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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想起官场上的某个传闻,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必恭必敬。“是唐公的族侄,畴县侯李爷么?您,您这是从河南来?”
“我们从虎牢关附近星夜赶过来的。”旭子点点头,证实了对方的猜测。紧跟着,便听到四下里传来的无数惊叹。“从河南来,我的天哪!千里奔袭,居然比其他几路兵马只晚到了三天!”
“太行山的贼人没阻拦您么?”周县令瞪再次圆了眼睛,此番却是因为惊诧。“嗨,看我这话问的,您是咱们唐公的侄儿,自然也传了他老人家的勇武。他老人家能凭着几千残兵打得周围几个郡的流寇望风而逃,哪个不要命的还敢惹您!”
第三百一十五章 烽火(2)
在旭子的记忆中,唐公李渊绝不是一个武将形象,虽然其对射艺的领悟比很多人都深得多。他记得那些在怀远镇的日子,那时候的李渊对属下包容,对上司和同僚尊敬,与朝廷中官员交往时小心翼翼,唯恐出半点纰漏。此外,他眼中的唐公还喜好名马、美酒和美女,热衷于处理琐碎的政务,却对军旅之事兴趣不高。否则也不至于一直做大军的押粮官,没有亲自指挥一路兵马东进的机会。
但周县令口中的李渊则变成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形象,精通于政务,孔武有力,用兵如神。在此非常时刻,这种人选用来稳定地方最合适不过。
“托唐公的福,我一路都没遇到任何土匪!”旭子点点头,笑着回答。他不想深究唐公李渊的真实形象如何,但不仅仅是出于礼貌。“敢问周大人,还有哪几路兵马从这里经过了,我还有没有机会与他们会师!”
“左骁卫大将军屈突通带了两万府兵前日刚过去。”周珏见对方言谈见对唐公很是尊敬,心情大悦,翻点着帐册回答,“鹰击郎将尧君素率领骑兵五千,比屈大人早去了一天。左翊卫将军阴世师跟尧大人前后脚,麾下有一万府兵。”说到这,他摇摇头,脸上的表情带上了几分不屑,“不过他走得有些慢,屈大人已经超过了他!”
听着一个个熟悉和陌生的名字在耳边依次响起,旭子心里约略有些失望。这些人官职都比他高,郡兵赶上去与之一道,只会被人家当垫脚石用。大隋朝各路兵马之间的派系倾轧他曾经深有体会,没有明知道会吃亏还再给人送上门去的道理。
“二公子带着四千郡兵去汾阳与云定兴将军汇合了,两天前直接从太原走的。没打我这经过!队伍中一半是新征募的步卒,走得不会很快!”周县令称得上是一名干吏,看到旭子皱起眉头,就隐约猜到了其不喜欢与另外几名隋将为伍。出于一家人给一家人帮忙的回护心理,他给了旭子足够的暗示。
“二公子怎么才出发,唐公不是早就接到勤王诏书了么?”李旭吃了一惊,追问。
“唐公当日正在外剿匪,也是星夜赶回太原来的。咱们河东郡能用的兵不多。”周县令苦笑着摇头。
他不想把话说得太直白,因为他觉得作为李家嫡系的旭子应该了解朝廷一直以来对唐公持猜疑态度。“匆匆忙忙赶回太原,一边要给各路勤王兵马准备粮秣,一边招募义勇,也就是唐公,换了别人早就忙晕了头!”
“嗯,也多亏了你们这些父母官的倾力协助!”旭子点头,理解地微笑,“否则,光唐公一个人,还真忙不过来!”
