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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动起真格的来,在那个武器装备足以决定一切的年代里,腐朽落后的八旗军和赤膊上阵的义和团脆弱得不堪一击。
于是,在短短两个月后,八国联军打进了北京城。
慈禧慌忙携光绪从西华门出逃,驾幸西安,史称“庚子西狩”。临行前,因珍妃跪求皇帝留京,主持京城事务,触怒了绝不可能让光绪掌握实权的慈禧,慈禧遂对珍妃动了杀心。
慈禧是一个只要敢想就一定敢做的女人。
于是在庚子年的七月二十一日,崔玉贵从慈禧那里获得了命令。这位绰号叫“催命鬼”的太监,将珍妃从景祺阁后面的小院里放出来,以“洋人入城,免受污辱”为由,将珍妃架到八宝琉璃井前,活生生将她推入井中,因怕珍妃爬出,竟在井口上压了一块巨大的圆石。
珍妃死后,尸体在井里泡了一年有余。直到第二年辛丑回銮后,经瑾妃再三请求,慈禧才派人移开八宝琉璃井上的圆石,打捞起珍妃的尸体,重新装殓厚葬,并将杀死珍妃的罪责一古脑儿推到崔玉贵的头上,象征性地削去崔玉贵二总管太监的职务,送还庆王府,但不久后又将他召回宫中,官复原职,仍留在身边伺候。
这件事一度闹得沸沸扬扬,只因当事人涉及慈禧,人们只敢窃窃私议,不敢公开谈论。
转眼四年过去,此事已经告一段落,偏偏此时“三大案”发生,偏偏被杀的人都与崔玉贵有关系,偏偏紫禁城中又出现了冤魂鬼影,所以京城一下子就热闹了,“三大案”的舆论影响也随之急剧升级。人人都在说,“三大案”的凶手是珍妃的冤魂,是珍妃的冤魂回来找崔玉贵报仇索命了!
这还没完。
据崔承德家中的仆人说,自从崔承德夫妇死后,一到晚上,崔承德的卧房里就会传出窸窸窣窣的奇怪响声,吓得仆人们一到晚上就锁在自己房里不敢出来,而崔延寿家中的仆人更是发现,后院一口水井里的水,不知为什么竟变成了鲜红色,水质粘稠,带着一股腥味儿,根本无法饮用。
这些风言风语全都传入了慈禧的耳中,作为害死珍妃的幕后推手,年事已高的慈禧不免有些疑神疑鬼。她命令相关官员火速查办此案,但左查右查,一两个月过去了,仍然没有任何头绪。
和慈禧一样,崔玉贵同样担惊受怕到不行。因义子崔承德家中一到夜晚就不安宁,坊间传言是崔承德的鬼魂在作祟,为了让义子的亡灵安息,崔玉贵命仆人前去九虚观,将道士田景池请来,准备在崔承德的卧房里做一场法事。
这位道士田景池,在京郊一带久负盛名。早在“三大案”发生之前,田景池就因替九虚观附近的乡民寻龙点穴、驱魔除灾而声名远播,连直隶总督袁世凯都曾请他到府中开坛祈福。所以崔玉贵打算做法事时,第一个就想到了田景池。
田景池来到崔承德的家中,往卧房里洒了九把送神米,又烧了十盘赤色香,闭门熏足一个下午。到了晚上,崔成贵的卧房竟彻底安宁了,连日来一到夜间就传出的奇怪响声消失得无影无踪。崔玉贵见田景池果然如传说中那般神通广大,于是又请他去崔延寿的家中看看水色变红的水井。田景池第二天就去了,揭开密封的井盖看了看,闻了闻,往井里倒了一包白色的粉末,盖上竹笆封住,三天过后,揭开竹笆一看,井水竟重新恢复了清澈。
崔玉贵常在慈禧身边走动,见慈禧为鬼影事件忧心忡忡,于是就向慈禧推荐了神通广大的田景池,说只要让田景池在宫中做一场大型法事,彻底把珍妃的魂魄震住,她就没法再兴风作浪。
慈禧正踌躇无措,一听之下,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当即点头应允。
因珍妃的事见不得光,慈禧没有直接宣旨召田景池入宫,而是让崔玉贵私下去找田景池,务必将此事做得秘密。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田景池入宫一事,还是被索克鲁探知,并且探得田景池在挑选黄道吉日时,选定了五月初五,也就是端午节这天,入宫开坛做法。
听完索克鲁的讲述,屈指一算,离端午节只剩下十天的时间,胡客明白了,田景池入宫,就是索克鲁所说的由“三大案”创造的绝佳机会。
“我得到准确的线报,宫中已经开始在八宝琉璃井前搭建御览台,这说明田景池入宫做法,老太婆一定会亲自前往观看。”索克鲁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嗓音,“这绝对是一个值得利用的机会,只要把握好,不愁大事不成。”
索克鲁啜了一小口清茶,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嗓子,直起轮椅里的身子,微向前倾,正要向胡客讲述刺杀的计划。这时,雅间的门忽然响了。
“谁?”索克鲁神色一紧。
门外一个声音回答:“总捕头,是我。”
“有什么事?”索克鲁听出是贺捕头的声音,不由松了一口气。
“有急电!”
