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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场梦,阳光升起的时候他就会醒来,发现自己还躺在韩芬的怀里。
这肯定是梦,要不然父亲怎么会再一次抛下自己,与长发女人一块离去?
上官成爬到母亲身边,不看那张可怕的脸孔,紧紧贴着她的身体躺丁,感到仍有体温,于是欣慰地闭上眼睛,默默祈祷噩梦快些结束。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戏耍
天亮了,梦境依旧是梦境,现实依旧是现实,泾渭却不是特别分明,上官成连做好几个混乱不堪的梦,因此睁开双眼,看到去而复返的韩无仙时,一点也不意外,在他的记忆中,长发女人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你杀死了母亲,骗走了父亲。”上官成跪在罗宁茶身边,直直地盯着大仇人。
韩无仙盘腿坐在炕边,瀑布似的长发垂在胸前,洁白的长袍,温柔的笑容,与简陋肮脏的房间形成鲜明对比,“人们对死人的印象通常更为强烈,你若是想记住母亲的样子,就最后看她一眼。”
上官成扭过头,看到一张铁青的脸,半截舌头垂在嘴边,最特别的是那双眼睛,出奇地大,好像随时都会从眼眶里掉出来。
这不是母亲,他对自己说,心中充满怕骇,无法开口否认,也无法挪开目光不看。
韩无仙仔细观察孩子的反应,笑着说:“嗯,人小,胆子不小,韩芬把你教你不错,唉,真是可惜,聪明伶俐的小家伙,居然没人要。”
上官成闭上眼睛,拼命回忆母亲从前的样子。
韩无仙咯咯笑出声来,她对这个小孩并无恶意,只是像一只百无聊赖的猫,为了一点点乐趣折磨爪边的小老鼠,“不用担心,要不了几天她就会变成一堆腐肉,虫子爬进爬出,最后只剩一副骨架,我以多年经验向你保证,那时的她跟任何人都不会有区别。你要是开口求我,我可以加快这个过程。”
“不。”上官成睁开双眼,双手握住母亲冰凉的右手,“父亲能把母亲救活。”
“呵呵,小可怜儿,独步王可没有这个本事,而且他不要你啦。”
上官成忍了又忍,眼泪还是扑簌涌出。“父亲明明来接我……”
“唉。”韩无仙的叹息仿佛萧瑟的秋风,上官成的泪水更多了,“小心肝儿,让我告诉你一个道理:离得越近真相越模糊。我自己就是被骗的人,她在我面前表现得既忠诚又乖巧,谁知牙齿刚一长全就反咬我一口。直到失去一切,我才明白。那是我的错,我让她靠得太近,反而看不清她眼里的阴谋,很多弟子提醒过我,我竟然没有在意。”
长发女人的笑容渐弱,好像也跟他一样。刚刚从噩梦中惊醒,上官成听得似懂非懂,迷惑之余眼泪却止住了,“后来呢?”
“哈哈,你以为我在讲故事呢,后来我就失去一切了呗。不过我要说的是独步王,从前你就待在他身边。朝夕相处,离得太近,他怎么看你都像是自己的儿子,他说不在乎传言,其实是不相信。结果你被抢走了,这些天的分离终于让他看清真相,一见到你,就知道传言不虚。只是不愿马上承认,可他心里已经不喜欢你了。”
“骗子!”上官成仍然听得晕晕乎乎,可他能听懂最后一句话,“父亲最喜欢我,他才不会……他才不会……”
“他才不会将最喜欢的儿子留在一具尸体和一个疯女人身边。”韩无仙探过身子,隔着尸体与孩子四目相对,“可独步王走了。所以他不再喜欢你,也不当你是儿子。”
上官成哭了,他想表现得坚强一点,结果却只是哭得更厉害。
韩无仙坐回原处。满意地说:“这就对了,哭吧,把你的委屈、不满、仇恨都哭出来,独步王不要你,龙王和韩芬也不要你,接受残酷的真相,你就不会心存幻想,也不会被身边最亲近的人所欺骗;哭吧,世上的人都是哭着长大的,你没有权利与众不同;哭吧,如果你还有机会长大,今天才是你为人的开端……”
扑通一声,上官成哭晕过去,倒在了尸体上。
猫鼠游戏戛然而止,韩无仙继续用十指梳理长发,垂目含笑,好像刚才被邪魔附体,此刻已获得解脱,并忘记了一切。
梆梆,外面居然响起敲门声。
韩无仙双手停止动作,深吸一口气,然后长长地嗯了一声,“不是韩芬的味道,是你这个老东西。”
木老头推门进来,核桃似的脸上也堆满了笑容,看到炕上的情景,吓得跳了起来,“嚯,婆娘,你的手够快的。”
“少来装模作样,说吧,是谁派你来的?”韩无仙的笑容变得很淡。
“没人派我来。”木老头笑嘻嘻地跳上炕,像走独木桥一样在炕沿上迈出三步,离韩无仙非常近了,“我听说婆娘擅自离开军营,担心你的安全,所以巴巴地赶来保护你。”
“听说?听谁说?”
