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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她拉下脸,“你以为官位是什么?想当就当,不想当就不当?”
欧阳成器咬咬牙,继续坚持道:“臣守好五分热血堂已经十分吃力,实在……”
“你若实在不愿,朕也不勉强。”她慢条斯理道,“论能力,乃父应是绰绰有余。朕原先顾惜他年迈体弱,不过如今……”
欧阳成器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明泉也不逼他,悠然地给自己斟了杯茶。
“皇上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我。”半晌后,他平静道。
明泉喉咙一阵发紧,慢慢放下杯子,“朕能用的人,不多。”
“那皇上为何放过孟子檀呢?”
“那时的朕,非今日的朕。”她嘴角微弯,却笑得欧阳成器嘴巴发苦。“朕答应你,若有一天可以……朕一定放你离开。”她顿了顿,又接着道,“平安无忧地离开。”
欧阳成器叹了口气,“有时候人太优秀也不是好事。”
明泉白了他一眼,“你若想早点离开,这种话还是少说得好。”
欧阳成器闭上嘴巴。
明泉又喝了口茶,“你在信上说,有阮汉宸的消息?”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她自己知道捏着杯子的手有多用力。
“皇上好象不紧张?”
“你既然有他的消息,必定已经做了对策,朕现在紧张又有何用?”
欧阳成器支吾了半天道:“……皇上,还是要有心理准备得好。”
明泉心里一紧,抬头瞄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狡黠,冷笑道:“欺君之罪……可大可小。”
“他就在隔壁,皇上还是自己……”他看着打开又关上的门,慢慢接下去道,“去看吧。”
重逢(中)
明泉站在门口,竟有一丝胆怯。虽然对欧阳成器的反应有几分把握,但疑虑不能尽释。毕竟阮汉宸无缘无故失踪这么多天,实在不似他的作风。
手慢慢举起,还未落下,门已经从里打开。
阮汉宸疲惫难掩的俊挺面容随着门缝隙的张大而慢慢展现在实现前。“皇上。”轻轻的一句,却掩不住眼中泛滥的喜悦。
“阮统领没事吧?”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两遍。
阮汉宸身体微微一僵,垂下眼眸,“臣未得调令,擅自出京,还请皇上恕罪。”
“不请朕进去?”她弯起指关节,敲了敲门框。原是调侃的一句,却见阮汉宸面露为难之色,不禁愕然。
“谁?”房间里突然传出一声轻微却紧张地质问。
阮汉宸感到明泉疑问的目光密密落了下来,深吸了口气,转身走进房间。
明泉想了想,蹑手蹑脚地跟了进去。
阮汉宸坐在床边,侧身抱着一个人,细声安抚。床帐朦胧间,两个身影与外界隔成两个世界。
明泉颇不是滋味的孤零零站着,咳嗽一声。
被抱着的人突然激烈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类似绝望崩溃的呜咽,令人不寒而栗。阮汉宸一只手抓住他乱动的手肘,粗声喝道:“是皇上!”
