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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浔现在要做的,就是抓梅殷的把柄,如果此人滴水不漏、无懈可击,那就帮他制造把柄,至于反击……那是以后的事了,如果可能,他还是要尽量避免自己出手。他这么阳光、健康、与人无害的形象,怎么可以变成陈瑛、纪纲那种人人侧目的酷吏?
借刀杀人,才是上上之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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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殷自从那日周文泽登门拜访之后,就深居简出,闭不见客了。
他并不是一个庸人,朱元璋十六个女婿,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官宦子弟,他能在这么多人中雀跃而出,受到朱元璋的欣赏和宠爱,又岂能是个毫无心机的傻蛋。
也许,他临危受命,却缺少力挽狂澜的勇气和决心,所以干出那种驼鸟姿态,惹人发笑,可是一个人,一生中有多少机会遇到需要以生死为赌注的抉择时刻?以驸马的身份担任山东学政,他要干出点政绩来当然不难;以受到皇帝最宠信的驸马的身份,他要做什么事当然可圈可点,所以,一直以来,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很完美的。
除了守淮安那一次。
那一次,他不敢赌命,所以不敢拼;他惜名,所以不想降;于是,他空拥四十万大军,掩耳盗铃地守在淮安,成为人们耻笑的对象。
这一次,不是生死抉择,可他也不是最受皇帝器重宠爱的宁国驸马了,所以面对杨旭发起的试探性进攻,他束手无策。周文泽已经求到他头上,可他完全想不出该用什么手段去解决。如果是以前,他只需要说句话,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可现在,他的话能左右得了杨旭么?在杨旭的宴席上,他宁国驸马,也不过就是个陪客而已。
梅殷愁眉不展,正在发呆,驸马府管事梅二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梅殷精神一振,急忙问道:“有回信了?”
“是,老爷,这是老奴刚刚收到的条子!”
梅殷从梅二手里一把抢过纸条,急急展开看了两遍,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
梅二躬身候着,他从小就是梅氏家奴,当初梅殷尚宁国公主,做了驸马,他就被汝南侯梅思祖拨来侍候梅殷,后来梅思祖因受胡惟庸案株连,满门抄斩,他的家人也都被梅殷接过来安置了,从此对梅殷就更加忠心耿耿。他不知道驸马在做甚么事,也不想问,他只要尽到一个忠仆本份就成了。
梅殷沉思片刻,忽地说道:“估摸着,三天后,皇后娘娘就到京城了。”
梅二没有答话,只是欠身听着。
梅殷又道:“去聚贤楼订桌酒席,再给皇二子高煦小王爷送份请柬,明日末时,我要请小王爷赴宴,饮酒。”
“是!”梅二应了一声,退出了房门。
陈瑛回京了,带了考城县令诗晓寒、拘了归德知府孙广和,还有各种人证、物证,连人带东西拉了满满三大车。以陈瑛都察御使的权力,六品以下官员可以立即拿问,这就是戏台上常说的八府巡按了。但五品以上官员却需皇帝定夺。
陈瑛查阅了手下一百多个御使的全部履历资料,找到了一个巡漕御使,老家正是考城,于是他明修栈道,派了一个寻访使吸引孙知府的注意,捎带着把他不甚放心的河南道御使也给拖住,自己则迅速与这名正在漕河执行公务的年轻御使取得联系,封官许愿一番,带着他回了考城,去见他爹当地士绅王老夫子。
陈瑛从王老夫子那儿,已经了解了足够多的资料,不过这些毕竟只是民情,要想铁案如山,就得考城知县倒弋,获得官方提供的第一手资料,于是就有了王老夫子当街拦驾,把诗县令诳进家门的情形。等陈瑛掌握了确实的证据,他就不担心孙知府会反咬一口了,当下毫不客气地把他拘拿进京听参了。
一到京师,陈瑛即刻召见吴有道、黄真,集合他们掌握的罪证,连夜写好弹劾奏章,第二天一早,熬得两眼通红的陈瑛就意气飞扬地上殿去了,俨然一个反腐斗士。
都察院办案子与锦衣卫可不同,锦衣卫只要有驾贴,就算莫须有也可以拿人,拿了人没有证据他们也能拷问出证据,一只小白兔他们能逼得你自己承认是大笨熊。而陈瑛毕竟还得讲究真凭实据,朝堂上,陈瑛把人证、物证一一呈上。
永乐皇帝闻言大怒,他登基三大诏,特意提到廉政爱民,还有人敢顶风作案,这且不说,通政司竟敢为虎作伥,闭塞圣听,这还得了?
