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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倩,你昨日实在是太无礼了。”
——我吗?有吗?
“絮娘安息后,习老爷和夫人一再感谢,你却充耳不闻,这举动着实有些失礼。莫非,你还在想那个马面说的话?”
难道我这样想有什么不对吗?
——是人哪有不怕死的?
水流的淙淙声不绝于耳,心神从那银白的袖袍飘走开始,就一直恍恍惚惚的。玄空的声音在与微弱的瀑布之音的共鸣之后,让人生出宛如置身梦境之慨。
“他们这样做是不对的,生死册里记载的内容是不能随意告之于凡人的。恐怕才回到地府就要被判官惩罚了。”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听完他的话,我松了口气,伸出两个手指揉揉眼皮,昨晚因为这个困扰,觉也没睡好。
“书看得多呗。”他朝我轻笑,随后坐到小溪边的大石头前,似在用笔写着什么。
——没有墨汁怎么写字啊?
我度身向前,他的身边不知何时置放着一只被搅烂成泥的橘子,用笔蘸着其中的汁液再写到纸上。
可是——纸上还是什么都没有啊?
“这上面明明什么都没有,等于白写了。”这么久以来,难得让我嘲弄他一次了。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我,只是放下手中的工作,反而拿起两块小石子对着强烈的日光缓缓摩擦。
没有多久,只听“嗖”的一声,一小簇火苗“腾”的窜了起来,他将小火堆放好,随后展平自己刚刚写好的东西,在离开小火一寸的上方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
纸上竟然慢慢地映出了字迹。
——“言之,梳姬遂随风而散,化作柳絮。”
——梳姬?是指絮娘吗?
“为什么要叫‘姬’呢?”我问他。旁边的花丛中,一只黑白相间的蝴蝶恰好飞过我的视野,停在了新长出的花苞上休憩。
“古时对女子的美称,我认为这个名字与她的生性很匹配。”
“说的也是。”那只蝴蝶在微风中又飞了起来,因为逆风,翅膀在空气中努力抖动着,向着另外盛开的花朵飘摇。不幸,新停驻的那一处埋伏着一只巨大的蜘蛛。它被牢牢地粘着了上去,拼命挣脱还是无效,那翅膀无力地颤抖,仿佛是对于生命最后的哀求。
啪的一声,玄空踩掉了地上刚刚生起来的火堆,合上了展示给我看的手迹的封面。
那里居然写着《百异明灭集》!
“原来你在补充《百异明灭集》的内容吗?”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眼神掠过了那只可怜的黑白蝴蝶。他也和我一样注意到它的存在了吗?蜘蛛并没有动身,只是懒懒地注视着蝴蝶的举动,仿佛在惬意地欣赏着蝴蝶的自取灭亡。因为越是挣扎,蜘蛛的网越是纠缠不清,蝴蝶越是死得快。
“怎么?采倩这是怕死了吗?”
“啊?”好莫名。
“人活着都怕死,只有死了才会知道一直无谓而痛苦地活着,也是一种变相的痛苦和折磨。絮娘是体会到了,不,以后就该称她为梳姬了。或许有一天……”
他转过头来,眼睛中是很少见的复杂情绪。
“也许有一天,我们都要经历的。”
——呃,他今天是怎么了?怪怪的。
算了,还是不去管它吧。说白了不就是为了马面的一句话么?船到桥头自然直,对!先管好紫灵的事情,去见到紫灵再说吧。
卷五 镜妖 第十二章 梳姬(下)
(以下习嫣然视角)
时间进入五月,自从亲眼见证自己前世的“母亲”絮娘安然而去之后,嫣然小姐逐渐恢复了过去的活泼常态。
由于时令的关系,庭院里的柳树依然婆娑生姿,只是柳絮明显地减少了。说是少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
那白色的软绵绵的小东西如同雪片般飘下,习府的整个院子里仿佛下了一场春日里的雪。
“未若柳絮因风起……”
嫣然小姐与平日一样,坐在庭院的一个角落里数着每朵月季的花瓣,边数数嘴里还边念着这句如诗般美丽的句子。远看的话,柔和的日光照亮了她明亮的眸子和开朗的面容,那逐渐亮泽起来的秀发即是最好的诠释,甚至比过去没有遇到过絮娘以前还要光亮呢!
