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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莲社的事情如何了?”见了他,她想说的话反而不着急了。
“臣已说服一部分社员将所作诗词先献作典藏。”他回答得稳如泰山,心里却暗暗发虚。所谓的一部分不过两个不重要的人罢了,墨莲社中心如铁饼一块,任他磨破嘴皮,也再难撼动半分。
“这先交由其他人做吧。”她慢条斯理道,“朕这儿有另件事要你去办。”
沈南风低垂的眼眸顿时一亮,口中忙不迭道:“愿为吾皇效命!”
“狄族少主和北夷王子来京也有数日,你可曾遇见过?”
他立刻想到自己的差事跟这两位贵宾有关,“北夷王子深居外事馆未出,臣无缘得见。狄族少主昨天却刚刚见过。”说到这里,他露出一个奇怪的神色。
“哦?”她的好奇心被勾起,“何处所见?”
“外事馆门口,在场的还有斐帝师。”
明泉一怔,立刻联想到斐旭昨日盛装并不是为了见她,而是去见了阿修巍巍。
“据朕所知沈府至皇城并无须途经外事馆。”
他佩服道:“皇上不但日理万机,将江山治理得井井有条,而且不出皇宫,却对京城地形也了若指掌,真正令臣汗颜不已!”
这是奉承话,听着却着实舒服。明泉眯了眯眼道:“你还未告诉朕你为什么在那里?斐帝师又去做什么?”
“回禀皇上,昨日臣约了两位墨莲社的社员正准备再行劝说,却看到衙役兴冲冲地跑去外事馆,一问之下方知道竟是狄族少主与人打起来了。作为大宣臣子,虽非份内事,臣也有责任去看一看。”
她失声道:“打起来了?”转而又觉得好笑,明明就是看热闹,到他嘴巴里居然也能扯到忠君爱国头上。也不揭穿,只按着性子道:“继续。”
“到了那里,就看到斐帝师抱胸站在枝桠上,狄族少主则红着脸站在树下看着他。”他知道斐旭是皇帝跟前红人,所以没说狄族少主当时的狼狈,“就听斐帝师从怀里拿出颗明珠问:‘可是你的?’”
“狄族少主道:‘是。’斐帝师又道:‘那便照约定的做吧。’狄族少主正要点头,却有个扈从在旁边道:‘斐大人的规则可是从对方身上取一样东西便为赢?’斐帝师点了点头。那扈从就从狄族少主身上拿下一根银白色的头发,‘可是斐大人的?’”
听到这里,明泉忍不住笑出来。这招对别人无效,对斐旭却最最致命,他那头银发别人就是想学也学不来。
沈南风见皇上高兴,又道:“斐帝师看了后脸色变了变,叹口气道,‘那便平手吧。’狄族少主松了口气,斐帝师又道,‘既然平手,那便从十天变成五天。’狄族少主楞了下,随即跳起来道:‘不公平!’”
明泉立刻明白两个人赌的是什么,就是为慕流星争取十天时间。斐旭想必昨天在阿修巍巍那里遇了意外,才转过头请她帮忙,“行了,朕知晓了。朕找你也是为了这件事。”既然狄族少主有了戒心,自己也不好做得太过明显,便道:“由你招待阿修巍巍少主在京城逛逛,顺便带朕的口信去……”她闭着眼睛,略作思索,“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公平二字……朕是知道如何书写的。”
沈南风将两件事情联系起来,立刻意识到这并不是件轻松的差使,但同时也是件足以立功的差使,当下道:“臣必竭尽所能让狄族少主在十日内宾至如归!”
明泉满意地笑笑。沈南风在揣摩上意上面,的确有一手,只是太过年轻,还不懂得收敛锋芒。
又批阅了会奏折,倦意便袭上心头。她搁了笔,便去内室里稍作休息。
严实伺候她就寝后就悄悄退了出来。因为明泉不用贴身宫女,因此很多事都是由他在做。
“今日皇上火气有些大。膳食先让御医过过目,哪些要忌讳的就撤去。”他对着手下的小太监,站在门外小声吩咐道。
小太监点点头,立刻飞奔而去,在转弯处却撞上了一个同时奔跑来的宫女。
看着她慌张的表情,严实立刻有种不祥的预感。
“严公公,不好了!小周子小林子抓了玉流宫的怀敏姑姑去执法司!”