皇帝高高在上,耳目就是百官,官员们若是欺上瞒下,皇帝岂不成了傀儡?他当即下旨锁拿周文泽、张安泰、孙广和,关进刑部大牢,命令都察院会同刑部、大理寺共同审理此案。又罢考城县令诗晓寒官职,留任听用,戴罪立功,立即赶回考城,开归德府仓赈济灾民,减免税赋,招回流民,妥善安置。
一时间京畿震动,官员们都惶惶不安起来。这件事可大可小,问题是陈瑛是那种生怕事不大的人,而且朱元璋最恨贪污,朱棣颇有乃父之风,天知道这事会不会演变成一场浩浩荡荡的整风运动。当初那空印案,最初也不过是洪武皇帝考校钱谷书册时,意外发现有外省计吏持空白帐册到户部来呈报收支随时填用,随后便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整顿,百余名官员被杀,数百名官员贬官流放啊。
(注:吴晗的《朱元璋传》,引《明史》,说空印案杀了七八万人。如果属实,那大明官场当时有关的、无关的所有部门官员和胥吏就都杀光了。综合方孝孺所作的《先府君行状》及《叶郑传》等资料分析,株连官员应为数百人,其中杀百余人)。
陈瑛风风火火地行动起来,但凡有点屁股不干净的官员,都恨不得张安泰和周泽文那两个祸害早死早托生,问题是,他们已经被关进了刑部大牢,除非老天爷开眼,一个雷劈进刑部大狱,否则,他们又怎么死得了呢?
第455章 拈花为剑
刑部大牢,官监。
官监里空空荡荡的,朱棣登基后,这里曾满满当当的,全是犯官及其家眷,如今该杀的杀、该放的放、该流配的流配,家眷们的命运也大体相同,要么重新成为官太太、官小姐、公子少爷,要么沦为官奴习匠,杂差佣仆,或者教坊司里唱小曲儿的。
当然,还有些分配到功臣家为奴的,因为功臣府邸还没建好,仍然滞留在监狱里,比如分给夏浔家里的两百多人,不过他们已经由官监挪到普通监去了。
唯一不同的,只是牢墙上的涂鸦又多了些,无聊的犯人可以看看解闷。那些诗词和绘画虽然杂乱不堪,却是从洪武初年到现在,不同时间段不同犯人的杰作,其中有些人早已作古,有些人现在还高官得做,有些人已告老还乡含贻弄孙……
可是当他们关在这里的时候,没有人知道自己明天的命运,所以那些诗作哪怕是一首打油诗,也包含着他们回首一生的感悟和生死关头的体会,每一首诗,都是一个人一生的写照,而这些人的人生,莫不精彩纷呈,足以让你花上许多时间去逐一品味、感觉。
吏部考功司郎中周泽文、通政司右通政张安泰、归德知府孙广和,就在那儿端详着墙壁上凌乱的诗词歌赋在消磨时光,因为他们没有别的事可做,他们不是政治犯,而是贪污犯,为了防止他们串供,影响案情的侦破,三个人的牢房隔得足够远,远到他们看不见彼此,根本无法交谈。
可是不久之后,张安泰牢房前多了一个人,狱卒的打扮,可那神情气质,却不像个狱卒,他和张安泰隔着栅栏,你一言我一语,悄悄地说着甚么。
张安泰脸色煞白,双手紧紧抓着栅栏,掌背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也不知他用了多大的力气。
站在对面的人,面孔掩在昏暗的光线下,声音幽幽,好像催眠的歌曲一般:“张大人,你想清楚,何去何从,全在你一念之间!”
