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时,郑霖的声音从方木的身后响起,和刚才的冷酷不同,他的语调中充满了感伤。
“九五年,我和老邢在杨家店抓毒贩子,我刚冲进院子就被撂倒了。对方有三支五六式全自动,还有两支五连发。我趴在地上,身边的子弹就跟下雨似的。我心想完了,这下交待在这里了。”他呆呆地看着墙壁,“是老邢把我拖出了院子,他那件防弹衣里嵌着的子弹,抠都抠不出来……”
方木转过身,看着喃喃自语的郑霖。
“所以,我这条命是老邢的。”郑霖收回目光,转而盯着方木,“无论怎样,我也要救老邢!”
方木默默地看了他几秒钟,低声说道:“现在,你还是先保住你自己吧。”
“方木!”郑霖暴喝一声,目光渐渐阴冷下来,“你不要逼我。为了老邢,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知道。”方木毫不退让,“这就是我不信任你的原因!”
景旭被害实在出乎方木的预料。当时只有他和景旭在场,不存在泄密的可能。究竟是谁抢先一步?看到景旭的惨状时,方木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郑霖,正如他所说,为了老邢,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但是这种想法很快就被方木排除了,郑霖虽然几乎失去理智,但是还不至于下这么狠的手。
而且,郑霖刚才的问话,也证明他的确不知道录像带的事。徐合喜那些人虽然凶狠,但是不会有杀人的胆量。干掉景旭的,应该是那个组织里的人。方木心里清楚,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交易录像带的事情已经暴露,自己在暗中调查的事肯定也已经被对方知晓。现在最危险的,就是方木自己。
三个人僵持在走廊里,谁都一言不发,气氛却越来越紧张。这时一间办公室的门开了,边平探出脑袋,看到垂手肃立的三人,不由得愣了一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方木把目光从郑霖脸上移开,问道:“有事?”
“有事。”边平招手让方木过去,等他走近,小声说,“有人打电话去公安厅找你。”
“嗯?”方木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谁啊?”
“不知道,只留了一个电话号码。”边平递给方木一张纸,“你小子的电话怎么关机了?”
方木摸出手机,原来是没电了。
“在这儿打吧。”边平把桌上的电话机推过去。
接电话的是一个年轻女人。方木自报身份,对方却有些慌乱起来。
“嗯……我是S市第二人民医院普外科的护士,你……你有东西落在这里了。”
“哦?”方木感到奇怪,当时自己被陆大春暴殴一顿后,又被扒掉衣服推下车。那个好心的货车司机把他送到医院时,身上已经再无他物了,“是什么?”
“从你左腿里取出来的……一张手机存储卡。”
沉默而危险的男人似乎总是容易引起那些情窦初开的少女的青睐。S市第二人民医院普外科的丁燕护士很想再见那个安静的患者一面。他的突然离去,让那张本来应该归还给他的存储卡被当做了医疗垃圾处理。可是,丁燕却把它悄悄留了下来,还通过医保系统查到了这个患者的姓名和工作单位,一个年轻的警察。
受伤的警察,清纯的护士,一次邂逅,一个小小的信物——多么像爱情电影里的情节啊。
丁燕护士的美好幻想在几个小时后被击得粉碎。那个警察用近乎粗暴的动作从她手里夺过那张手机存储卡,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精心修饰的指甲。
丁护士有些委屈,可是看到他望着手心里的存储卡发愣的样子,丁护士又心软了。
“怎么了?”她好奇地问道,“这是你的东西吗?”
那不是方木的手机存储卡,它和方木的手机完全不能匹配。
那么,它就一定是陆海涛的!
方木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想起当天陆海涛曾经毫无缘由地抓伤了自己的小腿,这也被那些村民当做他已经发疯的证据。
事实上,陆海涛在用手拢那些手机碎片的时候,一定把存储卡捏在了手里,然后,他撕开了方木小腿上的皮肤,把它塞了进去。
储存卡里到底有什吗?
方木急切地四处张望着,丁护士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
“哪里能找一台电脑用用?”
丁护士犹豫了一下,“我有一台小上网本。不知道……”
“好。”方木又想起一件事,“你有读卡器吗?”
“值班护士那里也许有,你等等。”丁护士拔腿就走,心里充满了美女助英雄的甜蜜感觉——越来越像电影了。
显示器右下方弹出“新硬件已经安装并可以使用”时,方木感觉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他急不可待地点开存储卡,挨个文件夹查看。看到“图片”时,方木的手都有些抖了。
文件夹里有十一张图片,前几张都是陆海涛在S市的商场、街道和餐落里的自拍,看到那张兴奋的脸,再想到他几天后的可怕命运,方木的心里不免黯然。
第八张是方木传给他的陆璐的照片。第九和第十张分别是陆海涛用蓝牙传输给方木的照片。方木将图片放到最大,也看不出他究章拍的是什么。
那么,第十一张呢?
方木把鼠标放在第十一张照片上,双击。几乎是同时,他感觉完全无法呼吸了。这状态持续了足足半分钟,以至于丁护士好奇地凑过来想看个究竟。
方木回过神来,“啪”的一声合上电脑,拔掉读卡器,抽出存储卡。
他转身面对吓了一跳的丁护士,一字一顿地问道:“这张卡你看过没有?”
丁护士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方木盯着她看了几秒钟,确认她没有说谎后,语气缓和下来:“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就当你从来没有见过我,好吗?”
丁护士的脸白了,一腔热情,换来的就是这句话。“我们……不能认识一下吗?”
