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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背道而行的两人,一个决定当晚严辞拒绝,一个决定食言不去赴约。
回到书房,龙王已经写好给荷女的信,方闻是一并收起,与张楫一块出府前往晓月堂。
一路上。两人抛去伪装,谁也不搭理谁,方闻是点选十二名护卫,恰好比张楫多出两人,操控坐骑,保证自己超出对方一个马头。
张楫似乎将龙王的军师忘得干净净,坐在马鞍上自然摇晃。一副沉思默想的模样。
晓月堂在南城东部设下固定据点,紧挨着一座刀客村,关于疯狂弟子的传言颇多,刀客们宁可绕道进出本村,也不愿靠近那座宅院,因此,街上显得极为冷清。
两名野马留下来的男弟子守门,冷冰冰地盯着客人。既不进去通报,也不开口询问事由。
众人下马,方闻是上前拱手道:“在下龙王军师方闻是,这位是天山宗宗主张楫,有事求见御众师,烦请通报。”
“不见。”一名守门人生硬地吐出两个字,好像这就已经是巨大的让步。
方闻是愣在当场。扭头看了一眼张楫,苦笑着摇下头,掏出龙王的信,说:“可否将龙王的信送给御众师?让她决定见与不见。”
守门人不看信。只是盯着方闻是,眼神中充满戒备,好一会才有一人伸手拈取书信,似乎那上面沾满毒药,“等着。”说罢进院。
方闻是又看了一眼张楫,心想晓月堂真是邪门,怪不得张楫要厚着脸皮找龙王帮忙,若非如此只怕只就只能大战一场才能进院了。
身后突然发生小小的骚动,方闻是回身查看,发现护卫们全都非常紧张,手按兵器,随时都要展开战斗。
更远一点,十余名晓月堂男女弟子站在街巷两边,屋顶上似乎也藏着人,隐然已将求见者团团包围。
张楫挥挥手,天山宗的刀客门松开刀柄,神色却仍然警惕。
方闻是也笑着挥手,“不必担心,晓月堂与龙王不是敌人。”话是这么说,他心里可没底,只是不想在张楫面前露怯。
荷女的回应迅速而直接,直接将上官鸿派了出来。
上官鸿面色阴沉,站在台阶上,冷傲地看着张楫,仿佛要用目光杀死这名教书先生。
张楫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你白在江湖上混了这么长时间,还是连一点点心事都藏不住。”
上官鸿脸色微红,再三隐忍,转向方闻是,“找我有什么事?”
方闻是将对方的语气不善归咎于张楫,掏出另一封信,实在有点舍不得交出去,“王后给你的信。”
上官鸿一愣,并未接信,“我是晓月堂弟子,只认御众师,不认王后。”
“就算不认,看看也无妨。”
上官鸿犹豫了一会才接过信,两三眼看完,随手撕成碎片,“有话就说吧,御众师命我以实相告,用不着别人的信。”
看着纸张碎片被风吹散,方闻是心痛不已,不敢表露出来,只好用笑声掩饰,“那样再好不过,张先生,请你先问吧。”
晓月堂看样子是不会请客人进去了,问话就在大门口进行,张楫咳了一声,以他那种特有的教书语气说:“上官鸿,前天晚上……”
上官鸿急于打消张楫的气焰,恨恨地说:“前天晚上我想杀你,可惜没逮着机会。”
“机会有的是。”张楫淡淡地说,“你就只是为了杀我吗?”
上官鸿死死盯住张楫,似乎觉得现在就是一个机会,但他终究没有动手,“用不着拐弯抹角,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方殊义不是我杀的,他的死跟我无关,就是这样。”
上官鸿转身刚要走,张楫的问话已经出口,“可你知道谁是暗杀者。”
“知道怎样?不知道又怎样?”上官鸿无法掩饰对张楫的痛恨,教书先生就是他一切悲惨遭遇的始作俑者。
方闻是很愿意看到张楫难堪,不过查明真相是更重要的任务,于是看了一会插口道:“龙王不认为这桩暗杀与晓月堂有关,我相信他在给御众师的信里说得非常明白,鸿公子当晚算是见证人,我们只是想了解一点线索。”
上官鸿低下头,看着地上剩余的碎片,抬头说:“我没看到暗杀,不过我知道是谁下的手。”
“是谁?”方闻是没想到悬案如此轻松就解开了。
“他。”
“他?他是谁?”
