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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他,明泉心下稍定,斐旭的笑容随时随地都给人一切尽在掌握的可靠感。
“你再不出现,朕可真要把慕流星定罪了。”
“皇上现在改变主意了?”
“那要看,你这几天去了哪里?”弟弟生死攸关,斐旭不可能坐以待毙。那么他这几日的消失,想必与慕流星的案子有关。
雍州太远,即使马不停蹄也不可能在短短几日往返。那他去了哪里?明泉捉摸不透。
“我去了频州找一个人。”
“找到了吗?”
“找到了,”他眼眸难得阴郁,“不过死了。”
“你找的人……是不是沐可安娜?”
斐旭下颚一紧。
原来如此,怪不得狄族突然将沐可安娜抬出来指证慕流星,原来是死无对证。而纪陬想必是知道女儿死了,不如用她的名义再做点文章。俗话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却也有种丧心病狂的父亲。
“慕流星犯的是欺君之罪。”还骗她说什么闯进婚礼没见到人。
“不,他说的是实话。”斐旭替慕流星解释成了习惯,“那场婚宴的确是阿修巍巍设下的圈套。应该说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大圈套。沐可安娜是自己偷跑出来,半路遇到流星的。”
“若他早点讲,由朕派高手保护,兴许她就不会死。”
“皇上,你那时看起来的确不可信。”
“朕那时不知道他是你弟弟。”大宣总兵多得是,帝师却只有一个。她眉头一蹙,“你刚才说……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是个大圈套?难道……他们要对付的人其实是……”
“我。”斐旭苦笑,“沐可安娜,流星都是被我连累的。”
“他们要对付的人是朕吧?”哼。斐旭是她最为倚重的头脑,除掉他,等于砍掉她一只手臂,“还有谁知道慕流星是你弟弟?”
“除我之外,还有两个人。”他叹了口气,“一个是你,一个……是我师父。”
“你有师父?”她诧异地问。
斐旭来历成谜,连父皇都绝口不提。如果不是知道慕流星是他弟弟,她几乎怀疑他是石头缝里崩出来的。
“很不幸,我有。”
“他现在哪里?”
“高阳王府。”
她脸色一沉,“做什么?”
“西席。”
事情揭开层层面纱,真相昭然。
狄族、高阳王、方陬明面上是要置慕流星于死地,而实际上,矛头直指斐旭,和站在他身后的她!
“你做过什么欺师灭祖的事情?”她忍不住质问。不然师父怎么会千辛万苦地跑来对付他?还是他飞黄腾达后就把师父抛诸脑后了。
斐旭默了会,幽幽道:“皇上可有听过废门?”
“朕还不至于孤陋寡闻到这步田地。”明泉说完这句话,意识到什么,道,“传言废门每代只传一个弟子,人人有经天纬地之才,神鬼莫测之能……”她目光紧紧盯着他,生怕漏过一个细微表情。
“我就是废门第七代弟子,废墟。”
她古怪地撇了撇嘴角,“你师父叫什么?”
“废物。”他耸肩,“不过我们学的既不是治国韬略,也不是兵法武功,而是人心。”
明泉复喃道:“人心?”
“治国凭的是天下民心,征战猜的是敌方军心。无论什么事,只要与人有关,就逃不出人心二字。”
“有点道理。”
“说虽容易,做却很难。当初师父告诉我流星的身世,是希望我能亲手杀了他。只有这样,我才会心如铁石,没有弱点。你会以人心对付别人,别人自然也会用人心对付你。”
“所以你师父现在就是要给你一个教训。”
“不,他在传我衣钵。”站得累了,他索性席地坐在她椅子旁,背靠檀木屏风,半仰起头,幽微的烛光一跃一跃地轻搔他玉雕般纤细的颈项。
明泉移开目光,轻咳一声,“令师行事果然异于常人。”
“废门向来是一代胜一代,代代相传。”
“若徒弟输了呢?”