张安泰嘶哑着嗓子道:“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没有!驸马现在也只能自保。你知道,我们对付的不只是一个陈瑛,他背后还站着杨旭,站着辅国公。”
“可是……”
“张大人你也做了一辈子官,怎么还不明白?要么,你甘于平庸,不要选择。既然你选择了依附,得到了荣华富贵,就必然得承担可能的后果。成王败寇,事已至此,何必再说一些无益的话?”
张安泰慢慢垂下头,不语。
牢房外面的人似乎洞悉了他的心思,冷冷一笑,道:“张大人,不要心存侥幸,太祖遗制,贪墨六十贯,剥皮揎草;你得了多少好处?你岂止是贪墨,那份奏章一压就是两个月,这是任何一个皇帝也不能容忍的,放任你这等作为,皇上岂不都成了聋子瞎子,任由臣子摆弄的傀儡?”
张安泰嘶声道:“我为驸马出生入死,叫我向东不敢向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驸马就不能伸手搭救于我么?”
牢房外面的人沉声道:“你们这次出的事,可与驸马没有丝毫关系!张大人,这是你自己贪得无厌,自招灾祸!
张安泰哑然,他很想辩解,如果不是因为听从驸马的吩咐,对付辅国公杨旭,他这件事也不会被人揭发,可他已万念俱灰,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了。
牢房外面的人道:“张大人,人生匆匆,不过百年,早死晚死,终须一死。如果你肯痛痛快快地去死,你的家人可以保全,而且会受到驸马的照料,驸马会保证他们衣食无忧,过上十年八年,这件事已经被人遗忘了,还会想办法安排你的子嗣作官。
你不肯死,最后还是一死,而且将死得苦不堪言,可是你拖驸马爷下水,哼哼!驸马可未必死得了,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当今皇帝的姐夫,可是到那时候,谁还管你的家人?张大人,你这条性命,已经不保了,就不考虑考虑身后之事么?”
张安泰面孔扭曲,颊肉不时抽搐一下,过了许久,他才慢慢抬起眼睛,一双发红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外面那个人,哑声道:“我……可以死!驸马他……”
外边那人欣然道:“你放心!驸马不但会保证照料你的家小,而且……时机合适的时候,还会搞死杨旭,为你复仇!”
张安泰惨然笑道:“好请驸马爷,记得他的承诺!”
“你放心,人无信不立!你为驸马而死,驸马岂能不予你的家人妥善照料?就算不在乎九泉之下的你是否瞑目,驸马爷也不能让活着人的寒心不是?”
张安泰点点头,缓缓回到囚床前坐下,呆呆望着墙壁发呆。
站在栅栏外的人还没走,过了半晌,张安泰冷冷地道:“你一定要亲眼看着我自尽,才肯放心么?”
外边那人干笑一声,向他抱了抱拳,转身离去。脚步很轻,靴底轻轻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音,就像一条蛇游过,他的下一个游说的目标,是吏部考功司郎中周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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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瑛又熬了一个通宵,这一点连他手下那些人也都佩服得很,都御使大人那瘦削的身子,仿佛就是铁打的,一旦手头有了案子,他就能废寝忘食、通宵达旦地工作,一早上依旧精神奕奕,这一点,很多人可办不到。
只是陈瑛这么能干,他手下的人就跟着遭了罪,也得陪着忙忙碌碌,彻夜不眠。
一大清早,陈瑛喝了杯酽茶,吃了两块点心,正打算去刑部提审犯人,一个穿着刑部公服的差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见了他便打躬施礼道:“都御使老爷,小人奉刑部正堂雒大人之命有请老爷,马上去一趟刑堂。”
陈瑛笑道:“哈哈,雒尚书比本官还要性急……”
那差人苦笑道:“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