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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蓝筝心知宗锦吸纳了姎妱的神法,而今不破他罩门,是难以对他进行人道毁灭的。她虽能看穿神法掩盖下的罩门具体位置,奈何那法术之施用,需要近身相看。和姎妱对敌,因在结界内,又有宗锦在旁应战,姎妱心神分散,并未及时注意到她在偷偷摸摸地使用什么法术。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此等错误,宗锦不会再犯。从此以后,自己当着他的面,哪怕施用别的咒文,他都会提高十二万分的戒备。焉能让她顺利看穿罩门软肋之所在呢?
走了一个姎妱,回来一个宗锦。
湛蓝筝微微笑,“我只是害怕,小小宗会比你还惨。她已经没了妈妈。还好,她至少还有纯粹的父爱,但愿我这样说没错。”
宗锦神色一怔,随后怅然,他专注地看着湛蓝筝哄着小小宗入睡,心里被一股软而暖的情绪包围着,浸润着。笑里藏刀的话,说不出口——感觉那是对一个单纯小生命的亵渎,不该让她听到,在襁褓里,就听到。
“如果她妈妈还活着,多好。带着她远走他乡,虽然父亲不在身边,但可以在心里遐想而惦念,总有个盼头。身边还有一个永远都不会为怀她、生她而后悔的母亲……无忧无虑……平平安安……宗锦,你想让这孩子过那样的生活,对吗?”
宗锦并未作答,他的手掌再次抬起,似乎是想摸一下那小小宗光洁的额、软绵的脸和娇嫩的唇。
湛蓝筝眼看他的手抬了一半,轻轻放下。
“抱她走,我对她没丝毫的兴趣。”宗锦冷冷说。
湛蓝筝并不奇怪这个结局,她将孩子交给傀儡先抱稳了,正要带着出门,宗锦在她身后说:“你希望我杀了方丹霓吗?”
“不。”
“既然你如此爱这个孩子,那么就该清楚,谁是害这孩子失去母亲和那种安静生活的凶手。”
沉默片刻,“她也是无心的。”
“你觉得我是那讲道理的人吗?”
安静到阳光落地有声。
“月亮会希望我这样做吗?”宗锦轻轻说。
湛蓝筝叹了下,“要我说实话?她当然不希望你继续作恶,也不希望方丹霓付出生命代价——”
“但她会做出对你有利的决定……”宗锦的声音陡然虚弱,他靠住床头,“湛蓝筝,你为了什么而战?”
“……嗯?”湛蓝筝回过身,才发现宗锦直起半个身子,正望向窗外,颇有点遗世独立美男子的范儿。
“我真不愿意承认自己在发动一场‘战争’。但事实上大家都认为如此吧。我是为了——为了让我爱和爱我的人,都能平安一生,不再受伤害。”
背心泛起一层冷汗,她感到血液因为羞惭而升温,口干舌燥,心跳加速,依然面色不改。
“我爱的人,爱我的人……不再受伤害……”宗锦抚着额头苦笑,“在哪里呢?”这声音很微弱,大概是不想让除他之外的人听清。
湛蓝筝似乎是没听到,她见宗锦呆着不动,遂说:“我走了。你踏踏实实在床上躺着,别去找事。”警告之味浓浓。
宗锦闭上眼,悬了一抹冷笑。
如果我要杀方丹霓……
你以为有谁能拦得住呢?
也许你说的对。
爱我的人,从来就没存在过。
而今只剩下我爱的了。
为他们而战。
这天,湛蓝筝在凤晓白的陪同下,去见了湛家在外的几个重要关系人,午饭后才驱车回宅。刚进大厅,便看到丁小剪歪在沙发上看肥皂剧,正为里面那对痴男怨女的生死离别笑得几乎岔气。湛蓝筝批她毫无同情之心,又随口问了句“人呢?”丁小剪心不在焉地说:“你父亲在给你妹妹准备丧事礼器;湛垚和你那表叔一家子人,都照着你的吩咐,小心翼翼地照顾你母亲;孙桥饭后就去午睡了;程澄和条子在花园晒太阳,同晒的还有江宜月;宗锦和方丹霓出去了;君子白在你身边;我在电视前。”
湛蓝筝怔住,“谁出去了?!”