习夫人在小缘的陪同下,缓步来到院子,看到女儿自得其乐的神情,很是满意。
“夫人,小姐那段时间还真是让人揪心呢!不过自从发生了这件事情之后,我发现她反而比以前还要好呢!”
“还要好?此话怎讲?”
“嗯,是的。以前的小姐也很活泼好动,但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现在的小姐除了拥有过去的一切美好之外,还外加沉静自然的气息,让人看了心生喜欢。”
——是懂事了吧。
习夫人心里暗自想着,却没有接着小缘的内容说下去。
就在习夫人和小缘说话的当儿,习嫣然恰好抬起了头,看到了母亲和蔼的目光,令她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令她曾经害怕莫极的人。
那个曾经颠覆她生活的女子。
那个让她觉得很熟悉、很怀念、很心痛的母亲般的女人。
——絮娘。
她走的时候是全然的安静,“看到你我就满足了”,没有一点点的不知足。明明曾经是一个想要杀了她的人,最后却可以完全释怀,“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的孩子。”
——是人们天生的矛盾心情在作祟吧。
诚然如那叫做玄空的道长所言,絮娘对她的爱与恨应该是同样执着的吧。
在她思虑着这些的时候,絮儿们正倾身飞起落在习夫人的肩膀上。小缘见状体贴地为夫人掸去了身上的银白柳絮。
絮娘已经走了,是啊,永远地离开了,这些柳絮就是最好的证据。伊人已逝,活着的人需要的是对于死去之人的缅怀,但怀念归怀念,活在当下才是最大的现实。
对着那些缠绵在月季上的白色“雪花”微笑。猛然间,习嫣然张开双臂,蹦蹦跳跳地跑到习夫人的面前。
“嫣然最喜欢娘了,还是娘最好了!”她紧紧地搂住自己的娘,喉咙里溢出满满的银铃般的笑声,和着那些翻飞的柳絮,落入泥土中。
——絮娘,你看到了吗,女儿的幸福,也是你的祈望吧。
——有那么多娘疼我,不管前世还是今生,都足够了!
还没混入泥土中的柳絮仿佛是听到了习嫣然的心声一般,洋洋洒洒地在她们的四周转圈,安静而又强烈地挥舞着生命最后的光华。
习夫人对于女儿的举动,在内心深处感到有些异样。不过看到女儿长大了,这么有孝心的话,自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了。
小缘也在一边暗忖:小姐又恢复成过去那样了,啊,不,是比以前还要有精神呢!
“娘的好宝贝啊,
穿着那花衣裳。
美丽的村镇因为有你,
才会那样幸福。
娘最爱的宝贝啊,
快回来娘身边。
亲手做饭,亲手缝衣,
我的好宝贝啊。
……
“娘,怎么最近老是听到这首歌呢?”
“啊,是素心吧。”
“最近表小姐很迷这首歌呢,说是一唱起这首歌,就会想到娘了。”
“嗯嗯,表妹越来越聪明啦!”
……
嫣然小姐最重要的桃木橱柜里,一把很普通的木梳被置放于一个非常隐秘的角落,默默地注视着习府的一举一动。
卷六 剑与雪 第一章 剑魔问世
注:本章第三人称视角
鹅毛般的漫天大雪弥蒙了整座雪花山,遮住了人们的视线。
这座山常年积雪,居住在此的百姓早就习以为常。
但今天从一早开始便很不寻常。
因为站在人们眼前的看来只有二十左右的男人,似乎是疯了!
