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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宝斋-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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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幼林和潘文雅道过别,他已经走到了房门口,又转过身:“汪先生在同盟会里是个重要人物,朝廷出十万两银子悬赏他的人头,他在日本不是更安全吗?跑到朝廷眼皮底下干什么来了?”

潘文雅摇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

这事不光张幼林感到蹊跷,很快,巡警厅也注意起了琉璃厂守真照相馆的这位汪掌柜。

第十八章

张幼林一大早又来到了堂哥家,张继林躺在床上,见他进来,挣扎着想坐起来,张幼林赶紧快走几步扶住他:“哥,你好点儿吗?”

张继林脸色蜡黄,气若游丝,眼巴巴地看着他:“幼林,我这病好不了了吧?”

“别这么想,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得多养些日子。”张幼林安慰着。

“我到底得的是什么病?你们谁也不告诉我,你嫂子背着我净流眼泪,你也三天两头儿的过来,我呢,心里猜个八九不离十……”

张继林还没说完,张山林进来了:“幼林来啦,你说继林这算怎么回事儿?药也没少吃,就是不见好,人还一天比一天瘦,要不然你托人给找找,咱换个大夫,继林可不能砸在庸医手里。”

“爸,这不是换大夫的事儿。”张继林嗔怪着。

张幼林站起身:“叔儿,您别急,我再打听打听。”

“他病成这样儿,我能不急吗?”张山林叹着气,“唉!我这心里跟揣着兔子似的,没着儿没落儿的。”

眼瞧着堂哥一天不如一天,张幼林心急如焚。离开堂哥家,他急急忙忙来到荣宝斋,刚一进门,庄虎臣就问:“你哥的病怎么样了?”

张幼林满面愁容:“还是不见好,听说太医院里的范太医有一手治我哥那病的绝活儿,您有办法请到范太医吗?”

庄虎臣想了想:“我得找找人。”

“您尽快,我怕找哥……撑不住。”张幼林神色黯然。

“好吧,只要范太医在京城,咱花多少银子也得把他请来,铺子你先照应着,我这就去。”

庄虎臣还没离开,一名巡警走进来:“谁是庄虎臣?”  !

庄虎臣赶紧迎上去:“我是,怎么着?”

“跟我走一趟。”巡警面无表情。  。

庄虎臣和张幼林都是一愣,片刻,庄虎臣说道:“幼林,我去去就来。”

巡警带着庄虎臣走了,望着他们的背影,张幼林忧心重重,心想,巡警找上门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巡警带着庄虎臣直接来到南城巡警厅王警长的办公室,只见王警长面前的办公桌上放着汪兆铭的文章,旁边是荣宝斋的包装纸。王警长倒是挺客气:“庄掌柜的,请坐吧。”

庄虎臣忐忑不安地坐下。

“您不用紧张,请您过来是问点儿小事儿。”王警长拿起桌子上的包装纸,“这个是荣宝斋的吧?”

庄虎臣点头:“是。”

王警长又拿起汪兆铭的文章:“那这个呢?”

站在一旁的巡警把文章递给庄虎臣,庄虎臣仔细看了看:“没见过,这不是荣宝斋印的。”说着,站起身把文章还给了王警长。

王警长用他那双鹰一般的眼睛注视着庄虎臣:“没见过?可用的是荣宝斋的包装纸。”

庄虎臣回答得十分坦然:“荣宝斋的包装纸还不好找?您这巡警厅使的文房用品就是从我们荣宝斋进的,万一有人把包装纸留下,包上炸弹放到您桌子上,您能说是荣宝斋要害您吗?”

王警长缓和了语气:“您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庄掌柜的,您跟守真照相馆那几个人熟吗?”

