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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给孤站住,退下!”
没等众人启动,李显已是面色一肃,冰冷无比地哼了一声。
“诺!”
李显有令,一众奶妈自是不敢不从,尽皆躬身应了诺,提心吊胆地退到了一旁,各自低着头,不敢去看李显的脸。
“殿下,义儿他……”
李显这一板起脸来,煞气自是不小,纵使赵琼贵为王妃,却也同样不敢违了李显的令,可一见到小重义在那儿哭得无比伤心,心中自是不忍得紧,这便咬了咬红唇,待要出言求恳上一番。
“孤都看到了,自己摔倒便得自己站起来,孤的儿子岂能是温室里的花朵。”
李显眉头一皱,面色不愉地扫了赵琼一眼,一挥手,沉着声打断了赵琼的话语。
“可他还是个孩子,殿下!”
一听李显如此说法,赵琼可就急了眼,不管不顾地便亢声顶了李显一句道。
“孤知道他是孩子,可教育却须得从孩子抓起,不许扶,让他自己起来,若不然,就在那儿哭着好了!”
李显何尝不疼儿,可他更清楚的是身为皇家子弟,必然要面临着残酷的筛选,没有坚韧的神经,是断然不会有好结果的,尤其是李重义还是嫡长子,所要面对的种种压力乃是磨难必然比其他兄弟要多,稍有软弱,那他的将来注定将会是以悲剧为告终,身为人父,李显自不愿见此等事情发生,奈何皇家的事儿帝王的意志所能起的作用并不像常人所以为的那般强大,再说了,为了筛选出合格的继承人,该有的冷酷还是得有的,与其让李重义将来悲剧,倒不如从小对其严格教育,或许能让其将来的路走得顺畅一些。
“可是……”
赵琼就是个直性子,性情刚烈,心里头虽已赞同了李显的说法,可嘴上却依旧不肯服软,红着脸,便要强行辩解上一通。
“没有可是,琼儿,你好好看看老大、老三,这都摔了多少跤了,可有哭过,可有人扶过?坐下!”
活了三世人,李显自是比谁都知晓亲情的重要,奈何他更清楚天家子弟之争的残酷性,在教育孩子上,自是不肯稍有松懈,哪怕是赵琼的面子,李显也一样断然不给,不等赵琼再次出言,已是语气不善地挥手打断了其之话头。
“唉……”
这一听李显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赵琼自是不敢再多言,只能是轻叹了口气,红着双目地坐回了原地。
“哇哇……,呜呜,依呀呀……”
小重义自是听不懂大人们在争执个甚,只顾着放声大哭不止,可哭了良久,愣是没见一个大人前来救驾,自是有些子哭不下去了,待得见自家两位兄弟又嘻嘻哈哈地从身旁不远处蹒跚而过之际,小家伙嘟着嘴呀呀了几声,扭着小身子翻了起来,迈着小脚儿也颠颠地跟了上去,浑然忘了先前那场险些引起“家庭风波”的嚎啕大哭,不数息,已是与二位兄弟闹成了一团。
“看看,这不就对了,孩子么,万不可宠着养,温室里的花朵向来是结不出甜美之果的,是孤的儿子,那就该当是顶天立地的汉子!”
这一见李重义已是不再啼哭,李显自是暗自松了口大气,可口中却依旧是一派不依不饶的训儿之架势。
“殿下,东都急报。”
李显乃是一家之主,他要训话,旁人自然只有唯唯称诺的份儿,附和着说些类似的话语自也就是难免之事,正自闹腾间,却见刘子明匆匆从院门处转了进来,这一见李显一家大小正其乐融融状,脚步不由地便是一涩,可也没多犹豫,疾步便抢到了李显的身前,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哦?”
