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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覃瓶儿走到满鸟鸟旁边,伸手去推那关得铁紧的石门,结果当然碰了一老鼻子灰。我盯着满鸟鸟的背影,心里涌起一种很古怪的感觉:一般来说,满鸟鸟遇见这样古怪的事,肯定毫不例外地要搂住我的脖子,怎么此时却显得如此淡定?难道真是寄爷使了手段,让满鸟鸟的“阳气”变得充足?
我狐疑走到那只石狮子前,伸手到它嘴里一掏,“鸟鸟,你不是说寄爷在这狮子嘴里摸了一下,门就开了吗?你来帮我摸摸看……”满鸟鸟听我说话的语气不对,走过来伸手到石狮子一通摸索,那中门仍然纹丝不动。“格老子的,先前安哥确实在狮子嘴中摸了一下,那门就开了,我不骗你们,真的。”满鸟言词恳切,两颗像媒核的眼睛嵌在雪白的脸上,那张我曾经无比仇恨的巨嘴连番开合。
覃瓶儿也走到石狮子前,伸手到石狮子嘴里掏弄一番,也没任何结果,“鹰鹰,我们当时怎么没想到开门的机关就在这石狮子的嘴里呢?如果早知道的话,你也不至于差点摔死了……”我心说,按现在的情形看,即使我们当时知道石狮子嘴里有开门的机关,也不一定打得开石门,寄爷打得开,说不定他有另外的手段或特殊的方法。这新生代的土家梯玛,身上的神秘色彩越来越浓厚,最突出的表现就是他唱的那首摆手歌。
其实,这首摆手歌的内容直白易懂,基本上是传统叙事诗的形式。如果稍稍懂得一点土家历史,听过一些土家神话传说,理解起来应该不是很费力。覃瓶儿和满鸟鸟之所以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我在那层“纸”后面的经历,而这首歌中间有几句就恰恰描述了我当时的情形。
“鹰鹰,你说,是什么人建造了这座地下城?啷格会建在这黑黢麻拱的地方?没有光照,住在这里的人啷格生活?白虎部落是不是就是指的先期的土家人?”满鸟鸟抛出好几个问题。
“是什么人建造的,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我想肯定与歌中所唱的‘八部大王’、‘白黑红三位家神’以及‘巴寡妇清’有关。现在想起来,我小时候爷爷曾经跟我说过关于什么‘八部大王’、白面、黑面、红面三位大神,据说是土家祖先神,只是时间太长,如果不是寄爷在这首歌中提到他们,我根本就没有印象。至于‘巴寡妇清’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据我猜测,这四面坡上的吊脚楼群极有可能是巴寡妇清出资修建的,歌中‘赐给后人流动雪银的巴寡妇清’似乎印证了这一点……”我得出这个结论,其实还想到那座悬在空中的吊脚楼三楼的神龛上,正有一个女人雕像。
第二十七章 梅花朵朵(2)
“至于为什么要这黑咕隆咚的地方建造一座吊脚楼城,”我继续说道,“我想,建造者的目的也许并不是让土家人在这里长期居住,而是用来躲避战火,甚至追杀的临时住所,类似现代的防空洞,这一点可以从歌中‘那持刀而来的温柔大军’体现出来。”
“那……‘温柔的大军’又是什么呢?”覃瓶儿追问道。
“女兵!”
“女兵?你怎么说得为么肯定?”
“歌中不是很明显提到一个‘骑着骏马的女族圣母’对白虎部落先祖因爱成恨吗?除了在吊脚楼‘前栽马桑’、‘后种桃林’进行诅咒之外,肯定还派了她部落的人来对歌中的先祖进行追杀,而这里的‘女族’很可能就是古代的母系氏族,联想到安乐洞中那女‘阴魂’说的话,我猜测她就是歌中的‘女族圣母’,而歌中的先祖当然就是廪君巴务相……”
“悬楼?马桑?桃林?鹰鹰,你先前也提到过,难道真有这些东西?你是在哪里见到的?”覃瓶儿黑眼眶眯成一条缝,“前栽马桑,后种桃林就是诅咒?”