“宗锦和方丹霓。”丁小剪又笑开了——电视里那男的咽气了,女的痛不欲生,丁小剪捧腹大笑。
湛蓝筝来不及再批判她,“谁让方丹霓出来的?!他们怎么会一起出去?!哪里去?几点走的?晓白给丹霓打个电话,只确定她平安就好,别打草惊蛇——”
“宗锦放到人,他手法很高明吧,没惊动你的傀儡。”丁小剪好心解答。
“你知道?你没去阻止甚至没告诉我?!”湛蓝筝怒道。
丁小剪微笑说:“人家是去办正事,公司股份问题——他俩是一个公司的?上下级?”
湛蓝筝陡然想起宗锦和方丹霓都是有工作的人——真是百感交集,在玄黄界这个神奇圈子闹了大半年,赫然发现自己和身边人,还都有一个正常社会的普通身份。但此刻不是感慨的时候,寻找方丹霓才是最重要的。
一手派傀儡一手派人,湛蓝筝心知丁小剪是故意的,方丹霓被宗锦带走一事中,不定还藏了她多少的诡计。但湛蓝筝不能为这个发作——程澄平静地走来,“需要帮忙吗?要不我喊醒孙桥跟着出去找?”
声音尚未落地,孙桥悄无声息地从她们身旁掠过,已出了门。
程澄哑然,脸上流露怅惘之色。
“……你妹妹去后,孙桥就沉默多了。他似乎更有人心,但是……”程澄向来幼稚的脸上,有了成熟的表情,只可惜掺杂了过于沉重的伤感,让人宁可看到她以前那张白得让人哭笑不得的脸,“但是我好不适应这样的他。以前心心念念就希望他有点人味,懂得感恩和回报,去理解别人对他的好,YY着他会感动于我的执着和付出……大概是我漫画看多了吧。”程澄没再说下去——她的语言已无法形容复杂的情绪,巴巴看湛蓝筝,对方倒是压根没听清她发表的小资言论,只将手机利落地撂包里,“没人接。”
程澄无言,看来这不是个谈心的好时机,或者——再也没有姐妹间亲密谈心的机会了。每个人都长大了,都变了,都要走不同的路,渐行渐远。
她勉强说:“让老姐去喊几个要好的同事帮忙。还有,湛蓝……”她紧张地呼吸着,“方丹霓不会有事吧?说起来,我好久没仔细看她了,自从戴翔死后。”
湛蓝筝摆摆手,“但愿不会。”
“她到底怎么着你了。”程澄忽然憋出这么一句。
湛蓝筝愕然,“丫头?”
“她不会杀湛思露……不会的!”程澄尖利地喊。
湛蓝筝对这个失控是猝不及防,“停下来,小声点!我也没说她杀啊!”
“她根本不该和这件事扯到一起去。怎么她搅进来了呢?”程澄又像质问,又似自问,“我怎么觉得,有什么地方,从一开始就错了呢?让大家现在的生活都乱了,乱得没机会回去,甚至不敢再回忆,生怕会惋惜,会后悔,会痛。”
“你冷静点。我在找方丹霓,这事我到时候跟你解释,我也在查……”
“这不是查不查的问题。”程澄执着道,“而是根本就不该发生的,是根本就不该让她当主角的,也不是我,也不是八女王,不是卓非也不该是戴翔,更不可以是小罗……”她潸然泪下,湛蓝筝挫败地叹息,丁小剪继续为电视里哭天抢地的一帮人送上最无私的大笑。
哭声与笑声不相称的“配音”下,程澄平复了情绪,低声道:“湛蓝,既然会威胁到我们安全的姎妱已经神逝,那我也该离开了。老姐也是这意思。我们打扰你太久了。”
湛蓝筝说:“我下周大概会和宗锦结婚。”
“那也不需要我们在这里等吧?”程澄说。
“孙桥也和你一起走?”
“他随便了。”
湛蓝筝不可思议,“丫头?”