“成王败寇,与战场无异。”
“奇怪的传统,却确实有效。”她若有所悟,“因此斗争与阴谋是最好的粹炼。尤其……帝王。”人在危机中会不停成长,不住前进。自古明君不是出生危厄,就是遭逢乱世,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不外如是。
半晌,两人同时长叹一口气。
彼此无声,对视而笑。
“皇上可有良策?”
“正等着帝师献策,由朕裁决。”
斐旭咳嗽一声,“不知道皇上心中可有玉流公主的驸马人选?”
她莫名地看他一眼,似乎在疑问他怎么会问这么一句无关的话题。
“一个王爷对狄族的许诺不过是镜花水月,又怎比得上当今皇上的笼络。”
明泉眉峰一挑,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你舍不得自己的弟弟,却要朕牺牲自己的妹妹?”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嘴角含笑,似是在说自己,又似在说别人。
她明白他的意思。玉流若是下嫁大宣显赫,加上徐太妃在朝中的势力,还有她们往素的不和,以后想必会成为她的一大阻碍。
但是嫁入狄族难道就对她有利了?
玉流一旦成为狄族少主夫人,手中权柄更大,到时翻起旧帐,就是兵戎相见了。
“另外,皇上以建交为名,可派遣各事能手到狄族传扬手艺,也欢迎狄族百姓来大宣安顿……”他手掌一翻,“兵不血刃,天下归心。”
穷山恶水的狄族,锦绣繁华的宣朝……
她双手交握,脑中思绪若飞。此事若成,只怕两三代后,狄族尽将并入宣朝国土!
父皇病重时的殷期历历在目。
她银牙一咬,“准奏!”
手上,将再次沾染亲人的热泪。而她,却已践踏无悔!
明泉好色误国的风波未过,一则新的流言又将整个皇宫传得沸沸扬扬。
尤其当画轴传到玉流宫时,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徐太妃阴沉着脸坐在堂上,下面跪着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太监,不时偷瞄座上。
“我决不嫁!”玉流卯起劲想要将画轴撕成两半,却被徐太妃眼疾手快阻止。细细瞧了画像无损后,才柔声安抚道,“放心,这事本宫替你做主,断不会让你嫁给这个欧阳成器。”
她心里不禁惋惜。欧阳家在京城时日尚短,未有气候,但欧阳博在奂州任了十年总督,在当地还是很有威望和势力的。可惜欧阳成器的模样长得委实……不堪了些。
玉流银牙咬恨。明泉把欧阳成器重新选回名册竟是为了替她好好看看这个驸马人选!
安莲、跋羽煌、安凤坡、冯颖……才貌双全的出众男子尽进了她的罗帐,却还不忘将最丑的指给她!
徐太妃一边帮她顺着气,一边瞪着那个小太监喝问:“你听仔细了,皇上真是这么和杨尚书说的?”
“奴才有十个脑袋也不敢向太妃娘娘说谎。”小太监机灵地做了个发誓状,“的的确确是皇上说,欧阳成器的家世人品也算配得起玉流,等选秀那日你独自领他来看看。若与画像无二,便指了他为驸马吧。”
玉流啪得一掌拍在桌上。明媚如水的双眸似要喷出火来!
“那杨尚书怎么说?”徐太妃的脸色也不好看。明泉说与画像无二,是指一定要找个丑的给玉流了。
“杨大人说欧阳成器才来京城不久,名声却已传遍花街柳巷,恐非良配。”
徐太妃暗自点头。素闻杨焕之耿直不阿,果不其然。
“皇上却摇头说,人不风流枉少年,等欧阳成器成亲后自会收敛。何况玉流妹妹貌若天仙,品行良淑,两人实是金玉良缘,天造地设。”
玉流扑到徐太妃怀里,哭道:“她是定要把我嫁给那个丑八怪了!”
徐太妃急道:“那最后杨焕之究竟答应了没有?”