木老头寻思了一会才回答,“韩芬。”
“我就知道是那个丫头。这么说你还是要当龙王的走狗,在他面前立功喽?女人嘛,已经凉透了,小孩不知道还有没有救。”
“嘻嘻,在龙王手下当走狗其实挺舒服的,可惜我这条走狗当到头啦。”
韩无仙露出甜腻的笑容,“你受伤了?”
木老头在腰上摸了一把,“谢谢婆娘的关心,一点小伤而已,要不是我跳得太高,那一刀也击不中我。”
“你跟龙王动手了?”韩无仙眼睛发亮,语气里却不怎么相信。
“嘿嘿,不是龙王,我现在躲着他走。”
韩无仙冷下脸,这是她在别人面前从未展示过的表情,“那你跑到我这里干嘛?给我惹祸上身吗?”
“你连韩芬都瞒不住,还怕我泄露行踪?”木老头瞪大眼睛,一脸夸张的惊奇,“你是怕我抢在龙王前面踩破陷阱吧?放心,我从来不做这种事。”
两人突然进入沉默,谁也不说话,互相打量着,猜测对方的真实想法,韩无仙的目光移到木老头的腰间,那里悬着一柄带鞘长剑,末端差一点就要拖到炕沿上。
同时大笑,同时出手,两人都已看破对方的杀机。
韩无仙刚刚起身就坐了回去,低头看了一眼胸前桃花瓣大小的血迹,“你什么时候学会龙王跟荷女的死人经剑法了?”
“最近,时间不长,还在学习过程中。”木老头谦逊地说,慢慢收剑入鞘,“你发现没有,我加了一点自己的东西,不,严格来说,是咱们的东西。”
“七转七窍定心指。”韩无仙像是满怀崇敬的少女,惊讶地说。
定心指是木老头根据晓月堂秘术发明的指法,的确是他与韩无仙的“东西”。
“可不就是。”木老头乐颠颠地走到韩无仙面前,不太放心,又点了几指,然后伸手在她怀里一通乱摸,掏出四五只小木盒,挨个打开嗅来嗅去,拣选三粒药丸吞下去,剩下的随手扔掉,“婆娘,你使毒的本事可是一点也没下降。”
韩无仙脸上笑容有些僵硬,木老头的剑快,她的迷药也不慢,木老头已然中招,可他对晓月堂秘术太熟悉,自己找到了解药,这都是她十几年前拉拢木老头时留下的隐患,“老东西,光顾着自己,我的伤怎么办?”
韩无仙挺起饱满的胸脯,白衣上的那一点血迹霎时充满了诱惑。
木老头两眼有点发直,舔舔嘴唇,反而后退一步,“唉,婆娘,本来我对你还是有感情的。”
“感情不会说没就没吧?”
“你跟男人上床我都不在处,因为咱们都是自由的人,可你干嘛非要嫁给独步王呢?他有哪点比我强?”
“这又是谁乱嚼舌根子?韩芬吗?”
