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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你把你泰哥当花果山的猴儿耍?再过一千年这光头也成不了时尚!你是不是觉得咱们蹲大狱那段日子挺让你留恋的?咱们在监狱里留了多少年这个头型你还不过瘾?”
这一句令全场陷入沉寂,甚至门口的一家三口脸色苍白,悄悄向门外转移。
温启泰指着连飞的鼻子威胁道:“你等着,回头再‘办’你!就你这个头型设计最多值六块!娘的,快还给我四块钱!”接着不由分说,从抽屉里摸了四枚钢蹦,阴沉着脸离开。
走了二十多米才发现其中一个钢蹦是新版一毛。
东安区凤祥街东的凤来书店涌进了三个贼头贼脑的初中生。
“买还是租?书还是碟子?”店主余凤宽头也不抬,一边用指甲刀剪脚趾一边问。
“老板,有没有‘爽’片?”
余凤宽来了精神,眨眨眼说:“小伙不学好!押金贵点儿,一盘五十,租金五块。要亚洲的还是欧美的?”
“听说欧美的口味重,来几张欧美的吧!”几个孩子商量着。
余凤宽晃着大裤衩子进了里屋:“小伙子年纪不大可很会欣赏……欧美的比较直接,动物世界嘛。我看看,嗯,有新片儿,算你们三十块钱一张买走,免费赠送塑料袋,怎么样?‘海滩大战艳丽浮尸’、‘女博士丛林激斗四黑鬼’、‘泰坦尼克冰山大肉搏’、‘异形王后对抗铁枪活死人’……”
“都要了。”
余凤宽被他们的爽快弄得讶然半晌,随后把碟片装进方便袋,然后继续看电视修脚丫。三个孩子跑到街对面把碟子交给几个年轻男女。那几个人相互示意,快步来到凤来书店。
余凤宽懒洋洋地问:“买还是租?书还是碟子?”
“你是店主?手续都齐全吗?”为首的男子冷冷地问。
“齐啊,省优部优,卫生部指定……”
“我们是街道派出所的。还有这两位是刑警队的同志。你刚才卖给那三名未成年人的碟片,是什么内容?”
余凤宽怔了怔:“不记得了,可能是什么风景片之类的吧……”
“学生会买风景片?”民警冷笑一声。
“那你说他们会买什么?”
“你给我老实点!别油嘴滑舌的!你敢播放一下所谓的‘风景片’吗?”民警对身后面红耳赤的女刑警说:“对不起小尹同志,让你们见笑了,这些两劳人员,就这个素质,你们先出去等一下好吗?”
余凤宽蹲下,将碟子塞入影碟机里,果然是一部欧美自然风光,他又打算放另一部,那民警满面怒容地一挥手:“不用放了!我们走!你小心点,别犯在我们手里!”
余凤宽起身招手:“慢走,不送,同志们辛苦了!维护世界和平全靠你们了!”随即冷笑着望着他们的背影,自言自语说:“跟我玩这个?武大郎的那玩意儿——没有逼(必)要!”
忽然,两个刑警中的男刑警扫视到余凤宽的右腿,缓缓地问:“这是让枪打的吧?你以前是跟谁玩儿的?这一枪是赵盛打的吧?”
余凤宽也变得冷漠起来:“大哥,几百年前的旧事你也提?你怎么不说孙中山在起义前还是黑社会呢?”
第十二话 来自地狱的交易(2)
等警察走后,温启泰才跑进来。余凤宽愕然道:“泰哥,刚才老远就看见你了,怎么在对面不进来?”
温启泰窘迫地说:“靠,别提了。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见警察心里总是不大自在。差点就站起来立正喊队长好了。”
“嘿嘿,还成阴影了?你上我这里干什么?上次给你的片儿这么快就看完了?正好,我这儿进了一批的,虽然场面不火爆女的也不漂亮,但是贵在真实,重在参与!”
“不,就要两本学习资料,初一的。我闺女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你快给找找,我马上还得去小卢的水产品批发店买两斤海参呢!”