三公主玉流是明泉同父异母的妹妹,虽不若明泉受宠,到底正统皇室血脉,娇贵得很!而怀敏正是她跟前第一得力人,平时与各宫关系也不错。小周子和小林子平日里没大没小没上没下也就罢了,今天怎么吃了熊心豹子胆,去虎口拔牙?!严实面上声色不动,心里却急如火烧。
“他们为什么要抓玉流宫的宫女?”
“说是有人见到她拿了那件大氅。”
严实脑袋像被冷水一泼,瞬息冷静下来。
查了两天没消息,怎么突然又有消息了,而且还是两个对这事一点都不上心的人连报都没报一声就自己就动起手来?!
这是一个阴谋,一个想致他于死地的阴谋!
只是谁会这么无聊去算计一个太监?谁能指示动小周子小林子不顾危险设这个局?谁又能从这件事情里获得最大的好处?
答案昭然若揭!
崔成昨天一番话不过是为了安他的心,让他放松警觉罢了,今天才是正戏!
这些念头只在他脑袋里闪了一下,“去了多久?”
“大概,一个时辰了!”
“糊涂,怎么不早点来!”完了,若他没猜错,怀敏姑姑现在只剩半条命了。
那宫女当下哭了出来,“我我已经跑来了,可是半路遇到崔公公,他非要我去金玉宫送衣料……”
金玉宫的东西几时轮到清惠宫的人管了?他跺了跺脚,扭头冲回殿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地磕着脑袋。
明泉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敲木鱼,心思渐渐清明。这深宫大内的,哪来和尚?
坐起身后才发现竟是外室有人在磕头。
“严实。”她沉下声,该来报信的人没动静也没拦着说明就是其本人。
“奴才给皇上请罪!”又是重重的一下。
她皱眉,招了两个宫女进来更衣妥当,才施施然出去。
严实老实地跪着,地上有几个血印。
看着他额头上染血的淤青,她淡淡问:“怎么回事?”
严实拣着知道的说了,至于那两人为何咬定怀敏偷了大氅,还有他们如何将她拿下,却一字未提。
明泉抚着太阳穴,“各个都是好奴才,人才啊……”玉流那妮子在先皇生前就与她不对盘,现在只怕要逮着机会借题发挥了。
她似叹非叹地边说边出了门,严实不敢怠慢,立刻跟了上去。
阴谋(中)
内廷执法司如同皇室刑部,用来审判惩处犯了错的宫人,平时阴气极重。于是明泉叫人提了怀敏和那两个太监往徐太妃的延福宫走去。希望玉流看着生母的面子,不至于太过分。
徐太妃凭着一个女儿坐到现在的位子也是八面玲珑有眼色的人。平时巴结皇帝尚且不及,又怎么会把机会平白推出去。当下眉开眼笑地保证只是小事一桩。
但怀敏被拖上来后,她也忍不住瞪了眼。
“内廷执法司监在哪里?”明泉将手里的茶盏不轻不重地敲在茶几上。
门口立刻有个蓝袍太监快步跑了上来,“奴才给皇上请安,给太妃娘娘请安。”
“叫什么名字?”无论以前公主的时候,还是现在当了皇帝,她对这班奴才都没正面接触过。
“回皇上,奴才费海英。”
“听这名字你父母倒像是念过书有见识的。”
“奴才的爹以前是个教书先生,后来因为喝醉了酒,一头栽到湖里淹死了。”他笑嘻嘻地说,一点也没有悲伤的样子。
明泉冷笑,“百善孝为先,你死了父亲到比升官还高兴。”她与父皇感情深厚,因此极痛恨不忠不孝之人。
费海英从容道:“皇上有所不知,我那死了的爹在生前经常打骂母亲,死前还想将她卖到青楼好娶一房新闺女。所以他死了,奴才觉得是报应。”
“你爹纵有不是,好歹育你养你。所谓大孝,终身慕父母。你不尊敬他也罢了,怎么还幸灾乐祸呢?”徐太妃谆谆而导。
费海英低着头,既不答应,也不反驳。
“罢了,亡者已矣,多说无益。”明泉睡了一半起来心情已是郁悒,如今哪里有闲情去关心一个奴才孝不孝顺,“你可知朕为何传你?”