“韩芬的消息哪有这么灵通。”木老头笑着否认。
“独步王,他亲口对你说的?原来你早就背叛了龙王。”
“算不上背叛,我只不过是跟独步王做了一笔小小的生意,过后还是各走各路,你知道我的脾气,就喜欢自由自在,忠诚啊、背叛啊、投靠啊,这些事都与我无关。”
韩无仙知道自己正处于极度危险之中,忍不住向窗口望了一眼,外面的天已经非常明亮。
“死心吧,婆娘,除非龙王现身,独步王是不会出来的。”
韩无仙大笑,没错,独步王怎么可能为了救她而破坏陷阱?换成是她也不会做这种事,“啊,木老头,都一把年纪了,还是这么能吃醋。”
“人啊,还是得有点情绪。”木老头慢慢走近,“要说我从龙王身上学到什么,那就是怀着仇恨的报复比单纯的折磨更有趣,想想还真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快乐就是杀死师父,因为我恨他,所以我想在你身上试一试,嫉妒是不是能带来更多快乐。”
“拿什么试,你的小东西还能找着吗?已经小得跟豆子一样了吧?”
“嘿嘿,想激怒我是没有用的。”木老头扭头看了一眼罗宁茶狰狞的面容,“待会,你们两个可以比比谁更美。”
韩无仙笑得开心至极,脸颊红晕,媚眼如丝,歪头看着木老头,“告诉我,以后你会杀死荷女吗?”
“我想杀谁就杀谁。”木老头的脸也有点红,他忍了这么久,终于可以恢复为所欲为的生活,“荷女、龙王、独步王、西域人、中原人、北庭人,我向你保证,在我余下的一生中,我会尽可能地多杀人,遗憾的是,荷女武功太高,我只能杀死她,大概没机会折磨她。”
“别等太久。”韩无仙用娇柔的语气哀求,“我会在地狱里等着折磨她。”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暴怒
那张脸栩栩如生,微黑,跟平时一样严肃,只有庞靖知道这个男人心中隐藏着巨大的热情,他忍不住伸手推了一下,终于发现了区别:皮肤不再有弹性,整具身体也失去了反应,只有被碰的地方微微凹陷。
死亡在这一瞬间露出冷酷的面容,庞靖心中一惊,缩手后退,脚下一个趔趄,被随从扶住。
“凶手是谁?”庞靖的声音冷静得连自己都吃惊。
没人敢说话,屠翩翩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骆启康已经死,她就是此地中原武林人士的领袖,“没看见,我们在街上发现……他的尸体,看上去有两处剑伤,一处在心口附近,不致命,另一处在咽喉,是杀招,手法跟头两起暗杀差不多。”
头两起暗杀中死者分别是方殊义与上官鸿,庞靖曾经见过前者的尸体,他会些武功,但不足以分辨伤口的细微区别,只能相信屠翩翩的判断,“怎么可能?”
“啊?”屠翩翩没跟上庞靖的思路,以为大人在质疑自己的结论,老脸微有些红,“大家的看法都差不多,或许还有别的伤……”
“他怎么可能被人从正面杀死?他可是骆家最厉害的剑客。”
屠翩翩走到摆放尸体的案前,指着喉咙处的伤口说:“致命一剑很可能是从侧面刺来的,只是这一剑非常快,伤口也小,看上去像是正面进攻。骆启康死在街角,那里很适合安排埋伏。我们猜是这样,有人向骆启康挑战,两败俱伤,挑战者逃跑,骆房在后面追,结果遭到偷袭,凶手应该是两个人……”
这个老太婆为什么如此令人厌恶?庞靖感到纳闷,前后左右五六十人。有仆役,也有武人,无不屏息宁气,与都护官大人一同悲伤,只有这个矮墩墩的老太婆喋喋不休,好像什么都懂似的。
“把凶手给我抓回来。”庞靖命令道。
“是,大人。我们现在有一些线索……”
“还要什么线索?”庞靖的声音由低升高,最后一个字几乎吼出来的,“龙王!肯定是龙王做的好事,他是个卑鄙小人,暗杀……暗杀……”庞靖怎么也说不出骆启康的名字。
屠翩翩左右为难,都护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