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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显并不因契苾何力的反对而动怒,而是微微一笑,温言地问了一句道。
“殿下明鉴,我军三部连同各州守备拢共仅有七万余众,分守诸城已嫌兵力不敷使用,如何还有余裕能供殿下驱策,此事实无从谈起。”
契苾何力生性耿直,丝毫不打算在军务上给李显留面子,这便直接了当地指出了李显此策里的“乖谬”之处。
“是啊,殿下,我军河西兵力仅能勉强自守,实无出击之力,况且一旅之师不过五千之数,纵使强攻入敌境,又能有何能为哉,须知贼众多达四十万,彼此悬殊太巨,此去恐危矣,万请殿下三思。”契苾何力话音刚落,高偘便已站了出来,同样是不同意李显的作战计划。
“不妥,不妥啊,五千对四十万,如何能成,不妥,着实不妥!”
眼瞅着两位同僚都已先后表了态,李谨行自是不甘落后,摇晃着大脑袋,一迭声地道着“不妥”。
“恳请殿下三思!”
三位大将军都已先后发了话,一众将领们自是纷纷跟上,异口同声地表明了态度,那齐刷刷的声音就宛若事先排练过的一般。
“诸公莫急,孤有一疑问,还请诸公据实以答。”面对着一众将领们的全力反对,李显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怒气,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一压手,示意诸将安静,而后方才接着出言问道:“倘若贼军并力来袭,诸公能守得住否?”
“兰州或能无恙,凉、鄯诸州怕是有难矣。”
李显此言一出,满大帐里顿时一片死寂,所有人等的目光全都齐刷刷地投到了资格最老的契苾何力身上,被逼无奈之下,契苾何力只能是苦着老脸站了出来,语气犹豫地回答道。
“契苾老将军所言甚是,孤亦是如此看法,由此可见,徒守实难,唯进取方有制胜之机,倘若孤不调诸公之兵,而又能乱敌心腹,诸公可敢一战否?”李显笑着点了下头,附和了契苾何力一句,而后话锋突地一转,紧接着又提出了新的问题。
“这……”
契苾何力一时间搞不清楚李显说这话究竟是何用意,不禁为之语塞,无奈之下,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素有智将之称的高偘身上。
“殿下之意莫非是另从它处调兵么?这倒是能成,只是远水怕是解不得近渴罢,而今冬季将至,战机已失,如之奈何?”高偘确实不愧有着智将之名,倒是隐约猜出了李显此话背后的含义,只是却并不以为可行,这便狐疑地反问了一句道。
“不瞒诸公,孤已得了父皇的密旨,特从陇州调了三千精骑,如今该已渡过黄河,最迟今日午间便可抵达这兰州城下,所欠者,不外两千善骑之步卒耳,诸公可有人敢陪孤走上一遭么?”李显轻笑了一声,一派智珠在握状地解释道。
“轰……”
这一听李显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调来了关陇铁骑,诸将不由地全都傻了眼,呆愣了片刻之后,乱纷纷地便瞎议了起来,一时间声音噪杂不堪,简直跟菜市场有得一比了,而李显竟一点都不以为意,只是笑眯眯地站着,任凭诸将议论个够。
“殿下明鉴,末将以为此事还是不可,理由有二:其一,殿下乃千金之躯,岂可轻易冒此奇险,其二么,末将以为此策纵使必行,也须得有绝世猛将方可为之,望殿下三思!”一阵乱议之后,高偘面带忧虑地排众而出,语气坚决地进谏道。
“不错,此事九死一生,殿下乃亲王之尊,岂可自陷险地!”
“高大将军所言有理,此事除非是前汉霍冠军重生,若不然,败亡无地也!”
“殿下,慎之,慎之!”
