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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番折腾,比船队直接走北运河,经蓟县、桑干河运往怀戎要多花费小半月时间,沿途损耗也要增加数倍。但比起被罗艺一口吞下,还是“幸运”了许多。
“我记得王将军曾经说过,这批粮秣里边,除了窦王爷提供的那部分外,还有人出了力。不知道此人是谁,居然能有这么大的手笔?”安排妥当了粮食运输和护送问题,李旭皱着眉头问道。
白天谈及此事时,李建成和王伏宝几个显然都不希望让太多的人知道出力者的名姓。而李旭经过反复考虑之后,却愕然发现,眼下只有一个人才能像王伏宝所介绍的那样,独自提供了这批粮草的大半。
只有这个人,手头才有那么多余粮。也只有这个人,才有本事让窦建德不怀疑他的居心,顺利给运粮船提供一切便利。而这个人的名字是旭子如此熟悉,又如此希望,每每想起来,心头都会涌起一股温暖。
此时军帐中已经只剩下三家兵马的核心人物,所以李建成也没必要再故弄虚玄,笑了笑,低声回答:“我知道仲坚必然会有此一问。窦王爷来信时特地言明,此人希望这批粮草全是以窦家军的名义送出。而窦王爷是个磊落汉子,不愿意冒他人之功。所以大伙只好含混着……”
“是从黎阳仓里搬出来的粮食!这么说,你明白谁送的了吧!”王伏宝嫌李建成说得啰嗦,抢过话头来,大声道。
大隋黎阳仓里的粮食。以中原之粮,养为中原守土之士。那一刻,送粮之人没想过自己身属瓦岗,饱受猜疑。他只记得他是中原人,只记得自己的兄弟在塞上与狼骑拼命。
第五百二十四章 持槊(16)
旭子清楚地知道,此刻据徐茂公抵达黎阳的时间还不到两个月!彻底窃取了瓦岗军主导权的李密以一种近乎于放逐的姿态,将杀掉会带来骂名,留在身边又怎么看都不顺眼的徐茂公驱赶到了黄河北岸的新拓之地。那里距离窦建德、时德睿以及大隋东都的控制地区都不算远,随时都有人会出手替李密除了这个心腹大患。而在如此困顿的情况下,徐茂公不想着如何自保,却将可以招募上万兵马的粮秣装船送到了塞上……
一股浓浓的酒意在旭子心里流淌。他记得多年前的那个深夜,以及徐茂公所说的每一个字。
“好兄弟,你今年十五,对吧!”
“嗯!”
当年的马蹄声犹在耳畔,敲得人头晕目眩。
“我今年十七,是你哥哥!”璀璨的星光照亮匕首冰冷的霜刃,也照亮了他的眼睛。徐大眼的身体鹞子般飞了开去,溶入漫漫长夜。
突然间,马蹄声与匕首的亮光都消失了,眼前依旧是中军帐。王伏宝、陈演寿等人捧着茶盏,满脸感慨。李建成脸上的感慨最深,仿佛自伤身世,他叹了口气,幽幽地点评:“他跟你虽然是异性兄弟,却是能生死与共的。嗨!人这辈子,能有几个这样的兄弟!”
“一个就够了。去年若不是此人故意放水,我家将军也没那么容易从河南脱身!”方延年接过李建成的话头,有些自豪地说道。
也只有自家将军这种光明磊落的汉子,才能交上徐二当家这种可同生共死的朋友。倘若换了别人,赶上门去套近乎,徐二当家也许都不愿理睬,更甭说千里迢迢送救命粮了。
“嗯,咳咳!这些话还是别出此帐,难免给徐将军带来麻烦。李法主不是个有心胸的!”陈演寿难得替外人考虑了一回,在旁边低声提醒。
帐中大多数人都轻轻点头,王伏宝却满不在乎。“不就是背后砍死救命恩人的李白眼么?怕他作甚!徐二当家现在是虎入深山。如果李白眼不逼他,大伙就先这么虚应着。如果李白眼敢拿这事说三道四,徐二当家干脆反了他娘的。到时候,看天下豪杰帮李密的多,还是站在徐二当家这边的多!”