他又想起了当年自己因为唐公族侄的身份受到杨广排斥的往事。本来以为经过杨玄感之乱后,皇家对李渊的怀疑已经解除了。没想到至今还这么深。可既然这样,就不该把河东十几郡交给唐公来管理。既怀疑对方忠诚又委以重任的糊涂安排,也就是大隋朝廷才会做得出。
眼下不是抱怨朝廷昏庸的时候,虽然“肉食者鄙”这句话用来形容朝中某些人再贴切不过。“周大人有通往汾阳的详细地图么?或能否找位会骑马的兄弟给大伙带一下路!”趁着与对方谈得投机,旭子提出一点非分要求。
“不用地图,顺着官道您一直向北,别进太原,经过榆次,直接就能到达汾阳。然后顺着官道再走半日,说是打突厥,任何一个汉人都会带你去。”周县令的情绪有些激动,挥舞着手臂比划,“突厥人把雁门附近的村子全抢空了,到处都在杀人放火。百姓们如果能得到一个报仇机会,是男人都会跟你走!”
旭子听得心里一紧,瞬间放弃了心中的杂念。草原民族对被征服者不会怜悯,早赶去一天,能早为这个已经残破的大隋尽一分力。他抖动马缰绳,带领郡兵们再次踏上征途。来自齐郡的战旗在秋风中飞舞,旗面上,有头出山猛虎张牙舞爪。
三天后,他们到达汾阳。这座距离塞上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的城市已经草木皆兵。看到马蹄在官道上掀起的烟尘,地方官员立刻关闭了所有城门。直到旭子量出了朝廷颁发的印信,他们才又重新放下了吊桥。
“下,下官不知道是,是李侯爷光临。关闭城门乃,乃是无奈之举,侯爷勿怪!勿怪”汾阳县令赵平一看就不是个有担当的人,发觉自己无意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后,吓得满脸是汗,道歉的话说得结结巴巴。
“二公子和云将军什么时候走的。此地距离雁门关还远么?”李旭没时间跟一个地方小吏斗气,非常着急地追问。
“已经,已经走了好几天了。此地,此地距离雁门关还有三百里。突厥人旦夕,旦夕之间就能杀过来!”赵县令对突厥狼骑畏惧到了极点,仿佛对方的战马肋骨下都生有翅膀。看了看旭子及其身后那伙疲惫不堪的郡兵,县令大人以难以置信的口吻问道:“侯,侯爷也去勤王么?突厥人,突厥人据说来了二十几万!”
“来一百万也休想踏入中原半步!”李旭横了对方一眼,怒道。这样的人窝囊废居然也能做上地方父母官,真不知道他怎么混过官吏考核的?
“那是,那是!”赵县令一边擦着头上的冷汗,一边回头打量自己的治地。他开始后悔自己打开城门的决定了,一旦眼前这个疯子存着就地募兵的念头,就有可能把战火引向汾阳。突厥人可不是好得罪的,他们报复心极强……
好在旭子没他想象得那样不讲理,“我们穿城而过,不在汾阳耽搁!”他的话使赵县令的心瞬间落回了肚子,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县令大人叫苦不迭。
队伍行进到衙门口的时候,李旭身边的另一名亲兵突然站在马上喊了一嗓子,“有想找突厥人报仇的没有,我们需要人带路!”刹那间,围观的人群开始沸腾,数以百计满脸仇恨的青年男子拥上前,要求加入郡兵队伍。虽然这支队伍本身的人数也很少,但已经一无所有的边民们要得只是一个与仇人同归于尽的机会。
这片土地上的平头百姓总是比父母官们对国家的感情深也,古往今来,莫不如此。旭子和秦叔宝二人快速从应募者中挑选了二十几个会骑马的,将他们编进斥候队伍。“我们没有更多的马!”对着满脸失望的落选者,二人好言安慰。但对方迟迟不肯让开道路,眼神之中充满了绝望。
“咱们这次主要是为了救皇上,但是,我在这里对天发誓,总有一日,咱们要洗刷蛮夷加诸于我等身上的一切耻辱!”被对方的目光所打动,罗士信大声许诺。话音刚落,拦路者刷地一下散开,为郡兵们让出了条笔直的通道。
那条通道穿越北门,直指暮蔼中的长城。一千余郡兵们疾驰如风,追赶着其他队伍的脚步。在陀河畔,他们看到了云定兴的旗号。队伍迤逦数百丈,宛如一条怒龙,张牙舞爪地扑向了雁门关下。