小太监不慌不忙道:“杨大人又劝了几回,皇上不肯听。杨大人没办法,只好说,等皇上见了欧阳成器兴许会改变主意。”
“怎么办!我不要嫁给丑八怪!要是嫁给他,我还不如死了算了!”玉流哭得梨花带雨,泪眼迷离,连小太监都有些不忍心听下去。
“一个公主寻死觅活成何体统!”徐太妃低叱一声,转头对小太监道,“这件事你办得好,去领赏吧。若有人问起你这半天去了哪里……”
“奴才在御花园里打了个盹,睡得迷糊了。”小太监伶俐地一缩头,倒退着去了。
玉流从徐太妃怀里探出头,清亮明眸中哪里还有眼泪,“母妃看,她这次玩什么把戏?”
“不好说,这风声来得太快,传得太疾。”徐太妃若有所思,“好像迫不及待地等我们有所反应。”
玉流冷冷一笑,“这就对了。她大概怕我嫁得太好,成为她的眼中钉,肉中刺。所以故意放出风声,好让那些高门望族闻声却步!”
“这么说来,也不无可能。明泉打小就精明圆滑,冷血寡恩。你看常太妃的下场就知道了,不过是想按个人到宫里,就被她放在一边凉起来了。这还是从小把她养大的人呢。”
“那我这个妹妹就更不用说了。在她眼里,我和仇人差不多。”
徐太妃恨恨地攥紧拳头,“都怪先皇鬼迷心窍,居然把皇位传给了她!”
玉流眸子一亮,试探道:“若我能将她……”
徐太妃搂着她的手臂一紧,厉声道:“住嘴!”她紧张地朝四下查探一遍后才压低嗓音道,“快把你脑袋里的念头扔出去!”
玉流忿忿地撅起嘴巴。
“你不看看她身边都是些什么人?斐旭、连镌久、安莲、蔺郡王……连尚汤都撼不动她,你凭什么?!”
玉流咬紧下唇,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
“其实,常太妃前几天来找过我。”徐太妃察言观色道,“她的远房外甥金伯雨……”
“明泉连看都不看就刷下去的金伯雨?”她的语气充满嘲讽。
“可好歹他……”
“父皇在世时,常太妃就和明泉一起处处压着我们,母妃受得委屈还不够?难道希望日后也是如此?好不容易她与明泉不合,我们何必趟这浑水。若有一日我们与明泉冲突,难道你能指望她站在我们这边?”
徐太妃脸色一黯,长叹一声。
玉流搂了搂她的腰,“母妃放心,我不信堂堂大宣公主真会愁嫁!”
徐太妃看着她坚毅的侧脸,把规劝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玉流一出生就是公主,虽然有明泉事事压在她头上,可也没真正吃过苦头。她不同,她是从三千佳丽中,靠手腕,靠计谋,靠趋炎附势,靠看人脸色一步一步爬上来的,所以她更知道,在这座皇宫里,皇帝就是天!
风过回廊,雨下曲径。
明泉立在廊下,看眼前金风斜雨,烟景迷蒙,好似一副粗淡山水画,绘尽美色,却偏偏让人雾里看花,朦朦胧胧。
斐旭伸手掬了些许雨水在掌心,轻舔了一口道:“恩,甘甜清新,隐约带着草香。”
“帝师若喜欢,朕让人蓄几坛于你。”
“不用了,”他水又甩回大地,“天水入了瓮,就失了原味。”
“帝师大人真是难以取悦。”
“皇上每次加大人二字,似乎心情都不太畅快。”
“这是殊、荣。”
“臣诚惶诚恐。”
明泉斜睥了他一眼,“和阿修巍巍谈得如何?”
“总算是不打不相识。”
“他这么容易就答应了条件?”以阿修巍巍的才能,没道理看不出两族百姓流动带来的后果。
“因为他是王者。”
所以明白欲强兵者,务富其民。强兵之后,才能有广袤的土地和成千上万忠心的百姓。当然,他也必须有绝对的自信,自己的子民不会因贫穷而舍弃家园,因富贵而忘本负义。
“皇上的东风借的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