陈演寿听得眼神一亮,先向李建成点了点头,然后笑着插言,“倒也是。李法主如果能容得下翟让,天下还有不少豪杰被他的虚名所蒙蔽。他背后那一刀砍了下去,恐怕连瓦岗军各部的心都砍散了。真要跟徐二当家再火并起来,各营兵马还不一定帮谁呢?”
李建成微微一愣,马上反应过来老长史是想让自己探一探李旭的口风,看看能不能替唐王家族把徐茂公这条线接起来。此人目前虽然只占据了黎阳附近巴掌大块地盘,手中实力在瓦岗军各分支中也排不上号。可瓦岗军的赫赫盛名几乎都是经此人之手打出来的。如果将此人拉到河东李家这边来,即便其身边没有一兵一卒,所起到的作用也足足当得起十万大军。
仔细想了想说辞,李建成笑着开口,“父王平时提起当年烧了却禺汗老巢的英雄,也总是挑大拇指呢。若是李密容不下茂公,仲坚不如派人接他过来。反正赵郡距离黎阳不远,沿途无论窦王爷还是时德睿,都会给你这个大将军一个面子!”
“我家王爷早就说过。如果徐二当家肯来,他可以亲自迎到博望山下!”王伏宝又冷哼一声,不疾不徐地强调。
博望山距离黎阳只有四十多里。窦建德亲自到博望山接应,摆明了向某些人示意窦家军对徐茂公志在必得了。河东将士听得郁闷,一个个向王伏宝怒目而视。被众人瞪着的王伏宝却轻松地摇摇头,非常惋惜地说道:“可惜徐二当家也是个耿直性子,宁可死为瓦岗鬼,也不愿意到我家王爷这里吃香喝辣。李白眼不仅眼睛瞎,依我看,他的心也是瞎的。根本分不清楚谁好谁坏!”
这番话听得在座中人几乎个个摇头,都叹息徐茂公如此好汉,却落在李密麾下给糟蹋了。只有旭子知道好朋友的心思,笑了笑,低声解释道:“茂公他不是死忠于李密。而是舍不得瓦岗。那份基业是他和翟让一点一点建立起来的,就像自己的家一样。我当年虽然是奉旨剿匪,跟他互为敌手,也敬佩他练兵治军的手段!”
“如仲坚所说,茂公将来还可能与你并肩作战喽?”李建成的目光再次炙热起来,直勾勾落在李旭的脸上。
“如果有人先杀了李密,攻破了瓦岗山!估计茂公就解脱了!”李旭知道李建成想要什么,点点头,非常肯定地回答。
“那可有些难了!”李建成摇头叹息。
单从麾下士兵数量和声威来看,此刻瓦岗李密的实力为天下第一。即便唐王李渊与河间王窦建德二人,前一段时间接到李密的书信后,也以非常客气地口吻称其为兄,承认其拥有天下豪杰盟主的地位。所以在李建成眼里,短时间内攻杀李密,荡平瓦岗的目标简直没有达成的可能。当然更没机会收徐茂公于阶下了。
“那有何难?除非他李白眼这辈子别再打败仗。否则,一败必然树倒猢狲散!”王伏宝几乎是诚心跟李建成对着干,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要反着辩白一番。
“哧!”河东将士齐声冷笑,嘲讽王伏宝自不量力。
“不信,大家走着瞧!”王伏宝环视众人,嘴角向上撇出了一条明显的折线。“李白眼杀了翟让,自以为从此就牢牢掌握的瓦岗。他不想想别人是不是傻子,明知道他不能共富贵,凭什么还给他卖命。现在他手中兵力最强,那些好汉不得不跟着他。如果他败了,再想救他命的人,就得先想想翟让的下场!”