……
高偘的话音刚落,诸将们不等李显开口,纷纷抢着出言附和了起来,虽不凡真心为李显的安全着想,可更多的则是担心受到牵连——高宗所下的旨意众人已接了,不管乐意不乐意,手握节制诸军大权的李显已是名正言顺的三军主帅,至少在诸将上本反对得到高宗应允之前,这个事实不会有大的改变,而按照大唐军制,大军主帅若是出了意外,哪怕是打了胜仗,也依旧难逃追究责任,更惶论此战在诸将看来,胜机实在是太过渺茫了些,至少是不乐观,在这等情形下,自没有谁乐意受李显的盲动之牵连的。
“诸公之意是以为孤不如前汉之霍冠军喽,孤没意会错罢?”
诸将们的反应早就在李显的意料之中,自不会为之所动,始终面带微笑地倾听着,直到诸将议论声稍缓之后,李显这才淡然地反问了一句道。
“……”
李显这问话显然不好答,诸将都不是傻子,自是不会去干这等当面剥李显面皮的事情,缄口不言便成了诸将们的一致选择,只不过人人的脸上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
不服?好得很,打到尔等服也就是了!李显自然知晓诸将对自己并不服气,这也不奇怪,一帮子老军棍都是尸山血海里滚打出来的,哪一个手上没有百八十条的人命,又怎可能真对李显这么个刚出道的雏鸟服气的,哪怕李显头顶上有着“知兵亲王”的大帽子,也一样别想让向来心高气傲的诸将们心折,这一切的一切,说到底,还是靠实力说话,军伍么,大体上还是谁的拳头大,便听谁的,对此,李显自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却也不怎么在意,只是做出一派倾听状地等着诸将们的回答,很显然,这个回答李显怕是永远也等不到的。
“看样子诸公还真都是如此以为的喽,也罢,孤也不想多废唇舌,左右如今大家伙都在演武场,孤便上场走上一遭,诸公中但有自负勇力者,尽管放马过来好了,若是有胜过孤的,前议做罢,若不然,敢再有妄言者,孤断不轻饶!”等不到回答没关系,李显来个自问自答也是一样,这便冷笑了一声,冷冷地扫视了一下诸将,撂下一句狠话之后,一拂袖,大步便向大帐外行了去。
“契苾将军,您看这……”
“高大将军,您赶紧拿个主意罢。”
“唉,这都是怎生闹的!”
……
诸将显然都没料到李显会来上如此强硬的一手,这一见李显已行出了中军大帐,众将们傻眼之余,不由地便都有些子急了起来,围着三位大将军瞎嚷嚷个不停。
“嗯!”
契苾何力本身性子就偏急,再被诸将们这么一闹,心里的火气立马便起了,黑着脸一扬手,冷冷地吭了一声,强行制止住了诸将们的瞎嚷嚷,而后,斜了眉头紧锁的高偘一眼,无奈地摇头苦笑道:“高老弟,没想到殿下也是个狠茬子,这是要跟我等来硬的了,该当何如之?”
“哈,这性子好啊,爽快,某家倒是喜欢得紧,嘿嘿,不就是切磋一下么,怕个甚,我等啥阵仗没见过,总不致临到了老还缩了胆罢,打就是了!”高偘尚未开口,倒是李谨行抢了先,但见这壮得跟熊似的家伙满不在乎地摇晃了下大脑袋,咧着嘴,嘿嘿一笑,放出了句豪言。
“也罢,让殿下知晓一下轻重也好,总比让殿下去盲目涉险来得强。”高偘沉吟了片刻之后,也实在是没啥太好的解决办法,只能是勉强地同意了李谨行的提议,只不过他多留了个心眼,并没有直接请武艺最强的李谨行上阵,而是踌躇了一下之后,这才对着人群中一员络腮胡战将点了下头道:“伍魁,这第一阵便由尔上好了,小心,莫要真伤着了殿下。”
“大将军放心,末将自有分寸。”
伍魁乃是左监门卫中郎将,隶属高偘的直属手下,在一众将领中官衔最低,可武艺却算是中流,不高不低,倒正是最合适的挑战人选,这一听高偘头一个便点到自己的名,伍魁立马兴奋了起来,咧着大嘴,笑呵呵地应承了下来,其余诸将见状,自是别无它话,乱纷纷地议论着便行出了中军大帐,入眼便见李显已策马立于场心,一身黄金甲在晨日下熠熠生辉,手中还持着一柄众人叫不出名称的大刀,当真是人如龙、马如虎,卖相可谓极佳,这仗尚未开打,便已令诸将眼前不由地皆为之一亮。
“伍将军,若是不敌,赶紧认输!”