“严方呢?严方呢!”他的声音洪亮雄浑,在水天连成一线的雪花山上扩张着。
人们你看看我,我在看回你,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发现百姓不理睬他,他于是随手拉住了一个中年男人,两道浓眉都近乎绞在了一起,面目狰狞地大叫道:“严方呢?快说!你们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中年男人穿着一身厚质的皮衣,慌慌张张地跌倒在地:“大侠,小人真的不知道啊?”
“不知道吗?”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郁的笑意。
“唰”的一挥,中年男人的头与身体分了开来,头掉在地上的时候,眼睛还大大地张开着,分明是死不瞑目。
周围的人们看了全都骇然后退,他们在想,这个年轻人是真的发疯了么?
——难道他为了找个人要将这里的人都杀光吗?
厚重的礼节声音由远而近,一群官兵扮相的人从纷飞的大雪中逐渐现身。
带头的人虽然也不过年约三十左右,脸上和身上的肉倒是都堆积的十分丰盛。
一群人骑着马浩浩荡荡地来到刚才杀人的青年男子身边,为首的胖男拉住了马头,抬起手臂示意后面的马群和人全部停下。
他大声呵斥:“大胆狂徒,为了找个人居然跑到此处撒野,就地斩杀!”
旁边看热闹的雪花山百姓见了赶忙作四散状。
可谁想……
来的一帮子骑马的官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冲入人群、见人便杀。
顿时,“嚓嚓”的人头落地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平民百姓的哭喊。整个雪花山被一片白茫茫的大雪与满天血腥味同时覆盖。
红与白,都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了。
喊着严方名字的男人听到如此惨烈的尖叫声,此时才从雪地中惊醒过来。他健硕的身躯飞奔向前,一把按住了为首胖男人的马鞍。
胖男抬起马头往旁边挪了挪,道:“轩辕子乔,你要做什么?”
“洗德福,这应该问你才对。不就是为了抓我吗?犯得着这样滥杀无辜吗?”
胖男人先是愣了一下,旋即仰天哈哈大笑:“滥杀无辜?开始杀了个人的好像是你吧!再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乱杀人了?这些人不全都是你杀的吗?轩辕大侠!哦,哈哈哈!”
宛如当头棒喝,轩辕子乔发狠般的将洗德福从马背上揪下来,将其头颅按在雪地里。“**混蛋!居然是想嫁祸给我!”
胖男人连连拍打着轩辕子乔的粗壮手臂:“不,放开我……大侠,求大侠……饶命啊!”
前一刻还气势威严的洗德福此刻像个唱戏的丑角般唯唯诺诺,只为了保住一条命。
轩辕子乔抽出了腰间剑鞘中的剑,那个剑鞘也不知是哪位师傅为其打造的,与他的宝剑十分般配。
银白色的剑光在雪色的映衬下分外惹眼。
洗德福虽然此刻抬不起头来,却早被轩辕子乔的气势吓得胆寒,预感到自己将被杀死,光是想想那凛冽的剑光就彻底蔫了。
这个男人——轩辕子乔,被京城的名流侠客誉为“剑神”,师承绝剑山庄庄主,剑术一流,只要他一拔剑,就没有不死的道理了。
只是……
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破绽还是会出现的。
因为此刻,轩辕子乔正眼红地盯着手下的这个姓洗的人,却忘了他的背后还有姓洗的带过来的一大群人。殊不知……
——剑客的最大弱点便是自己的后背!
只见洗德福手下中的一个在轩辕子乔今日第二次挥剑的一刹那,对着他的背部重重地用刀捅了进去。
“啊……”轩辕子乔倒在了地上,鲜血从背后慢慢流淌出来,没入了身下的极厚大雪。
纵然是风靡一时的剑神,也不可能抵挡得了腹背受敌的危害。
随从立刻扶起了还将头埋在雪里的洗德福。
“大人,您没事吧?”
洗德福却连连在口中呢喃着:“不,不,别杀我。”
“大人!”
“哦?”洗德福放下遮住眼睛的双手,看到了倒在地上已然奄奄一息的轩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