“干什么这么隆重?”余凤宽很恶心地把剪下的指甲放到嘴里咬了咬。
“我闺女班开家长会,今天晚上!”
半个钟头以后,戴着一幅五百度眼镜的卢思成抬起头,打量着温启泰的脑袋,茶缸般的老镜框压塌了鼻梁:“你这个头型是怎么回事?你打算重新开始玩儿了?”
“我玩得动么?江湖世道变了,除了钱什么都不认。”温启泰摸着光溜溜的脑袋,“就是连飞那头猪剃的。”
“噢?是不是二监那个给犯人剃头的小孩?现在也得三十七八了吧,以前还找过大哥,大哥觉得他太瘦就没收留。怎么,你们俩现在还有联系啊?”
“嗯,现在开发廊,说自己是搞时尚艺术的,谁不知道他就会剃光头?我要早知道我就自己买个剃子开店了。”
卢思成哈哈大笑。
温启泰从口袋里面掏出一个假发套:“好在我早有准备,看这个,我从他那里拿的。”
卢思成一脸鄙夷:“你留这个中分多少年啦?这个活死人发型还不如你现在这个光头哎。我不跟你闹幺,说真的,连飞并没有瞎剃,现在男的都流行这种‘马蛋子’头,装‘社会哥’呢。”
“是吗?”温启泰怔了怔,“我就是土么?”他有个从小到大的习惯,一觉得不对头就走神。
“不过你上我这里来干什么?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哈,我那个‘踏板’谁也不借!”
“谁问你借个破踏板了?真好笑,哥怎么说也是个开桑塔纳的,我还稀罕你那俩轮子的?我呢,就是想问你买两斤便宜海米,然后把你去年参加国栋他弟婚礼的那件人模狗样的……”
“那件衣服你想也别想!那可是杰克琼斯,打折也得八百多!再说现在仿牌多得是,没看到收破烂的也穿耐克吗?”
“少屁,你就说你给不给?”
“不!就不!”
“你太小看我了,我做什么事都是有备无患的。你以为你泰哥是在求你?你老婆知不知道你上次在梦蛟龙的包间里……”
“哥,哥!你歹毒!你厉害!你快拿走吧,我服了你了,你上街给压路机轧平了当画看!”
温启泰得手后,喜滋滋地在镜子前面扭了一阵,这才哼着小曲走向学校。
蓦然,他接到一个电话。
这个电话是我打过来的,温启泰是我的表哥。
虽然是表兄弟,但他比我要大上二十岁。我小的时候父母的单位离家挺远,就将我寄放在姨妈家。当时的启泰就跟我现在差不多年龄,是个精力充沛体格健壮的棒小伙。那时候的年轻人对武侠小说和影视作品都狂热得很,温启泰没事也在家里打一套自创的降龙十八掌,其实也就是毫无规律地乱打乱踢。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在外面也耍这套掌法,那时候我不大记事,印象最深的就是他那一阵子总是鼻青脸肿地回家。我姨妈比较开明,见他对学习没兴趣而喜欢舞枪弄棒,就送他去一个武术老师那里学了几年野路子。再过几年,他有了一帮年龄相仿的朋友,大多是同学和同事,他们在瞿家村长大,都喜欢光着上身,露着黝黑发亮的胸肌,嗓门很大。
等我上小学以后就搬到了金马街,自那之后一年也见不上一次表哥的面,最多也就是年底春节才看到。那阵也不知怎的,他变得意气风发,常说赚钱很容易,而且也确实穿得光鲜了,头发梳得乌黑发亮直冒油。他说他去过南方的大城市,烟州根本没法比。附近的街坊邻居都在背后悄声议论他,说他不是好人,老被人举着铁锨追呢。他结婚那会儿是上个世纪末,竟然有一个豪华车队的排场,我听说那种车出租一小时就得八百块。我表姐说她哥认了一个大哥,一起做生意,这些都是他大哥的车。那个传说中的大哥也来参加婚礼了,前呼后拥有十多个壮汉,即便笑起来也面目狰狞。