旁人看的是热闹,可一身武艺高绝的李谨行却是看出了些门道,隐隐觉得李显似乎不好对付,眼瞅着伍魁兴冲冲地翻身上了马背,正提枪便要向场心奔去,李谨行忙不放心地提点了一句道。
“哼,伍某去也!”
李谨行倒是一片好心,可伍魁却显然不领情,不高兴地冷哼了一声,一踢马腹,提枪便杀向了场心处的李显……
第一百九十二章不服?打到你服!(三)
就有如绝大多数十六卫将军一般,伍魁也是功勋之后,其祖伍登曾是前隋衮州司马参军,于隋末乱世中,先是降了王世充,后归唐,早故,事迹不显,其父伍明曾是时为秦王的李世民身边一员偏将,参与过玄武门之变,后外放青州督尉,贞观末年,随太宗出征高句丽时阵亡,伍魁袭县男之爵,入左监门卫为武官,从区区一介骑曹(正七品下)一路晋升到了目下的中郎将之职,虽说有着父荫的因素在其中,可其人屡经战阵,积功甚多方是主因,并非浪得虚名之辈,这一点从其发动冲锋之迅猛便可见一斑。
马战首重气势,伍魁显然深韵此点,这一发动冲击之下,马速瞬间便已放到了极致,手中的长马槊遥遥锁定李显的身形,丝毫不管李显那头是否做好了准备,看那架势,浑然就是打算杀李显一个措手不及。
好小子,够狠!眼瞅着伍魁二话不说便放马冲刺,李显不禁稍有些意外之感,可也并不怎么在意,撇了下嘴角,脚下一踢马腹,胯下的照夜狮子马吃疼之下,长嘶了一声,如离弦利箭般便窜了出去,顷刻间马速便已快到了惊人的地步。
“杀!”
伍魁所乘的也是大宛名驹,可在神骏程度上比起照夜狮子马来,显然差了不老少,这一见李显来得如此之迅猛,伍魁心中不禁微有惊意,然则却也并不慌乱,略一调整坐姿,背已如弓般躬起,握枪的双臂青筋暴出,待得双马相距丈余之际,但听伍魁一声暴吼,双臂一振,手中的马槊已如怒蛟出海般直奔李显的胸膛而去,竟无一丝的留手之意。
“哦,该死!”
“不好!”
“这混球!”
……
这一见伍魁出手如此狠辣,在场边观战的诸将们全都惊呼了起来,唯恐这厮就此失手伤了李显的性命。
“嘿!”
正所谓慌者不会,会者不慌,在旁人看来,伍魁这一枪人马合一,势大力沉至极,可谓是沛然不可挡,可在李显眼中,伍魁这一枪快是快了,可惜快得不得法,缺乏变化之能力,不说是来送死的,可也差不到哪去了,李显实在是懒得跟这等本领之辈再打上第二个回合了的,这便低喝了一声,拖在身旁的青龙偃月刀一抬,一个“撩刀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迎了上去。
“彭”
说时迟,那时快,场边观战的诸将们惊呼声尚未落定,李显的刀已后发先至地撩在了伍魁的枪柄上,只听一声闷响之后,伍魁手中的长马槊竟就此被震得扶摇直上半空。
“哎呀!”
伍魁万万没想到李显的力量竟然如此之巨大,待得马槊脱手而出,方觉双臂已如灌了铅一般地沉,虎口火烧火燎地疼得不行,心中大慌,忙不迭地惊呼了一声,脚下一踢马腹,试图依仗陡然加快的马速从李显身旁窜将过去。
“无趣!”
李显轻蔑地瞄了猖狂逃窜的伍魁一眼,手腕一拧,原本上撩的刀势瞬间便是一横,于两马交错间,迅若闪电般地在伍魁的后背劈上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