索克鲁把身子倒回轮椅里:“进来吧。”
贺捕头推门而入,看了胡客一眼,附在索克鲁的耳边,低声说:“总捕头,驻日公使杨枢发来急电,逆犯孙文,昨日已由横滨赴港,恐谋滋事。”
索克鲁心头顿时一震!
孙文上一次从横滨秘密赶赴香港,还是在八国联军攻占北京城的时候。那时因为清廷不听话(慈禧公然向十一国宣战),洋人想直接覆灭清廷,有立李鸿章当中国皇帝的意思,刘学询和港督卜力也极力地鼓动李鸿章以两广独立。刘学询是李鸿章的心腹幕僚,他秘密联络远在日本的孙文,以李鸿章欲以两广独立为由,邀孙文回国协助。孙文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与平山周、宫崎寅藏等人秘密抵达香港,密商此事。只可惜李鸿章最后放弃了两广独立的想法,选择了北上代表清廷与列强交涉,继续做大清的“裱糊匠”。如今孙文再次由横滨赴港,必定又有重大图谋。
索克鲁的眉头不禁微微拧起,问:“我们派去的人呢?”
“没有一个回来,想必都失手了。”
“知不知道他这次赴港要做什么?”
“不知道。”
索克鲁的眉头拧得更加厉害了,凝思片刻后问:“此事袁总督知道吗?”
贺捕头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此事容后再议,你先且退下。”索克鲁说,“记住,看紧楼道,勿放任何外人上来。”
贺捕头应了声“是”,拉上门出去了。
贺捕头一走,索克鲁就冲胡客很不自在地笑了笑:“总是公务缠身,连吃饭都不得空。”他把一整杯茶都喝尽了,收整心情,尽量不被孙文赴港的消息所影响,然后向胡客逐步讲述了端午节的刺杀计划。
索克鲁讲了大约有半个时辰,不过最后归结起来,整个计划大体上分为四步。
第一步:入宫。
借田景池入宫开坛做法的机会,想办法混进田景池的法事队伍,随田景池的队伍进入紫禁城。
第二步:刺杀。
慈禧会在端午节当天亲临现场观看法事,这是难得的与慈禧面对面的机会,胡客寻找最佳的机会动手,刺杀慈禧。
第三步:潜伏。
白天紫禁城内眼线很多,想逃出紫禁城是很困难的事,所以胡客在刺杀后,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趁乱逃离现场,赶到宫中相对隐僻的慈宁花园潜伏,等待夜晚的来临。
第四步:脱身。≮更多好书请访问。。≯
潜伏到夜间子丑时分,胡客溜出慈宁花园,赶到紫禁城的西华门。索克鲁已经买通当夜值守西华门的一名守门禁军。胡客只需在附近的城墙下学三声鸟叫,这名守门禁军就会悄悄从宫墙上抛下绳索,助胡客越墙脱身。出紫禁城后,绕道往东,赶到东安门,御捕门会有人在东安门接应胡客出皇城。
第七章 紫禁城内,生死博弈
第一节 偷天换日
鸿宾酒楼的宴席结束后,胡客又回到了熟悉的御捕门京师大狱。
接下来的十天,胡客都是在养伤时待过的牢房里度过的。他被彻底限制了人身自由。只有让胡客时刻处在眼皮子底下,索克鲁才能放心。
对胡客而言,这十天是来之不易的休息时间,然而他却休息得很不自在。过去的六年里,胡客的生活千篇一律,机械地重复马不停蹄的东西奔波和南北穿梭,日日夜夜绷紧神经,在血与黑暗的世界里踽踽独行。过惯了风驰电掣的生活,忽然间放缓节奏,反倒有些不习惯,以至于分分秒秒,他都觉得是那么的百无聊赖。