“他随便了。”程澄冷静重复,“我无法走入他的世界,只是被动去承受。而我受不起。”
“你在说什么?是因为我妹妹吗?还是因为方丹霓?”湛蓝筝握住她的手,
程澄抽了抽,没抽回来,“都不是。而是到日子了吧。湛蓝……都一年了。”
时光迟缓,湛蓝筝有些木然,几乎是伸手就可捕捉到一片片碎叶,记载了一年前那些没心没肺的欢笑。
“才一年啊……”湛蓝筝说。
程澄怅然地摇头,“我是说……仅仅是一年。”
手机歇斯底里地唱起来,湛蓝筝拿出来,“孙桥?怎么——知道了……你在哪里?好……我立刻过去。”
丁小剪拼命鼓掌,笑得直不起身——肥皂剧悲情收场。
程澄握着自己冰凉的手,用眼神去问湛蓝筝。
那个和自己作对十年多的人,如何了呢?
她对方丹霓的确没好感,但也不会恨到让她去死的地步。还是希望大家都能和和气气,平平安安。
湛蓝筝却没与程澄对视——或许是不忍心,也或许是别的心情在作祟。她对凤晓白低声说:“孙桥在河边找到丹霓了。”
凤晓白察言观色,俨然明白,只苦涩道:“那么……是怎样的丹霓呢?”
湛蓝筝面向丁小剪,“你如愿以偿了。”
☆、第六章 一锤终定音
孙桥在附近公园的湖心;找到了方丹霓。
盛夏午后,外出的人总会很少。绿柳轻舞,阳光下有一盘赏心悦目的清澄——荡漾的水波伸着懒腰;无聊地漫过一块块幽绿的堤岸砖石。十几艘游船停靠岸边,也不得安静的起起伏伏。售票处早就不见工作人员的影子;按理也不会有游船出行。
但是,本该一览无遗的浩淼中央;却停了一艘孤舟。
孙桥伫立在岸边,习武之人,眼力过人。
孤舟上;躺了一个人;虽让船沿遮挡,但在船身的左右摇摆间,孙桥还是看出那个人是方丹霓。
他深深吸气,展开身形,踏波而去。须臾,他翻身落到小船上,船身激烈摇晃,孙桥下盘扎实,岿然不动。
他低头望着身前躺着的方丹霓。印象中的这个女人,从没有如此安静。安静到让他感觉此刻的呼吸,都是一种亵渎。
从一开始诱惑的纠缠,到现在彻底的沉寂。
仅仅过了一年。
方丹霓就这样躺在船上,身体平展,两手垂落在身侧,左手张开,右手握紧,两截皱巴巴的红色纸筒凸出来,露在了外面。
孙桥蹲□,小心地去掰她的右手。如此的紧,似是将毕生的力气都用在了这最后的一握上。用生命去封印,怎能轻易打开。
孙桥仰望苍穹,下了狠心。
咔——
骨头断裂的时刻,他不由闭紧双眼,即便心冷如他,也开始胆怯了。
许久,才缓缓睁开。
从方丹霓手掌中掉出来的,是一张被握的歪七扭八的结婚证。
刹那有被锥子捅了心窝的感觉。孙桥面无表情地展平这本证件——柔韧的皮面已被攥得稀软,却还能看清烫金的大字,翻开,能看到他们的合影——人说同床异梦,他和她,是同影异梦。当初只是一个无心的怜悯——为了自己那为妾室所连累的母亲,他难得起了怜悯之心。帮她一下,让她妈妈高兴一把,似乎就是给自己的妈妈偿了心愿。在这个全新的世界里,那是第一件让他心软的事。但他从未爱过她,只是一点点同情。他从不把结婚证当回事,脑子里充斥着“老子天下最大”的孤傲念头。他睥睨礼法,只崇信实力;漠视他人,只重视自己。不过是给乞丐丢了一枚铜板,却没想到会让人至死不忘。无意中的一点点恩惠,能造成这样的影响,甚至可以说,左右了一个人的一生……
一股可怕的感情吞噬着他的心,孙桥惶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