“奴才不敢冒揣圣意。”他匍匐在地上恭敬道。
她不禁多看了他几眼。自从身边的宫女经常借父皇来看她的机会妄攀龙枝后,她就很少用贴身宫女了,所以身边往来亲信多半是内监。以前日常起居由崔成打理,觉得他精明仔细,为人机灵。后来换了严实,又觉得他沉稳可靠,进退有度。这个费海英虽没有深入接触,也看出此人不卑不亢,既有崔成之精明又不失严实之进退,其机心恐怕还在二人之上。
“那看看身边躺了谁。”她语气微冷。
费海英其实一进屋见就看到躺在地上的怀敏,此时也装模作样地看了看道,“是玉流宫的怀敏姑姑。”
所谓姑姑其实是一宫主管,与崔成以前在明泉宫的地位仿若。
“她可是刚从内廷执法司抬出来的。”她缓缓说。每字都如烙铁般烧在他身上。
“奴才御下不严还请皇上恕罪。恳请皇上让奴才查明此事再……”
“再什么!再让你杀人灭口吗?!”
“玉流公主驾到!”
气势汹汹的质问与太监独有的通传声一道响起。
一个十四五岁的粉色宫装少女趾高气扬地从门口进来,头上的金钗钿花耀得众人眼睛一刺。
“无礼!”徐太妃拼命向她使眼色,“还不见过皇上!”
明泉坦然回视玉流愤恨的目光。
“臣妹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她了无诚意地请安。
“玉流妹妹今年十五了吧,到赐婚年纪了。”明泉含笑看着徐太妃,也不叫她起来。
徐太妃知道明泉有点恼了,当下赔笑道:“长幼有序,一切等皇上大婚后再议吧。”
“本宫不要挑剩下的!”她噌地站直身体,目光毫不示弱地瞪着明泉。
明泉也不言语,垂下眸子静静地喝着茶。这事态倒是朝着她的方向发展了。既然来了延福宫,徐太妃就不能不买她的面子。玉流越无理,便越没立场去提怀敏的事情。
“放肆!”徐太妃一拍茶几猛地站起来,气得浑身发抖。没想到自己平日的纵容竟养成她天不怕地不怕的莽撞性子!换作以前,她怎么和明泉顶撞抬杠,她只当没看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两个都是公主,先皇再偏心,也不至于拿玉流开刀。但现在明泉身份不同往日,一国之君四个字岂同儿戏!“还不给我跪下!”
玉流身子一僵,正要屈膝,突然转头对着那些奴才喝道:“统统给本宫滚出去!”
几个人如蒙大赦,忙不迭地冲了出去。
砰!
徐太妃顺手把杯子砸了出去,没中玉流,却掉在怀敏腿上。只见她痛苦地呻吟一声,又昏了过去。
玉流当下冲过去,扑在她身上,眼泪如开闸之水倾泻而下,“可恨当皇帝的不是我!不然怎由得她人欺负!”
徐太妃脸色猛得一白,立刻看向明泉。
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就算诛她个九族也绰绰有余了。
明泉瞬间在脑里转过千百个念头,最后淡淡道:“玉流妹妹都伤心得说胡话了,还请太妃看得住些。”徐太妃的娘家在朝中也小有势力,她根基未稳,还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幸亏刚才玉流把那些奴才都轰了出去,不然局面就不好收拾了。
徐太妃自然知道这是多大一份人情,立刻道:“玉流顽劣,从今天起,哀家会亲自管家,直到出阁那天。”
明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