“……这个,也许是在梦中吧!你知道,这段时间我老是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我含含糊糊地说,内心其实在想寄爷歌中最后那一句“迷失心境的重重阴云”所蕴含的意思,要说整首歌中最不好理解的也就是这一句了,听寄爷的意思,我当时并不是已经死亡,魂魄与肉体分离,而是迷失了心智,但这种心智的迷失怎么会如此诡异呢?我忽然想起科学家对灵魂的解释:是人死后脑活动产生的一种电磁波。根据物理学原理,能量是守恒的,我当时的“肉身”只剩胸窝还有一团热量,难道其它的能量转换成了电磁波?——当然,这个猜测无法证实。
我在思考过程中,满鸟鸟已将土家“前不栽桑,后不种桃”的建筑忌讳详细向覃瓶儿解说了一遍,省了我不少口水。
覃瓶儿听完哦了一声,沉默半晌,忽然说:“鹰鹰,我们不是一直想揭开‘四十八’这个数字隐藏的秘密吗?重点会不会在‘四’和‘八’这两个字?歌中提到白黑红三位大神以及巴寡妇清,总共四个人,加上八部大王,刚好暗合‘四八’嘛!”
我一拍大腿,兴奋地说:“没错,怪不得在悬楼上我一看见神龛上那十二樽雕像,心里就隐约产生一种很古怪的感觉。原来我们一直没搞清的‘四十八’这个数字,原来居然是先人留下的隐语,目的是让后人不要忘记祖先,联想到土家崇拜祖先的传统习俗和神龛上十二樽雕像的摆放方式,这个猜测百分之九十九的没错了。”
满鸟鸟接嘴道:“伙计,你一再提到悬在空中的吊脚楼,它到底是个么情形?”
我叹了口气,打算管它是真是假,是梦是幻,把在悬楼上的遭遇告诉他们再说。当我说到悬楼上压着一大堆裸女的时候,满鸟鸟出乎意料没有乍乍呼呼,非常不符合他的性格。我注意他两个黑眼眶合了下,脸上的表情倒看不出变化。
覃瓶儿听说我见到了清和大师,满脸不可思议,黑黑的嘴张了张,没说话。她不可能对我做的一个怪梦穷根究底。
“……鹰鹰,”满鸟鸟迟疑地说道,“你一形容那座吊脚楼的布局,我啷格感觉有点类似土家人的虎形图腾的风格?都是上下相对的……”
我脑海灵光闪现,再次一拍大腿,哈哈大笑,“鸟鸟,没想到你脑子也有开窍的时候,那吊脚楼第二层确实像第三层的倒影水平旋转一百八十度,确实延续了土家虎形图腾的风格……”
满鸟鸟没想到我会第一次表扬他,有点得意忘形地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
“……?”我无语。满鸟鸟用词倒还说得过去,只是把我归入“臭皮匠”之列,心里总有点疙瘩。不过,这伙计的提醒倒激发了我的灵感,从寄爷的歌中听出,早期的土家人似乎分成白虎和鱼鳖两个部落,而土家虎形图腾上有两头虎,只不过布局呈69式,就算上下倒个个儿,两头虎也还是69式,那么,这种形式是不是与两个部落有关联呢?
