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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爱卿,弘儿……”
待得裴行俭等人站好了位置,高宗环视了一下众人,咬了下唇,便打算将议太子之事提将出来,可刚一说到李弘的死,高宗的眼眶立马便红了起来,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很显然,都已过了个把月的时间了,高宗兀自放不下李弘的离奇死亡。
“诸公,东宫久旷非社稷之福,当早做定夺为宜,诸爱卿对此有甚看法不妨都提出来议议好了。”高宗这么一泣不成声,大殿里的气氛登时便诡异了起来,武后见状,不得不假咳了一声,从旁插了一句道。
议?这事情是那么好议的么?这可是议储君来着,一个不小心站错了队,那后果怕不是罢官免职那么简单,保不定还得被抄家灭族,更别说如今两位最有希望入主东宫的亲王可都站这大殿上看着呢,谁又敢轻易表态的——别看李显前头领着众臣们闹腾着要拥立李贤,可在重臣们看来,难保李显这不是在演以退为进的把戏,尤其是圣意不明的情况下,更是没谁敢大放厥词的,于是乎,任凭武后说得多温柔,一众大臣们全都当成了耳边风,人人闭紧了嘴,个个装起了木头人,满大殿里立时便是一派的死寂。
眼瞅着大家伙都三缄其口,李贤可就急了,恨不得跳上前去,来上个毛遂自荐的,奈何却又没那个胆,再说了,这等场合下,就算他敢出头自荐,也不见得能成事儿,闹不好反倒让大家伙小瞧了去,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李显,就指望着李显能帮着自个儿讲上些好话。
这厮还真是沉不住气,罢了,再不动,只怕这厮要做蠢事了!李显实在是瞧不上李贤那等猴急的样子,可也拿其没办法,这一见李贤急得额头上的青筋都已暴起,李显心中暗自苦笑不已,正准备出列挑个头之际,却见乐彦玮已是抢先站了出来,不得不就此停住了脚。
“陛下,老臣以为潞王殿下既贤且能,按序齿,又是嫡长,自是东宫之不二人选,臣恳请陛下圣裁!”
乐彦玮始终在悄悄地观察着李贤兄弟俩,这一见李显迫于李贤的哀求之目光,似乎准备强行出头,自不免担心李显此举会进一步触怒高宗,当机立断之下,抢先便站了出来,高声禀报了一句道。
“嗯,诸公对此可有旁的计较么?”
高宗对李贤并不是太感冒,可当着众臣的面,也不好说些甚子,只能是不动声色地吭了一声,对乐彦玮的建议不宜置评,一派王顾左右而言他之架势。
满殿重臣都是心思敏锐之辈,哪怕高宗没明说,大家伙也都能听得动这话背后的未尽之言,然则知晓归知晓,诸臣工还是没打算胡乱表态,毕竟武后那头的意思尚不明确,此时发言若是有所差池,只怕两头不讨好,保持沉默便成了一众人等不约而同的选择。
“显儿,尔对乐相之言可有甚不同意见么?”
高宗的意思着实太过明显了些,武后自然不可能真让李显进了东宫,这一见群臣都保持沉默,武后并不以为事情便保险无疑了的,这便眼珠子一转,毫不客气地直接点了李显的名,要的便是李显自我表态上一把,以此来堵住高宗乃至群臣们的嘴。
呵,这老贼婆子啥时候都不忘坑老子一把,着实阴险得可以!李显的政治手腕高明得很,自是一眼便看透了武后此举的用心所在,不过么,却也不放在心上,概因李显本来就没打算在此时入主东宫的,自是乐得顺水推舟上一把,这便昂然出了列,对着高宗、武后一躬身,朗声道:“回母后的话,儿臣以为乐相所言甚是,六哥文武兼备,德才兼具,自是当得东宫之位,儿臣愿辅佐六哥,以成我大唐千秋之基业,儿臣恳请父皇、母后早作定夺,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嗯,显儿此言大佳,古人云: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尔兄弟二人若能携手为国,娘与你父皇当可无忧也,陛下,您看如何?”武后百般不愿见到李显得势,这一听李显如此说法,立马顺势便接口大肆肯定了一番,而后方才装模作样地问了高宗一句。
“嗯,诸公可有甚疑议么?”