庄虎臣赶紧摆手:“没来往,人家是留洋回来的,干的又不是一档子买卖,顶多见面儿打个招呼。”

“噢,是这样。”王警长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今天请您过来,是想告诉您,荣宝斋是琉璃厂的老铺子了,庄掌柜也是奉公守法之人,现在革命党活动猖獗,您要是在身边儿发现了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可要及时报告给我们。”

“一定,一定!”庄虎臣如释重负。

从巡警厅里出来,庄虎臣的脚步也变得轻快了,几天前的那一幕不禁又浮现在眼前。

那是陈小姐回南洋的前一天,庄虎臣正在铺子里给云生讲胡开文的墨,汪兆铭走进来:“庄掌柜,我给您退银子来了。”

“什么银子?”庄虎臣迷惑不解。

“刚才,陈小姐从您这里买的文房用品,您多找了十两。”

“是我经手的事儿,不可能。”庄虎臣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在琉璃厂这几十年,他还真没在钱上出过差错。(塞 班 论 坛 电 子 书 区 忘 塵 居 士 整 理 制 作)

汪兆铭把银票放在柜台上:“您再算算。”

庄虎臣翻开账簿又算了一遍,不禁神色大变:“汪掌柜的,真谢谢您了,我……看花了眼。”

“不必客气,您的银子理应还给您。”汪兆铭又掏出一张单子,“陈小姐还想再带些荣宝斋的诗笺、毛笔送朋友,拜托您给准备出来,我一个小时以后来取。”

“您就别跑了,备好了我让伙计给您送过去。”庄虎臣把汪兆铭送到门口,再次道了谢。

“汪掌柜的可真是好人啊!”云生感叹着。

庄虎臣心里有数,十两银子够他们全家过上一个月的,他嘴里念叨着:“后怕呀,这要是落到别人手里,十两银子可就打水漂了。”

“和这样的人做街坊,晚上睡觉都踏实。”

“踏实吗?”庄虎臣看了云生一眼,没再言语。

前面就是太医馆了,庄虎臣打定主意,只要汪掌柜他们没干什么出格儿的事,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额尔庆尼是个闲不住的人,刚把六姨太休了,马上就要再娶一个,请庄虎臣喝喜酒的喜帖已经送到了荣宝斋。庄虎臣心想,他倒麻利,也真不嫌麻烦。庄虎臣这些日子忙得很,但额大人的事是不能怠慢的,为了中午这顿酒席,他特意起了个大早,打算先把手里的事情料理完了,再踏踏实实地赴宴。

庄虎臣打开荣宝斋后院的侧门进来,闻到一股糊味儿,抬头一看,只见从隔壁守真照相馆的院子里冒出烟来。“不好,着火了!”庄虎臣大叫起来,“着火了,快来救火呀……”

听到喊声,伙计们慌慌张张地从铺子后门冲出来,庄虎臣赶紧让他们拿着救火的家伙到隔壁去叫门,众人七手八脚,把燃着的物品扑灭了。

汪兆铭感激地握着庄虎臣的手:“庄掌柜,太谢谢您了,要不是您发现的早,损失就大了。”

“嗨,街里街坊的,干吗这么客气呀,不过,往后称们这些年轻人千万得小心,烟头儿是再也不能随便扔了。”

汪兆铭点头:“我知道,您那边全是易燃物品,我们一定多加注意!”

众人散去,黄复生心有余悸,他擦着脸上滚落的汗滴说道:“幸亏没有炸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复生,这火烧得有些怪呀。”汪兆铭皱着眉头。

“也可能是我不注意,出去小解的时候把烟头扔在了易燃物旁,我以后注意就是了。”黄复生没有在意。

由于失了火,用于拍照的布景被烧坏了一角,临时凑合又不像样子,汪兆铭只好雇人重新整修内部,也顺便装点一下门面。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是朝廷的圈套,巡警局的密探借此机会混入守真照相馆内,找到了证据,几天之后,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汪兆铭和黄复生逮捕了。

庄虎臣昨儿晚上回了趟家,今儿早上刚一拐进琉璃厂,就听见卖报小男孩的沿街叫卖声:“看报了,看报了,在守真照相馆抓到了革命党,看报了,刺杀摄政王的革命党,在守真照相馆被抓到了……”庄虎臣一愣,快步走上前买了一份,站在街边就看上了,额头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

守真照相馆的大门已经被贴上了封条,周围挤得水泄不通。“劳驾,让我过去,您劳驾……”庄虎臣费力地穿过人群,迈上荣宝斋的台阶。到了门口,他站住了,侧着头向守真照相馆张望,嘴里不禁发出一声长叹:“唉!汪掌柜的,你这是何苦啊?”

