风,但借以鱼肉乡里也够了!
但上面这么多的好处、特权,却都还是小的!若往大里说,李彦直这回不但是中了个秀才,而且还是七岁就中了个秀才!这在大明科举史上也是极其罕见的!似乎有那么几个很出名的例子——比如杨廷和——就是以神童应试,而后十二岁举于乡,十九进士及第,之后扶摇直上,身仕两朝,入阁十四载,首辅大学士就做了九年!荣华与功业,开国以来罕有其匹!
而如今,李彦直应童子试成功的年纪比杨廷和还小!所以大伙儿听说李彦直中了秀才,对他的期望马上就不一样了!七岁中秀才啊!那举人几乎是铁定要中的,进士也不在话下,就是中个状元也有可能,将来仕途要是旺,做翰林,做宰相,地方上就更长脸了——就算不做状元宰相,只要能做进士,混个四五品,那也就是满延平大小官吏不敢得罪的高官了!
考虑到李彦直的前程远景,就可以想象,此时的溪前村对这件事有多么的重视!就可以想象李家满门有多么的雀跃!
“开酒席!设宴!”
李大树的脚还没全好呢,却已经高兴得要跳起来一样!
酒席开了,钱银的事那不用计较!本来因为屋子太大人太少而显得空落落的李宅登时热闹了起来!妇女们在后面围着李彦直他娘奉承,老人们恭贺李大树三喜临门,后生们则围着李刚和李彦直敬酒——李彦直年纪小喝不得酒,所以便由李刚代喝,哪用一轮?这位大哥便喝了个酩酊大醉!
李彦直也喝了半碗,他上辈子酒量不错,但这个身体却甚不堪用,只半碗浊酒脸就红了,眼睛也有些迷糊,迷糊中似乎在人群里瞥到一个人影——竟像是二哥!
“我大概看错了吧。嗯,醉了……”
人醉了,但思维却像更加活跃了!他知道,自己中了这个秀才以后,有很多事情就更好操作了!
“发财必须有科举保护,否则这财发不长。科举必须和财力配合,否则做官也玩不转!可这财力怎么来?经商么?”他现在已经有了平台,也有了资金——那半窖的白银,他虽然答应过父母不私吞,可没说不能借用啊!
“就当是启动基金,等生了利息再还回去,这本金还留着,将来建社仓接济贫民也好,建社学搞希望工程也好,只有我的生意长远地做下去,这做善事的钱才能源源不断啊!”
可是,要做什么生意好呢?
这时他发现有人在抱他,却是苏眉,她对众人道:“你们看看!怎么把小寅灌醉了?他才几岁!”将他抱到屋里,放在床上,李彦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道:“姐姐,苏眉姐姐。你嫁给我好不好?”
苏眉整个人木住了,好久,才抿嘴笑了笑,伸手指在他额头上一点,嗔道:“你啊!醉成什么样子了!以后不许你喝酒了!”转身要出门,忽然见一个陌生男子窜了进来,吓了一跳道:“你!你是谁!”
那陌生男子身材瘦削,脸黑黝黝的,看起来年纪不大,只是将头发留长了,垂下来遮住了两颊,所以不大看得清楚面目,苏眉退后了两步,心想你若是个歹人敢乱来我马上大叫——这时外头有上百号人呢!所以她也不是很怕。
那男子却没有乱来,只是反问:“你又是谁?”
苏眉道:“我是三妹。”——这是她到这个家后大伙儿这么叫她的。
“三妹?”那男子摸了摸后脑说:“没见过你啊。你是谁的闺女?”
苏眉听他的语气倒像本村人般,就说:“我是李家的三妹。”回望了李彦直一眼说:“这是我弟弟。”
“胡扯!”那男子道:“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个三妹!”
苏眉听他这么说,想起一件事来,就问:“你……难道你是……”
李彦直半醉而半醒,听到声音从床上坐起,看了那男子两眼,忽然叫道:“二哥!二哥啊!真的是你?我是不是喝醉了!”
苏眉啊了一声,彻底放心了,道:“真是二哥啊!”又说:“我这就去叫干爹、干娘和大哥他们!”
这个年轻男子,正是跟着李光头离开了两年的李二,他听苏眉说“干爹、干娘”,就猜出她是自己走后家里收的干女儿,这种事情在乡下多了去,也不值得奇怪,却伸手拦住了她道:“!我回来的事情,且别说出去,等晚上客人们都走了,我再拜见爹娘。”
苏眉问:“为什么?”
李二道:“这个你别问,晚上就知道了!”他本来就比李刚聪明,这两年在外面混过,甚至出过海,见识广了,身上的魄力便不一样,说话干脆利落,连苏眉也被镇住了。
那边李彦直不住地叫二哥,李二坐到床前,笑道:“长这么大了!来,跟哥哥说说,我离开的这两年里,家中都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我怎么会多了一个妹妹。”
第一卷 童蒙初试 之二十七 海贸肇端
李彦直与二哥重聚,心中高兴,兴冲冲地述说起李二走发生的事情。他醉中有说得含糊的,苏眉就在旁边补充更正,偶尔有乡亲姨婆进来看小神童喝醉时是什么憨样,李二就躲到门后,待人走了才现身。
李彦直将别来之事说完,外头的宴会也差不多结束了,李大树和李刚都醉得不省人事,宾客散尽,李彦直他娘见儿子回来,什么事都丢了,抱住了又哭又笑。李二在家时她也不是特别疼他,但一旦被李光头带走,那份牵挂便与日俱深,见到他平安回来,高兴得哭个不停。
第二日李大树爷儿俩醒来后,一家团聚,另有一番亲热、欢喜与伤感,李大树问:“二仔,你怎么就回来了?你二叔呢?他没事吧?”
“二叔没事,是他让我回来的。”
李二这才说起别来之事。
原来他那日随着李光头南下到了潮州,遇见了另外两个通番商寇许栋和王直,在闽广交界处造船出海,王直帮他取了个名字叫李介,从此李介便成了这个海商集团的一员。
李介跟着这群全中国最前卫的海商闯小西洋,结交各岛土着,以及回回商人、佛郎机商人,眼界大开!此后竟又和佛郎机人一起去了日本,两个来回走下来,钱包鼓了,队伍也壮大了!水涨船高,李介也由一个小水手成长为一个小头目。
这个时代敢下海走私的商人,没一个是善类!做生意期间,遇到海盗打劫、土着袭击那是在所难免,李介跟着许栋、王直等人冲阵杀敌,手也锻炼得狠辣了起来。因此两年过去,留在家中的李刚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