到这里,整首叙事长歌已经解析得差不多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也逐渐清晰。不过我心里仍然疑惑重重。第一,从寄爷的摆手歌中可以得知,寄爷这老家伙对这座地下城的来历以及我在悬楼上的遭遇是知道的,但是,以我对这老家伙的了解,在来土司皇城之前,他是绝对不知道玄武山中有这么一座地下城的,更不可能知道这座城的来历,那么,他怎么会唱出这么一首内容直白但韵意隐讳的摆手歌呢?联想到他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我隐约觉得寄爷肯定从其它渠道获得了点什么。或许,这个渠道就是所谓的“通神”,这首歌是神告诉他的?第二,就算寄爷能与“神”进行交流沟通,从“神”那里获得了一些信息,那他为什么不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们?非得需要以唱歌的形式表达出来?就算土家梯玛拜师学艺有各种各样的忌讳,拜师初期表达任何意思都要以唱歌的形式,体现“唱歌传承土家历史”这层意思,即使我们一时无法理解,那也没有必要离我们而去嘛,难道就是为了去寻找满鸟鸟口中说的那本什么书?想到老家伙痴迷他的“专业”,这一猜测倒极有可能。第三,就算寄爷通过一些常人无法理解获得“神”的指示,那么,这些所谓的“神”真的法力无边,特地早早准备了一堆稻草和几套衣服,知道某年某天某些人要来?第四,听陈老介绍,土家梯玛唱的是“梯玛神歌”,而寄爷偏偏唱了一首我熟悉旋律的摆手歌,为什么?第四,也是最关键的一点,这首歌,还有这座地下吊脚楼城,包括我在悬楼上的遭遇,与我们苦苦寻找的土司王覃城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一点,我更加苦恼。来土司皇城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血魂碑上提示的覃城,尽管向老汉向梯玛通过一些诡异的方式,指点我们找到一只绣花鞋,并且机缘巧合地进入深埋于地底的这个世界,但到目前为止,土司王覃城的踪迹仍无处可寻,我们仍处于柳暗花不明的状态,而事情反倒越来越复杂了。
“瓶儿,你还没说安哥那套衣服以及司刀、八宝铜铃和牛角是从哪里得到的哩!”满鸟鸟忽然提到一个我几乎忽略地问题。
“……这个,我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到的,我当时正担心吊胆去棺材抱稻草和拿衣服,根本没注意到安叔的举动,等我注意到他时,他已经换上了那套衣服,手中也多了那些东西。”覃瓶儿的回答不但未解开谜团,反而把寄爷体现出来的神秘感推向一个新的高度。——这老家伙!!
满鸟鸟很失望,脑袋转向我,“鹰鹰,接下来我们啷格办?”
“不畏浮云遮望眼,誓把锅盖来掀翻……”我咬牙切齿地说。
“么子意思?”
“这还不懂吗?就是我非得把这个地方弄清楚,非得把覃城找到不可。”我继续咬牙切齿,同时暗叹满鸟鸟的灵光果然只是昙花一现。
“那……啷格找?”
是啊,怎么找呢?难道我们要把这满坡的吊脚楼都一一寻遍?
“鹰鹰,我觉得安叔出门时唱的那两句可能有深意……”覃瓶儿提醒我说。
“那向着太阳绽放的花儿终会枯萎,那枝桠延伸的尽头是你千年追寻的轮回……”这两句歌词到底是什么意思?歌词的“花儿”在哪里?到目前为止,与“花儿”扯得上关联的只有花儿这伙计和那座吊脚楼后的桃花,还有……我脑子灵光闪现,脱下脚上的绣花鞋,一看,鞋底上朵朵梅花黑白分明……
第二十八章 阴箭(1)
看见鞋底那十二朵黑黑的梅花,我心头一片畅亮。
当初第一次看见这只绣花鞋,吸引我目光的只要鞋帮上那两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对鞋底那株金黄色主干、鲜红色花瓣的梅枝并没过多注意,更没去细数到底有多少朵梅花,此时结合寄爷唱的那句歌词,果然发现那些梅花有很多奇怪的地方:按说梅花一般都开在靠近枝桠的末稍,而这十二朵梅花依次看过去,居然都绣在枝桠的主干上,每朵梅花之后,主干就有一个或急或缓的转折,因此那主干就像一条布满障碍物的弯弯曲曲小路;从艺术的角度来讲,一般来说,所绣的梅花大小应该是根部的较大,而末梢的梅花应该较小,而这株却反其倒而行之,枝桠较粗的根部那朵梅花偏小,而其它十一朵梅花顺着主干延伸逐渐增大,最大的一朵正是绣在主干的末稍;最奇怪的就是末稍这朵梅花,从美观的角度,任何人都应该会把它绣得鲜艳欲滴、迎风怒放才对,而这朵偏偏花瓣稍稍下垂,就像在阳光下曝晒了很长一段时间,显出一种萎靡不振的态势。
从这株绣得十分别扭的梅枝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