眼瞅着事情基本已是无可挽回了,高宗心里头自是失落得不行,可又不敢当众反驳武后的意见,没奈何只好含糊地吭了一声,旋即便将目光投向了漠然立于一旁的一众兄弟们身上,就指望着李贞等人能出面说叨一番,看局势能不能有所变易。
“陛下,臣以为潞王殿下确当得东宫之位,只是论及才具与功劳,英王殿下似乎更佳,当然,此不过是臣之愚见也,还请陛下明断。”
感受到了高宗扫将过来的眼神,诸王立马全都望向了李贞,一派唯李贞马首是瞻之状,而李贞也没推辞,大步走到了殿中,一副出自公心状地进谏道。
“八哥此言颇有道理,立储乃社稷之根本,朕不敢不慎重,诸位爱卿以为此议如何?”
这一见越王果然不负自己所望,高宗的心登时便再次活络了起来,不等武后有所表示,立马便出言赞许了一句。
高宗此言一出,群臣们可是全都看清楚了,敢情高宗与武后在立储一事上分歧极大,显见是要当庭对抗上了,这等情形之下,原本就不敢多言的群臣们立马更谨慎了几分,谁也不想卷入到帝后之间的争执中去,毕竟身家性命要紧,“上官仪第二”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老爷子啊老爷子,咱可是要被你给害惨了!李显没想到高宗到了此时还不肯放弃,心中不免暗自发苦不已,他可不以为越王是真的在帮自己说话,那不过是在埋钉子罢了——按李贞的意思,李显比李贤更能,若是立了李贤的话,李显这个更能的皇子该怎么安排?为了社稷之安稳,就算不砍了,怕也得远远地赶到外地去才是罢,这又岂会是啥好话来着,偏生高宗就是听不出来,真令李显头都大了不老少。
“父皇明鉴,儿臣以为八叔此言差矣,并非儿臣自谦,若论扫平诸边,六哥不如儿臣,可论及政务之老道,儿臣虽也有些底气,却不及六哥远甚,儿臣愿为父皇、六哥征战四方,荡平天下,若违此愿,天地不容!”李显已是被逼到了墙角上,不得已,只好拿出了赌咒的法子,当庭发起了誓言来。
“陛下,显儿一片孝心,实属可嘉,能有子若此,实陛下与妾身之福也,能见贤儿与显儿相互扶持,妾身欣喜若狂,此事当可定矣!”武后显然是不愿见事情没完没了地拖将下去,也不待高宗发话,一击掌,笑呵呵地嘉奖了李显一番,而后,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决断,甚至没有一丝征求高宗的意味在内。
“唔,那好,此事便这么定了也罢。”
高宗虽不满,却又没当场跟武后翻脸的胆量,脸色阴晴不定地沉吟了片刻之后,还是只得举了白旗。
“陛下圣明!”