胡客每天所能做的事,就是对着索克鲁给的一张皇城布局图,推想刺杀计划中的每一步,细想什么地方可能存在纰漏,什么地方又可能遭遇危险。“出刺”的两年里,胡客每一次完成任务都如探囊取物,然而在外人看似轻易的刺杀背后,却是他一次次的苦思冥想和缜密推敲。世上没有所谓的天赋异禀,只有后天不懈的努力和付出,方能换得一番成就,哪怕身为刺客,也逃不出这条法则。
胡客曾刺杀过的最高官员,是总揽一省军政大权、镇抚一方的封疆大吏,虽然官居一品,但和慈禧比起来,仍小到不值一提。所以胡客更要做足准备,把可能遇到的所有情况在脑海中翻来覆去地设想数遍。过去的经验告诉他,只有准备充分,才能真正做到随机应变。
※※※
十天的时间,缓慢似度日如年,但终究还是一分一秒地成为了过去。
端午节终于到来了。
这一天,天还未亮,贺捕头就打开了牢房的门。他给胡客带来了一套奇形怪状的衣服,让胡客换上,然后领着胡客走出牢房。御捕门的副总捕头白孜墨,铁青着脸等候在狱道的尽头。三个人走出京师大狱,绕后门小道,出了总领衙门。
刺杀慈禧,是极为机密的事情,多一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白孜墨是索克鲁的拜把兄弟,也是御捕门的二把手,贺捕头则是白孜墨的亲传弟子,是御捕门的得力干将,也是御捕门未来总捕头的不二人选,这两人都是索克鲁的绝对亲信,索克鲁放心地将此事交给两人办理,至于其他的御捕,连参与了捉拿荆棘鸟计划的几位天地字号御捕,对此事都毫不知情。
“办妥后,在金鱼胡同会合。”留下这句话,白孜墨只身离开。
贺捕头带着胡客,朝另一个方向行走,不多久,来到了一家彩妆店外。
彩妆店的老板尚在梦里还乡,便迎来了端午节的开张生意。
按照贺捕头的要求,老板仔仔细细地给胡客绘上了又浓又厚的彩妆。绘好后,对着镜子一照,满脸的五颜六色,状同妖魔鬼怪,连胡客都认不出镜中的人是自己。
绘完彩妆出来,天色已经微明。贺捕头带着胡客赶到贤良寺外的金鱼胡同。白孜墨还没有到,于是两人在转角处静候。
没过多久,白孜墨从南面赶来,冲贺捕头点了点头。
日出东方,物影西斜,一切布置已经妥当。
刺杀计划的第一步,正式开始。
就在胡客、贺捕头和白孜墨守候在金鱼胡同里时,东街客栈里的田景池,正在诸多繁琐的准备工作中忙得焦头烂额。
他忙着清点桃木剑、生火粉、凝烟香、请魂铜铃、柳叶八仙桌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法事器具,忙着指导四个仙舞者的彩妆和换装,忙着指挥锣鼓队和炮仗队列队演练……
在紫禁城内开坛做法,对田景池而言,无疑是无上的荣耀。尽管崔玉贵一再叮嘱,此行要低调行事,但田景池表面上答应,背地里却不打算这么做。放眼天下,有多少凡夫俗子终其一生,能进得一回紫禁城?如此难得的机会,田景池自然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