又过了些年,这些人全不见了。我初中时,启泰变得很落魄,头发也乱糟糟的,目光呆滞,以前的精神劲儿一扫无余。直到我考上高中,他似乎才重新振作起来,找了份出租车司机的活儿,停止了东游西荡的日子,稳定起来。
总起而言,小时的我对表哥的感情很深,他和那些哥们高唱郑智化伍思凯罗大佑的情歌,带我去动物园、游乐场逛,教我打扑克打麻将,甚至背地里传授我无数黄色笑话,让我过早地容易脸红和胡思乱想。因此我一有什么难事,小到参加家长会,大到老师找父母谈话,我都会先想到找表哥帮忙。启泰在众人眼里是个没本事、生活颓废的小市民,可他酷爱吹牛,尤其在年轻的时候,总说市长书记他都熟,官场“门清”,每次在电视上看到某干部或者企业家,他都要说那都是自己的哥们。由于在开出租之前的岁月他喜欢没事喝两盅,我也不把他的话当真。而每次当大家遇到困难想起启泰的关系并找他帮忙时,他都很尴尬地说,现在好久不联系了,恐怕难办。我虽然明知他喜欢吹嘘,可我仍宁愿相信这都是真的,常常重复给我的同学听,因为我也很虚荣。
说了这么多,这次我找他也不为别的,只想让他来学校为我助助威。我平时比较老实本分,对同学客气,对老师尊敬,只不过上个星期去办公室拿不及格试卷时已不小心碰砸了地理老师精心培养很久的盆栽。尽管我拼命道歉,还是没免得了一顿臭骂。我人老实,被训惯了也习以为常,没觉得有什么委屈。可这事儿没完,本周上地理课的时候,我因为偶尔走了一下神,被蓄谋已久的地理老师抓住机会,要我重复一下刚才讲的内容。我当然说不出,就遭到严厉的训斥,她还拿起我的文具盒敲击我的脑袋,随即又扔了出去。那文具盒是我过生日的时候一个初恋女友——好吧,我承认我初中谈恋爱不合适,可我的意思是我很珍惜——送给我的,这次我可忍不住了,很礼貌地说老师你不该这么公报私仇。这句话虽然口吻温和,但直接把地理老师的丑恶心理剥得一览无余,这令她勃然大怒,连掐带踢,将我撵出门,罚蹲起五百次并绕操场跑二十圈。我默默地照做,可这种逆来顺受的做法让她产生了惩罚没有到位的错觉,为了让我给她的盆栽偿命,她宣布我不能再进入她的课堂。这我可就不能答应了,我并没有顶撞或者侮辱师长,连警告处分也够不上,一个没有违反校规的学生既然缴纳了学费,怎么能被无缘无故地剥夺受教育的权利呢?
第十二话 来自地狱的交易(3)
然而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地了结。当天中午放学,我被田志立堵在教室门口。田志立是本校著名的流氓学生,经常参加打架斗殴,之所以连警告处分也没得过一个,有两个原因:一是他爸爸开装修公司,家里很宽裕,社会交际广泛,当然包括教育系统内的大拿;二是我不得不佩服,他非常聪明,只用了一半精力打架斗殴,剩下一半留来学习,竟然也学得非常好,在级部内也稳居前二十名。当然,以上理由都不是重点,他之所以不欺负别人,专程来找我这样毫无挑战性的憨人,只因为他还是地理老师的外甥。于是他揍了我两拳后问我服不服,我说绝对服了,他说你口服心不服,我不愿继续辩解给他制造打我的借口,他见我默不作声,就要我今天放学后在校门口大庭广众之下向地理老师道歉。
我心里很愤怒,多次在脑海中想跳起来把田志立摁在地上一阵乱踩,但我不争气的眼睛一看到他那伙人,就不由自主地胆战心惊,将目光移往别处,不敢正面对视。
所以我想到了表哥,决定孤注一掷。我说我没有做错,不会道歉也更不可能当着那么多人道歉。田志立没料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