明泉吓了一跳。
床帐被阮汉宸一手扯下,那个人披头散发的拉了出来,动作太大,衣服自肩上滑了下来,露出一个丑陋的焦黑烙印。
明泉不忍道,“她若不愿,便算了。待你们大喜之日朕再……”那人的脸在挣扎中仰起,消瘦不似人形,但俊秀的轮廓却分毫未改。“沈雁鸣?!”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拔高中变调。脚不自主地朝前冲了几步,却见那个人像受了极大惊吓似的往阮汉宸身后靠去。
“朕,我没有恶意的。”她尽量放缓语气。
沈雁鸣藏在身后的肩膀依旧瑟瑟发抖。
明泉无奈地看了眼阮汉宸,“朕在外面等。”像是不想再看到眼前这幅景象,她说完便转身冲了出去。
跨出门槛,反手关门。廊间的风拂在面上,她才徐徐吐出一口憋了半天的浊气。她不敢想象沈雁鸣究竟是受了多少酷刑才变成现在这副样子,若她没有看错,他肩膀上的烙印分明是官府的刑具所创。
她在门口静站了会,听里面的呜咽声渐渐弱下去。又过了一会,阮汉宸才从里面悄悄地走了出来,“臣点了他的睡穴。”
她点点头,推开隔壁的门,“进来说。”
欧阳成器呆呆地从床上爬起来,“这是……我的房间。”
“从现在起,被朕征用了。”明泉挥挥手,“你去门口睡吧。”
“臣好歹也是个御史。”犹豫半天,他缓缓吐言。
“权宜之计,等你立功回京,朕再另给你安排。”她不耐烦地敲了敲桌面。
赶路赶了半个月,好不容易赖到一张床想睡个安稳觉的欧阳成器在半昏半沉间走出房门。看着门板毫不留情地当面摔上,他下意识地拍了拍。
门居然真得打开了,明泉叮嘱道:“留意隔壁动静。”门再度无情地关上。
半柱香后,他后知后觉地庆幸着自己太累,睡觉没脱外衣。
明泉见阮汉宸拘谨地站在门边,一指对面的凳子道:“坐吧。”
“遵旨。”他虽然落座,却只沾了三分之一的凳面。
她为彼此倒了杯半温的茶水,“说吧。”
一坐一说,短短四字让阮汉宸感染到她身上的无奈。正了正心神,他思绪飘远,娓娓道来,“臣与欧阳大人分开后,一路向西南而行,直至樊州境内。”
明泉眉头微蹙。
阮汉宸顿了顿,才接下去道:“臣是在红杏楼门口遇到沈郎伴的。他从二楼跳下来,伤痕累累。”何止伤痕累累,几乎体无完肤,身无完骨。
“红杏楼是什么地方?”
阮汉宸敛下眸光,“青楼。”
明泉脑海虽隐约有数,真正听到时却不免心头一震,“继续。”
“红杏楼与官府勾结,在樊州很有势力。臣与沈郎伴一路北上,在京城外又遇到欧阳大人。”
的确是阮汉宸的风格,短短两句话,便把一月的逃亡说得轻松平淡,让她免去不少心绪起伏。
“你们回京,可有走漏风声?”
阮汉宸沉吟半晌道:“除了路上遇到欧阳大人,并无其他人知晓。”
明泉点点头,“沈家在朝中举足轻重,万事须慎。”一个男子在青楼能做什么?答案不言而喻。她只能自欺欺人地让自己不问。沈雁鸣是因自己的私心带着南下牵制沈家的,如今他突遭横祸,她难辞其咎。换了别人,她自有其他手段补偿,偏偏是正要重用的沈家……
一个不小心,是要养虎为患的。沈南风虽然从来不提这个弟弟的近况,但她知道他暗地里使得劲可不小,胜州行宫就差没翻个底朝天了。
“知道红杏楼在樊州的靠山是谁么?”
阮汉宸眼中杀意顿起,“西源知府必定是其中一个。”
明泉第一次见阮汉宸如此强烈的恨意,心知他们这一路必定吃了许多苦头,“樊州的案子还未完结,朕准备再派欧阳去查,你也一道去吧。”说完发现他的握拳头的手竟青筋毕露,显是内心翻动以极。“阮……卿?”
“臣身为大内统领,擅自离京已是大罪,不敢再离职守!”吐出口的每字每句仿佛夹带熊熊火焰,灼热得令明泉一怔。
“既然如此,你明日先去内廷执法司领二十杖。”与刑部相比,内廷执法司不但与大内侍卫关系更近,更会手下留情,而且意义也不同。
“谢皇上隆恩。”
明泉点点头,“你去瞧瞧沈雁鸣,顺道把欧阳叫来。”
阮汉宸低头转身,打开门正要倒退迈出,却听明泉轻声道:“你没事,朕很高兴。”
抓住门的手悄悄一紧,他将门慢慢关上。
明泉慢慢拿起茶杯。她很多时候喝茶不是因为口渴,而是养成一种边喝边思考的习惯。喝到第二口的时候,门被轻叩了两下。
“进来。”
欧阳成器推开门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皇上。”
“等朕说完这件事,你爱怎么睡就怎么睡。”
欧阳成器面色一整,“请皇上示下。”
“红杏楼的事你知道多少?”