话音落后,刚才还嘲笑王伏宝的人脸上立刻露出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神色。大伙之所以看不上王伏宝,主要是觉得他这个人说话粗鲁,为人跳脱,根本没有一个大军主将的样子。却没想到这粗鲁之人看问题眼光自有独到之处。按照此人说话的角度考虑,声名赫赫的瓦岗军的确已经成了一盘散沙。李密不败则已,若败一场,恐怕这辈子都再难找到翻身机会。
“那样,天下重归一统的时间也会大大加快了!”几个文职幕僚目光闪烁,都本能地想到了这一层。
霎那间,李旭便明白了当前的话偏离正题太远,赶紧笑着开口,“李法主自作孽,早晚会有人收拾他。徐茂公是当世良将,早晚都会赢得一席之地。但那都是将来的事情,眼下,咱们还有一场恶仗要打。其他的事情打完了仗再说也不迟!”
“对,咱们今天酒都喝得有些多了!”陈演寿与李建成互相看了看,同时点头回应。
“不过喝得痛快!跟李将军在一起,仗打起来也痛快!”王伏宝也意识到了自己说多了话,又摆出一幅粗汉架势,大声嚷嚷。
众人皆笑,借着笑声的遮掩将心里的真实想法藏了起来。解决了粮草问题后,剩下的也就是对敌军的战斗力与主攻方向判断问题。涿郡境内的长城虽然绵延千里,但并不是每一段城墙都适合攀爬。突厥人如果想长驱直入,必然要选一条相对平缓,距离传统官道及河流都比较近的位置。否则几十万大军在山里边转,即便不渴死于途中,出山之后也没有力气再提刀上阵了。
从霫族骑兵所选择的道路上推测,李旭与李建成都认为骨托鲁有可能选取赤城堡北侧的野鸡岭或者自己目前所在位置北侧的黄花豁子为主攻地段。这两处都有一条不大不小的季节河经过,沿着河道走,对于携带了大量马匹牲畜的突厥人来说是最为方便的选择。
“我如果是骨托鲁,宁愿走远些,径直杀到你的眼前!”王伏宝对着舆图琢磨了半晌,瓮声瓮气地道。
经过刚才的一番议论,大伙再也不敢小瞧他这个草莽出身的豪杰,抬起头,将目光看向他,静静地等待他的下文。
被人当智勇双全的名将尊敬,王伏宝反而不习惯了。用力嘬了几下牙齿,然后四下拱手,“别这么看我,别这么看我。我只是顺口说说,未必全对。折腾到现在,骨托鲁小子想必也知道咱们的主力在怀戎、张家堡一代等着他。他如果从赤城那边入塞,无论翻山越岭的多走很多冤枉路,最终还是要跟咱们分出胜负来。否则,把咱们这么一大票人马留在身后,他甭说继续南下,吃饭睡觉都无法安宁!”
第五百二十五章 持槊(17)
“他若敢来,就在这张家堡下的山沟里葬了他!”听王伏宝说得肯定,众将领们立刻擦拳磨掌。有李旭夜袭流花河敌营,以一万五千将士破敌十余万的战例在眼前摆着,大伙儿对获胜的信心陡增。都觉得所谓突厥狼骑,战斗力不过是那个样,充其量和流窜于各州郡的盗匪差不多,遇见武装到牙齿地官军,肯定要铩羽而归。
“先头替骨托鲁探路的骑兵都算不上精锐。诸位千万不要小瞧了突厥狼骑的战斗力!”为了避免大伙对即将到来的恶战过分掉以轻心,李旭只好把曾经对周大牛等人说过的话再次当众强调。
“那个,那个叫阿,阿什么蓝的,难道他所部骑兵也不算精锐么?”王伏宝非常明显地楞了一下,迟疑地问。
阿思蓝所带领的霫族武士虽然没有机会与长城上的守军正式交战,但留守的主要将领都远远地将牧人们纵马驰骋的英姿看了个够。与博陵精锐比较起来,对方的军容、军纪也许差了些。但就对马匹的操控能力,士卒的身体状态,以及将领们对士卒的控制能力而言,这支队伍的实力决不比同样数量的河东兵马差。比起王伏宝麾下那三万刚刚换装的窦家军,战斗力高出更是不止一点儿半点儿。
“仲坚于狼骑交过手,不妨将其特点详细跟大伙说说!”李建成肃然坐直身体,大声建议。
他记得当年雁门之役,二弟世民麾下的飞虎军曾经与败退中的突厥狼骑打过一仗。据参加过那次战斗的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