这些日子以来,随着“王记商号”将大部分赢利押解到了兰州,河西缺钱的事儿已彻底成了过去式,尽管旁的事务依旧缠杂,可于李显来说,大多已是例行公务的事儿罢了,却也用不着花太多的精神,这才有时间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不过么,放松归放松,李显心里头却依旧绷着一根弦,那便是密切注意着朝廷里的动静,此时一听刘子明如此说法,李显的心登时便“咯噔”了一下,一股子不详的预感就此涌上了心来,可为了避免家人的担忧,李显却并无甚表示,甚至不曾伸手去接刘子明手中捧着的小铜管,只是轻吭了一声,站起了身来,环视了一下三位夫人,笑着吩咐了几句,这才抬脚缓步向前院的书房行了去。
“参见殿下!”
书房里,张柬之正埋首公文之间,这一见李显行了进来,立马停了笔,站将起来,恭敬地行礼问了安。
“先生请坐。”
李显早就说过多回了,让张柬之不必拘礼,奈何张柬之在礼节上素来古板,该行的礼数从来不忘,若是往日,李显或许还会笑着调侃上几句,可这会儿李显记挂着东都局势,却是没那个闲心,只是面色凝重地点了下头,随口说了一句,便即快步走到主位上端坐了下来,一抬手,会过意来的刘子明立马疾步走上前去,将手中紧拽着的小铜管递到了李显面前。
果然出事了,该死的!尽管早有预感,可待得李显看完了密信,心里头还是不禁为之一沉,原本凝重的脸色瞬间便阴沉了下来——三月初三,三年一度的大比照老例在贡院举行,可还没等第二场的策论考完便出大事了,十数名举子联合检举考题泄漏,主考官林奇不单不接受举子们的举报,反倒下令将这些举子按扰乱考规定罪,要革除众举子的功名,此事一出,众举子登时便哗然了起来,整个考场因之大乱一团,副主考国子监博士卫敬业当场发飙,与林奇大吵一通之后,愤然出了考场,赶进皇城,一状便将林奇给告了,武后闻讯,即刻下令羽林军出动,封锁了贡院,将所有考官连同主考林奇一并下了大狱,案子遂闹腾大发了去!
“殿下,可是出了甚大事了么?”
一见李显面色难看至极,张柬之自不敢怠慢了去,这便紧赶着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孤那位母后出招了,太子那厮此番不死怕也得脱上层皮了!”
李显苦笑着摇了摇头,随手将密信递给了张柬之,自个儿却心情烦躁地站起了身来,低着头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额头上的汗珠子飞快地便沁了出来。
“殿下打算如何应对此局?”
密信不算太长,也就寥寥三十余行罢了,可张柬之却看得很慢,足足看了半柱香的时间,方才面色凝重地放下了密信,但却并未急着进言,而是眯缝着眼又寻思了片刻之后,这才不动声色地开口问了一句道。
“孤……”
李显条件反射地便想回答坚决反击武后的阴谋,可话刚到了嘴边,却又觉得不妥,这便生生强自忍了下来,只是焦躁地跺了下脚,眼神忧虑地透过窗子望向了南边的天空……
第五百零五章训儿(下)
“来不及了,应该是来不及了!”
李显在窗台边默立了良久之后,木讷的脸上终于是露出了一丝的苦涩,微微地摇了摇头,发出了一声极之不甘的叹息之声,内里尽是几多的无奈,几多的惆怅!
“殿下!”
张柬之乃是当世之智者,自也看出了这科场弊案后头的蹊跷之所在,也隐约猜到了武后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阴暗之用心,只是他却并不似李显看得那般透彻,先前李显沉默不语时,他也在心中默默地推演着朝局的变化,得出的结论是太子恐怕要吃些亏,却未必会一败涂地,可此时见李显神情明显不对,心不禁微微一沉,略有些担忧地呼唤了一声道。
“孤没事,只是有些心绪难平罢了。”
李显没有出言解释,而是长出了口大气,随口回了一句道。
“殿下,请恕某直言,此事坐以观之并无妥之处!”