有步卒,也有骑兵,打着上千种不同的战旗。号角声,鼓声,此起彼伏,夹杂着战马的嘶鸣,将士们的呐喊,还有身边汹涌彭湃的惊涛。
这支一支极其庞大的队伍,远远看上去至少有二十万之众。队伍外围的步卒高高举着长槊,锋利的槊锋反射着刺眼的寒光。步卒之外,有无数名来回跑动的传令兵,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临战的兴奋。再往外,则是四下戒备的游骑,每个人胯下的都是高大健壮的西域良驹,毛皮被打理得油光水滑。
“早知道有这么多人来勤王,咱们何必大老远跑来搀和!”罗士信有些惊诧于友军的兵强马壮,摇晃着脑袋议论。
但他很快就觉察到眼前的景色有些不对劲儿,那些分部在队伍周围的游骑跑得很有精神,但从来不肯离开大队太远。甚至郡兵们的队伍已经靠近,他们也不肯上前询问来者的身份。
“云定兴这小子不老实!”趁没被人嘲笑之前,罗士信赶快又补充了一句。此时他已经距离友军不足五十丈,招展的战旗几乎遮挡住了全部视线,但是他却无法感觉到与前方队伍规模相称的杀气。
“云将军在虚张声势吓唬突厥人!”秦叔宝也笑了起来,“队伍是空心的,不靠近些还真发现不了!”
“不知道谁的鬼主意,但愿突厥人能被他吓到!”旭子也觉得很有趣,笑着点评。前方的队伍已经做出了反应,招展的旗阵分开,几十匹快马逆着人流跑了过来。最前方的一匹骏马上端坐着一个身材挺拔,眉眼间极具阳刚之气的少年,望着他旭子,满脸欢笑。
旭子知道是谁出的鬼点子了,打马迎上去,心中瞬间充满温暖。
第三百一十六章 烽火(3)
李世民身穿一袭黑叶犀皮甲,头戴一顶乌金翘沿盔,除了脸上的没有络腮胡须,从远处看去,他简直就是一个缩了水的旭子。武士彟和另一个李旭叫不上名字将领跟在他身后,在往后是慕容罗和李安远。曾经有一瞬间旭子以为张秀和宇文士及也会在对面的人群中出现,但最后除了这几个人外,他没找到更多的熟悉面孔。
“仲坚兄,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缩小版的“李旭”在马背上双手抱拳,猩红色的披风于其身后飘舞。他胯下的战马也是黑色的,通体没有半根杂毛,与黑风脸对脸,彼此间相映成趣。
“我听人说二公子走这条路,所以抓紧时间从后边追。”旭子于马上抱拳相还,目光不断在对方身前身后打量。李世民已经完全长成了一个大人,身上带着股难以遮掩的英气。他身边的武士彟看起来还是像当年那样沉稳,脸上的表情很高兴,但举止却丝毫没有逾越。慕容罗和李安远则以微笑向旭子打招呼,静等着自家主将与对方的寒暄结束。
“你已经去过太原了?”李世民听闻对方是刻意赶过来与自己汇合的,脸上的笑意更浓。他把这看作了是李旭对自己的敬重,并感到非常自豪。“见过我爹和哥哥了么?大伙最近一直在谈论你!”
说到此处,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又变得有些诡异,仿佛在与对方分享着一个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事实上,大伙谈论的是李萁,这个无法无天的小丫头气得李渊简直发了疯。旭子娶了张须陀的义女做妾的消息早被李家的朋友送到了太原,家族的核心人物都非常清楚新娘必定是萁儿。但此事无法与旭子较真儿,毕竟是萁儿自己送上门去的。况且一锅生米早做成了糊涂粥,李家即便找上门去,也讨不回什么公道。
旭子稍做思索,便明白了李世民的话中意味,笑了笑,坦然地回答:“我直接从祁县赶过来,抄的是近路,没经过太原。唐公和建成兄还好吧,弘基兄呢,他怎么没跟你一道?”
“除了弘基兄外,所有人都好。他感了些风寒,估计得养一段时间了。仲坚兄呢,你最近一切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