他皱了皱眉,“不多。不过听说红杏楼的老鸨是西源知府的姘……咳,朋友。”明泉瞄了他一眼,他稀松的睡意立刻九霄云外,“不过西源知府与樊州巡抚是表亲……”
层层关系一扯,就扯成一张大网。“西源知府是不是你说的五个知府之一?”
“是。”他有种跳入陷阱的危机感。
“这么明显一条线索,你怎么往上就查不了了?”明泉斜看他一眼,“你和他们该不会也有什么故交情谊吧?”
“臣一定会把樊州群丑一网打尽。”他信誓旦旦。
明泉笑容立刻挂起来,“朕果然没有看错你。”
“皇上目光如炬,几时错过。”他小声嘀咕。
明泉听而不闻,从身上掏出一面小令牌,“你拿去墨莲社,自会有人跟你来此。”
自执掌热血五分堂后,欧阳成器也曾对墨莲社也明里暗里几次查探,都是无果,没想到明泉竟抢先一步。他一怔后恭敬道:“鸷鸟累百,不如一鹗。皇上材茂行絜,虚怀若谷,不战屈人,收为己用,实在令臣佩服佩服。”
明泉冷冷道:“拍完了?”
欧阳成器嘿嘿赔笑,“肺腑之言,肺腑之言。”
明泉摇摇头,“朕身边怎么净是……”话欲吐又止,她看着杯子上的粗糙花纹沉思不语。
欧阳成器蹑手蹑脚出门,招来一人将令牌与他,这般这般地支使一番,又那般那般地威胁一番,才放心让他去了。想了想,又招来一人,让他一有动静便来禀告,自己则霸占那人的厢房埋头睡觉。
明泉没想到来的竟然是夏淳淳,一日重遇三个故人,让她有种旧日重现的错觉。
“草民参见皇上。”他虽然下拜,但口气却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许久未有动静。夏淳淳半抬头,见她依旧看着手上的杯子不动,一如进门时候的姿势。“皇上?”他忍不住出口提醒道。
明泉抬眸与他视线一交,却仍未说话。
夏淳淳就算再笨也知道她摆明是干晾他,因此也站在那里不动。
两人一坐一站,竟像是两个雕像,互不干涉。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时间,严实在门口小声提醒,“皇上,已是酉时。”
明泉如梦方醒地哦了一声,站起身,对夏淳淳道:“你明日巳时来重景门候旨。”
“草民明日有约。”
“约了谁?”
夏淳淳微笑道:“随波先生。”他说的是实话,倒也不怕她去查。
“沐随波么?”她淡然道,“朕明日宣他一同进宫便是。”她不等他说话,又道,“朕的皇宫不小,你若愿将整个墨莲社搬来也无妨。”
夏淳淳恨恨道:“草民只约了随波先生一人。”
“是么?”她口气颇为遗憾,转身打开门,严实阮汉宸等人都恭敬地站在门口。欧阳成器左脸还有红红的睡印。沈雁鸣伏在阮汉宸背后,显然被点了穴。
“你们先回家吧。沈郎伴朕自会带回宫照料。”明泉知他们是因沈雁鸣才落脚客栈。
“皇上圣明。”欧阳成器轻声叫道。
明泉看着他叹了口气,“莫睡昏了头,明日记得进宫。”
欧阳成器见她没说具体什么时候进宫,知道是真的让他睡饱睡足,因此一等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立刻冲回刚才房间,继续未完的周公梦。
夏淳淳则是在空无一人的廊上站了半天,才轻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重逢(下)
安置沈雁鸣的确是件难事。首先要找个妥帖的御医,只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谁能保证他们私下没有收受过沈家贿赂?明泉思来想去,还是找来安莲商量。
安莲看了看仍在沉睡中的沈雁鸣,沉吟道:“御医署有个父亲故交,医术高明。”
医术高明是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