高宗既已开了金口,朝臣们可就全都松了口气,纷纷称颂不已,然则,各人心里头究竟是何想法,那可就不好说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关林庙中请贤才(上)
咸亨三年三月初三,龙抬头,高宗下明诏公告天下,立潞王李贤为太子,着礼部有司择日成礼,并大赦天下,开恩科,以太子李贤为主考,郝处俊为副主考。另有诏书数道,对朝堂大员进行了番大调整——任命越王李贞为太子太傅,留朝参知政事;晋刘仁轨为吏部尚书,参知政事;礼部尚书李敬玄调户部尚书,并参知政事;乐彦玮转调礼部尚书,参知政事;裴炎晋刑部尚书;河道总督贾大隐晋工部尚书职,其所留之缺由范履冰接任;郝处俊晋右相,兼兵部尚书职,裴行俭依旧为左相不变,其余各部有司也多有变动,其中礼部侍郎林明度调户部侍郎;御史中丞骆宾王调国子监祭酒;侍御史林奇晋御史中丞等等不一而足,说是一场朝局的大洗牌也绝不为过。
朝局如此大的变动下,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总的算来,越王李贞与武后显然是占到了便宜,而新上任的太子李贤也颇有所得,其几名铁杆心腹都得到了晋升,其余外放的手下也纷纷调回了朝中,再加上闻风投效过来的朝臣,可谓是赚得钵满湓溢,相形之下,李显的际遇似乎就有些子不太令人满意了,尽管也有着骆宾王与林明度等极个别的升迁例子在,可不少原太子一方投效过来的官员却是被排挤到了地方上,占据朝堂半壁江山的规模陡然间便缩水了不老少,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此番变革下来,李显似乎是亏大发了的。
亏了么?或许在旁人看来是如此,这不,不仅太子之位没混上,还被排挤走了一大帮的手下,哪怕这些手下不过都是刚投效过来的,忠心尚难保证,可不管怎么说,不能保住这些效忠者的地位,本身就说明李显失了势,当然了,这都是旁人的看法而已,于李显来说,旁人怎么看都无所谓,李显有着自己的算计在,自不会因旁人的看法而有所更易,实际上,在李显看来,此番折腾下来,他并没有亏到哪去,概因放长线才能钓大鱼,斤斤计较眼前得失者,往往无法成就大事,就那些被排挤到地方的官员而论,若是能在地方上作出些成绩,将来便是值得大用的人才,若是怨天尤人地混吃等死,这等人留着也是祸害,早早赶将出去也是好事一桩,再说了,李显真正的根本都没动,又岂会去在意那些枝节上的小损失,真正令李显有些闹心的是武后趁着朝局大变动的时机,出手发力,将武承嗣等诸武子弟全都成功地塞进了朝堂官员序列之中,尽管目下全都麋集于左右羽林军中,暂时尚无法介入朝政,可有了羽林军这么个跳板在,诸武参政已是可以预见之事了的,对此,李显虽明知其害极大,却又无法阻止,也就只能是默认现实了事,至于将来的事情,那就将来在说也罢。
朝堂变易之际,各人盈亏自在心中,或喜或悲,不一而足,可对于来洛阳城赶考的举子们来说,却绝对是个天大的喜讯——太子一定,恩科也就可以开了,大比不致延迟本身就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儿,更别说此番恩科还特意加大了录取的比例,由原先的百人之数扩大到了两百人,这就意味着三千举子们有了几乎一成的中进士之可能,这可是自开唐以来,最大规模的取士之举,做官有望之下,自是无人不因之兴奋异常的,若非考期将至,众举子们不敢不临阵磨枪的话,只怕上街大游行一番的心都有了,即便如此,称颂高宗、太子的文章也是滚滚如潮般地涌向了国子监,当然了,拍今上的马屁是一回事,更多的怕也是想着靠那些不值钱的马屁文章先给考官们留下个好印象,以便大比之际能得个便利,这等花小钱办大事之举,众文人们做将起来可都是顺溜得很,可也不是每个举子都热衷此道,襄阳举子张柬之就很是不屑一众同行们的小伎俩,在屡次劝说同行者无效的情形下,张柬之索性搬离了同乡们一道租住的客栈,独自躲到了城郊的关林庙中温书备考。
关林庙,始建于三国,乃是一代武圣关羽的墓葬之地,因其坟前有古柏千株,故称关林,占地面积颇广,庙中房舍甚多,虽香火鼎盛,可后院却是一片清净,柏涛如潮,清风送爽,正是苦读的好出去,张柬之与庙中主持青云道长有旧,得以暂居于此,自是随了心愿,于林中山石间温上一壶茶,捧上一卷书,兴起则朗朗而读,兴消则浅品清茶,坐看涛生云灭,着实自在了得,这不,天都已近了黄昏,张柬之依旧了无归意,斜卧山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