“中原使节遇刺那天晚上,偷袭我、刺我一剑的人。”上官鸿摸着伤痕,那一剑差点要了他的命,“肯定是他,手法一模一样。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别问我。”
上官鸿再次转向张楫,“我对天发誓,早晚会杀了你。”
“随时恭候。”张楫微微欠身,“杀师是石堡的传统,我很愿意遵从先人的脚步。”
上官鸿转身进院,两名守门人寸步不让。
一行人上马,在晓月堂弟子们的注视下离开。
护军府里,顾慎为与初南屏的交谈同样生硬。
初南屏不仅变得无情,还多出几份孤傲,虽然照常向龙王躬身行礼,此后却一直昂首站立,左手握着剑鞘,右手自然下垂,好像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就没从备战状态中解脱出来。
“前天晚上你离开过护军府。”
“嗯。”
“你去了一趟金窝巷。”
“嗯。”初南屏回答得有些犹豫。
“去做什么?”
初南屏双唇紧闭,那种随时准备拔剑的神态更明显了,“那是我自己的事。”
“天山宗刀客死在金窝巷,张楫认为是你与上官鸿联手设下的埋伏。”
初南屏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只是摇摇头。
“我知道不是你杀的人,我还知道你去金窝巷做什么。”
初南屏脸上掠过一片浓重的杀气,“你派人跟踪我?”
“用不着,连天山宗在金窝巷都安排了探子,何况是我?不过对你,我只需猜测,无需他人提供情报。”
初南屏又不肯说话了。
“你想利用别的女人来忘记铁玲珑。”
初南屏脸红了,既有羞惭,也有愤怒,重复道:“那是我自己的事。”
顾慎为却不这么认为,“你进入三家妓院,每次停留的时间都很短,因此我猜你什么都没做。”
初南屏的脸更红了,他选择金窝巷,是因为听说那里比较隐蔽,来往客人很多,妓女们从不问东问西,可他做不到,每次妓女刚一迎上来,他就落荒而逃,心中充满对自己的厌恶与鄙视,好像铁玲珑就站在身边看着他。
“你给自己加的束缚太多,连最简单的一条都斩不断,怎么可能修炼高深剑法?”顾慎为说,心中比初南屏还要警惕。
初南屏右手五指动了一下,但他没有拔剑,而是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去。
顾慎为怀疑自己的刺激是不是太急了一点,初南屏的心还跟少年时一样纯净,逼他成熟起来是一件非常残忍的行为。
但这是必然的事情,少年状态的初南屏永远也不会弄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张楫与方闻是回来了,两人对上官鸿都不怎么相信,但一致得出同样的结论:璧玉城里藏着一位顶尖高手,没有参加城主比武,却想从中破坏。
第九百九十章 冷落
上官飞怀念被龙王与荷女逼着练功的日子,以及龙庭大会勇士比武时的风光,那起码证明他是一个有用的人,不像现在,被人彻底的遗忘,他甚至敢于一个人穿越南城进入北城,偶尔碰到认识的人,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没参加城主比武啊?”
他的双胞胎妹妹参加了,独步王的私生子上官鸿参加了,可他,金鹏堡九公子,却连报名的机会都没有。
上官飞真想找个人,把他打得血飞肉溅,可是眼前一浮现那种场景,他又感到极度恶心,所剩不多的排遣方式就是自怨自艾和找人倾诉。
木老头正与屠狗眉飞色舞地争论璧玉城新冒出来的高手,“我猜这根本不是‘新’人,肯定是咱们认识的人,我就不相信,谁能武功这么高还情愿躲着不见人,起码留下记号,比如‘某某今日杀一人’之类。”
屠狗直摇头,“留记号那是你的习惯,金鹏堡那么多杀手,不都是默默无闻?”