“你还是不要认识我为好。”方木笑笑,真诚地说,“谢谢你。”
对有些人而言,相遇即是告别。就像流星划过天际,发出耀眼光芒的同时,也嫩烧殆尽。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那道划痕尽可能地浅。丁护士目送那个神秘的警察消失在走廊尽头,年轻的心已经在悄悄愈合。她把手插在衣兜里,耸耸肩膀,心想儿科的小张医生也不错。
方木回到车上,并没有急着发动,而是点燃一根烟,默默地注视着窗外的街景与人群。
宽容博大的城市,你目睹了多少罪恶在地底暗暗滋生?
善良无知的人们,为什么对与己无关的事情选择麻木不仁?
你们不知道,当静静的暗河从地下喷涌而出时,就是日月陨落,黑暗永驻的时刻!
这个城市对他而言已经不算陌生了。第一次来的时候,带着胜利和一份意外的善举离去;第二次来的时候,带着怯懦和绝望惨败而归;这次来呢?
方木扔掉烟头,紧紧地握住方向盘。
要给陆海涛一个交代。
他在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用当时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保存了最后的线索。
要给他的勇气和良知一个交代。
方木发动汽车,直奔商业区而去,他要找一间户外用品店。
再回龙尾洞。
方木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尽管身份仍然是游客,此时彼时,心境已大不一样。
虽然已经入冬,洞内的游客仍然络绎不绝。方木坐在一条游览船上,一边默记船只行进的路线,一边用GPS校对位置。
暗河沿洞体一路蜿蜒,时而开阔,时而狭窄,迁回曲折。洞内的景象光怪陆离,千姿百态,极具观赏性。游客们不时对那些惟妙惟肖的“雪山”、“玉象”发出赞叹之声。在铺设的灯光的映射下,洞顶钟乳高悬,晶莹斑斓,水面上还有淡淡的雾气飘荡,当真宛若人间仙境。
方木俯下身去,掬一捧清澈见底的水在手心,又任由它在指间滑落,被安置在水底的射灯碎成点点繁星。
美。即使是心事重重的方木也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少见的美景。
游船已经驶到开发完毕的暗河尽头,开始掉转船身,向码头驶去。与一路所见的灯火辉煌、人声鼎沸不同,余下的河段一片漆黑,目光可及之处不过十几米。方木在手里绘制的草图上标清位置,再次抬头看看那黑暗幽静的所在,表情渐渐凝重。
仙境。炼狱。就在同一条河中。
从龙尾洞里出来,已经夕阳西下。方木驾车绕到龙尾山的另一侧,在上次进山的地方停下。简单吃了点东西后,他检查了一遍背囊里的物品,然后放倒坐椅,躺在上面闭目养神。
几分钟后,方木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平静心绪。在他的脑子里,一直萦绕着存储卡里的第十一张照片。
在龙尾山上的那一夜,最让方木百思不得其解的就是陆海涛的藏身之处。以蓝牙的传输距离来看,陆海涛的位置离自己不会超过二十米,然而周围就是不见人影。
是第十一张照片揭晓了答案。
照片里,几个蓬头垢面的女孩紧紧地挤在一起,惊恐地看着镜头,闪光灯让她们的双眼变成暗红色的亮点,看上去宛若困兽。在她们背后,倒挂的钟乳石清晰可辨。
当时,陆海涛就在方木脚下的暗河里。
毫无疑问,陆海燕骗了方木。陆海涛一定也将这张照片发到了方木手机上,而陆海燕趁方木四下寻找陆海涛的时候,将这张关键的照片删除,并谎称陆海涛只传来两张照片。
此外,在祠堂见她们姐弟的时候,陆海涛曾经提及自己和姐姐小时候常常去“那里”玩,而当晚陆海燕引领方木上山的时候,也显然是有确定的目的地。陆海燕一定知道弟弟可能会藏身的地点,然而当她洞悉其中的秘密后,决定要保守这个秘密。她阻止方木继续搜寻,也是这个原因。
也就是说,还有别的人口可以进人龙尾洞,这也是陆海燕姐弟俩小时候经常去的地方。
这个入口,一定就在他们过夜的地方附近!
午夜刚过,方木的手机就振动起来。他关掉闹铃,拎起背囊,悄悄地下车。此时已是零下二十几度,寒风掠过面前的密林,呜呜的声音似乎在警告这个外来人侵者。方木扶扶眼镜,大踏步走去。
今晚没有星星,月亮却不错。借着月光,方木穿过那些山间小径,凭借记忆寻找和陆海燕一起走过的那条上山的路。穿过这片密林,前面应该还有一片。而那里,就是上山的地方。
这里罕有人迹,林中的积雪仍然很厚。方木在雪地里艰难地跋涉,很快就觉得精疲力竭。他不得不时常靠在某棵树上喘息一阵,待体力稍稍恢复后,才继续向前走。每到这时,他就特别想抽根烟,可又唯恐火光会暴露自己的位置,只能作罢。
好不容易走出这片密林,面前是一段长长的低洼坡路。方木回忆起当初坐在陆三强的货车里时,的确曾经过一条下坡路。这证实自己并没有走错路,心中不由得一阵兴奋。
下坡路虽然同样不好走,但行进速度毕竟要快了许多。只是由于天黑路滑,加之方木心急,摔跟头是不可避免的。每当他在雪地里气喘如牛地爬起,感到手肘和腰背处钻心的剧痛时,内心的勇气就会减弱一分。
我能找到那个人口吗?
我能坚持到最后吗?
为什么要一再孤身闯人险境?
为什么要把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责任扛在肩膀上?
只是,人在做出选择的时候,一定要考虑是否有意义吗?
如果都这样想,那就没意义了。
方木笑笑,用力擦去睫毛上已经凝结的冰霜,伸手从背囊里掏出折叠手杖,奋力站起。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