庄虎臣进到铺子里,张喜儿、王仁山、云生正凑在一块儿议论隔壁的事,张喜儿问道:“掌柜的,您都知道了吗?”

庄虎臣挥了挥手里的报纸:“这上头都登出来了。”

张喜儿摇着头:“瞧着汪掌柜他们文绉绉的,哪儿像刺客呀。”

“人不可貌相。”庄虎臣坐下。

云生奉上茶来:“掌柜的,他们是怎么被巡警发现的?”

庄虎臣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报上说,汪掌柜的是中了朝廷的计了,巡警在银锭桥下发现炸弹以后,立马儿就明白是革命党干的,朝廷怕革命党跑了,有意向报社放出风儿来,说这是朝廷内部争权夺利,还说凶手已经逮着了。”

“巡警怎么就查到汪掌柜他们就是行刺的革命党呢?”王仁山皱着眉头问。

庄虎臣赞赏地看着他:“这话问到点儿上了,巡警是干什么的?从银锭桥底下取出炸弹,懂行的一瞧就瞧出来了,炸弹里的炸药是外国造,可有几颗铁钉是咱们这儿的,就这么着,顺藤摸瓜,可着北京城的铜铁铺子查了个六够,骡马市儿大街的鸿太永铁铺认出那几颗铁钉是他们做的,订货人就是守真照相馆的掌柜汪兆铭。”

“巡警可真够能个儿的!”云生感叹着。

庄虎臣继续说道:“巡警找到了线索,可也没轻举妄动,你们还记得,前些日子守真照相馆着了火以后装点门面吧?雇的人里头儿就混进了巡警厅的密探。”

王仁山恍然大悟:“怪不得,我看见那人了,还心说:这工匠干活儿怎么心不在焉的?闹了半天敢情是密探。掌柜的,他都查着什么了?”

“搞暗杀的机密文件呀,证据确凿了,巡警厅这才把汪掌柜他们抓走。”

“原来革命党就在咱们隔壁,这回可真开了眼了!”云生还沉浸在其中,庄虎臣站起身:“得了,就说到这儿吧,你们该干吗干吗去。”

伙计们散去,开始各忙各的,庄虎臣也来到后院北屋,他定了定神,这些日子悬到嗓子眼儿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

上午,何佳碧正在卧室里整理衣物,用人进来,小心翼翼地问:“太太,老爷呢?”

“刚出去。”

用人犹豫着:“出去了……”

“有事儿吗?”何佳碧抬起头。

“有人找老爷。”

何佳碧没在意,继续整理衣物:“谁呀?”

“不认识,是个洋派儿的小姐,打扮得跟花蝴蝶儿似的。”

何佳碧立刻停了手,脸上露出了不悦:“你让她进来啦?”

“客厅里等着呢,我没敢告诉老太太,要不然……您去见见?”

何佳碧走进客厅,只见潘文雅泪流满面,她迷惑不解:“潘小姐这是怎么了?”

“何大姐,汪兆铭、黄复生他们被巡警抓起来了。”潘文雅站起来,哽咽着回答。

这时,张幼林手里拿着报纸迈进门槛:“我知道了。”

潘文雅转过身,泪眼蒙胧地望着他:“张先生,求你帮忙救他们,据我所知,他们京城里没有别的熟人了。”

“先别急,慢慢想办法。”张幼林安慰着。

“潘小姐你坐。”何佳碧又招呼用人,“沏壶好茶来。”

三人一起商议了很久,何佳碧留潘文雅吃过晚饭,才把她送走。

这一晚上,张幼林一直眉头紧锁,直到将近午夜,躺在床上还在沉思。何佳碧给他掖了掖被角,忧心忡忡地说道:“这可不好办,刺杀摄政王可不是银子能摆平的事儿。”

“是啊,朝廷已经宣布准备立宪,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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