“两位聊什么呢?”上官飞笑嘻嘻地加进来。
木老头冲他不耐烦地挥挥手,“那可不对,金鹏杀手再多再厉害,也用不着杀自己这边的人啊。”
“我这是举例。”屠狗朝上官飞敷衍地笑了一下,马上又将注意力转回木老头身上,“是说存在甘愿默默无闻的高手,不是说暗杀者就是金鹏杀手,所以啊,杀死方殊义的人,未必是新人,但也很可能谁都不认识。”
“差矣差矣,人过留名雁过留声,高手经过留下什么?尸体啊。想要杀死方殊义,凶手必定经验丰富,之前就杀过不少人,怎么可能谁都不认识他?”
“你想说荷女还是龙王?”
“没准是中原人。”
“中原人……”
两个老头儿争得热火朝天。上官飞一句也插不进去,无奈地摇摇头,走出房间,看样子他的离去根本没人发现。
前院人更多一些,方殊义的遇刺和下一场比武同样是卫兵们关心的话题,几名头目都是大雪山剑客,追随龙王已久。与上官飞很熟,欢迎他的加入,但是这里可没人听他抱怨,剑客们反而非常直爽地挑拨他的痛处。
“上官飞,你的武功比上官鸿好得多,龙王怎么没让你参加比武?是你心里害怕。又求龙王别让你参加吧?”
卫兵们全都笑了,笑声里倒是没有恶意,上官飞只好陪着一块笑,“嘿嘿,这回不用我求,龙王开恩,没打算让我参加比武。”
可就连这样简单的快乐也没持续多久。红蝠一走出来,卫兵们就不怎么搭理上官飞了。
上官飞凑过去问:“翻云大哥……龙护军忙吗?我有点事……”
“他很忙,有事跟我说。”红蝠对别人都很温和,唯独送给上官飞的只有冷脸。
上官飞讪讪地退后,“没什么大事……”
走出护军府,上官飞信步闲逛,白天的南城比较冷清,安静得让人心慌。更容易心生自怜。
望城巷毁于大火,还有几家妓院能满足上官飞的喜好,只要给的银子够多,那些人愿意提前接生意,上官飞兜了半个圈子,突然意兴阑珊,转而向北。打算去鲲社看看,他好久没见过妹妹了,一直想问她为什么要参加比武,凭她的武功与菩萨心。必输无疑。
快到南北城界河,上官飞再次意兴阑珊,妹妹是做“大事”的人,背后靠着香积之国,手里握着鲲社,隐然能与龙军、金鹏堡抗衡,就算必输,也得象征性地参加城主比武,哪轮得到他上官飞去操心?
上官飞越发感到自己多余,于是继续前行,进入北城,去找最后也是最保险的倾诉对象——孟夫人永远都会欢迎儿子的到来,并将他的利益放在最高的位置。
孟夫人现在的住处是孟家从前的别院,前后两进,不算太大,位置也不通畅,上官飞忍不住摇头叹息:这是鸟尽弓藏的前兆吗?龙王许诺让他继承独步王的称号,现在看来似乎有点不靠谱。
重回孟夫人身边的佟姨将九公子迎入院中,却没有带他马上去见孟夫人,“去我房里坐会吧,孟夫人正在会客。”
上官飞很意外,“会客?谁?”
佟姨没有回答,拉着他进到一间厢房,命人端上点心、茶水,“你也饿了吧,多吃点。”
佟姨从前就将双胞胎当成自己的儿女,上官飞在她面前从无拘束,一边吃一边又问:“母亲在见谁?”
“等会让夫人给你说吧。”佟姨谨慎地保守秘密,经过几年的摧残,她的容貌变得苍老,心也变得坚硬,再不会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