张柬之是个认死理的人,始终坚持以稳为主的策略,在他看来,太子倒了大霉对李显来说,是件好事,故此,一直不希望李显去插手朝局,此时亦然不改初衷。
“坐观?嘿,孤此番若是在朝,事还尚有可为之处,如今么,便是想插手也晚了,若是孤料得不差,此时怕都已该是尘埃落定矣!”
李显惆怅地摇了摇头,极之无奈地再次发出了一声叹息。
“当不致于罢,太子并非无能之辈,朝中积蓄也多,未必便不能一战。”
一听李显如此说法,张柬之的眉头立马便皱了起来,狐疑地看了看李显,迟疑地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先生有所不知,孤那位太子哥哥个性过刚,战是必会去战的,只可惜却是徒劳罢了,那婆娘既是敢出手,自是早就有了埋伏,怕的还真是太子不战,一旦太子奋起,必定将遭当头一棒,关键便在父皇身上,嘿,太子监国两年,权柄日盛,又不知收敛,父皇虽懦弱,却并不愚笨,岂能毫无戒心,早寻思着给太子一个教训了,再加上母后一吹风,太子不败才见鬼了,孤若在朝,或能劝得动太子,奈何孤如今是鞭长莫及啊,怀英(狄仁杰的字)虽能干,惜乎其之威望目下却不足以领袖群臣,难有大为之处,而今朝局已坏,差的只是坏到何等程度罢了,或许这两日便有消息,姑且看看再做定议好了。”
李显丝毫没有隐瞒张柬之的意思,这便叹了口气,将心中所思之分析一一道了出来,话语虽平静,可却透着股浓浓的忧虑与担心。
“既如此,那就先等等看也好。”
张柬之并不关心太子是否会倒了霉,关心的只是李显的利益会否受到影响,只要李显不去胡乱插手朝局,对张柬之来说,那便是好事,至于后事该如此应对,张柬之却也并不如何担心了去,这便不甚在意地应答了一句道。
“嗯,只能如此了!”
事已至此,李显除了等着之外,却也没旁的法子好想,只能是闷闷地吭了一声,再次扭头看向了窗外,眼神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愁绪与忧虑……
乾元殿前,一身明黄服饰的太子正焦躁万分地在台阶下来回踱着步,额头上沁满了汗珠子都顾不上擦拭上一下,英挺的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羞恼之色,不时瞟向殿门的眼神里尽是幽怨与恼怒。
三天了,自打科场弊案始发以来,都已是三天了,可李贤却是一点消息都不曾打探到,不仅如此,便是连求见高宗一面都不可得,这令李贤空自着急上火,却又不知该如何应对方好——李贤并不蠢,自是清楚这场所谓的科场弊案十有八九是个阴谋,绝对是冲着他李贤来的,也知晓这事儿背后一准是武后在操纵,若不然也不会将此案交与无甚资历可言的武承嗣去审理,只是知晓归知晓,李贤却是没太多的法子好想,只因武承嗣那头将案子捂得严严实实的,完全就是封闭似审案,任凭李贤多方设法,也没能探知一星半点的消息,在这等情形不明的情况下,李贤真不知该从何使力起,万般无奈之余,除了勒令一众手下加紧打探消息之外,也就指望着高宗能为其做主了,偏生接连几日的求见,都没得到高宗的允许,自是令李贤不免烦上加烦。
“陛下口谕,宣,太子殿下觐见!”
等待复等待,就在李贤等得心焦之际,却见司礼宦官程登高领着两名小宦官施施然地走出了殿门,立于台阶上,假咳了两声,拖腔拖调地将高宗的口谕宣了出来。
“儿臣领旨谢恩!”
李贤原本都已是失望到了家,以为今日又将白跑上一回,这一听程登高如此说法,心头没来由地便是一松,却也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谢了恩,也没去理会满脸子堆笑的程登高,急匆匆地便行上了台阶,疾步向殿内行了进去。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