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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林霞就跑了。易敏之还不能运动,只是怅然地坐在沙发上,一直坐到黄昏。他很想流一次泪,想感动一次,可是泪水早已干了。
晚上,林霞仍然没有来。他很饿。给冯德昌打电话,让冯德昌买些方便面来。随便吃了点,算是把一天打发了。晚上却睡不着。
是选择平静,在平静的岁月里悄悄地化掉?还是要把剩下的生命点成一把火?
悄悄地化掉是很容易的,这是他的理想生活。这是真正的隐士,不为名利所动,不被荣辱所惊,不怕情欲所囿,只为那真正的道。那是晚霞中的微笑,是秋天辽阔的衰萎中的壮阔。合于道,合于自然。
把自己点成一把火,则意味着放弃,意味着对自己的一次革命。就当自己从前的一切追求都是虚妄,把一切理念统统忘却,只剩下生命的自觉。他还在怀疑自己,能点亮吗?他突然发觉在内心的最深处实际上藏着一种恐惧,那就是他对情感的恐惧。他怕失败。一个哲学家的失败会是什么呢?他突然有些害怕。
寂静?还是火焰?
平静?还是变化?
坚持?还是放弃?
他的内心一片动乱。他战胜了肉体的死亡,然而突然又面临一次精神上的革命。刚刚出院的时候,心里还一阵阵激动,觉得这是一次大胜利,可是,现在呢?
是要遵循生命的冲动?还是把它当成一种情欲的冲动,抑制它?忽视它?
都是胜利呢?还是有胜有败?
……
张维自从易敏之家出来后,觉得心里憋闷得慌,就独自出了校门,一个人漫无边际地走着。有时候,人的郁闷和不快是可以随运动排出体外的,可是,这一次不行,这种郁闷和不快时好时坏。当初为了救易敏之,他想出那样的办法后来后悔得不得了。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件事成了真的。是真的了,他反而受不了。当初巫丽在易敏之那儿出事时,他就觉得自己受不了。现在林霞又是这样,他的心里有些乱。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这样太自私了。他突然间觉得自己是如此一个让人生厌的欲望之徒。他强烈地谴责着自己。于是,可怜的张维又是一整天地坐着公共汽车转。他想忘掉这件事。要忘掉它只有让自己睡着。要让自己在大白天睡着,就得去坐公共汽车。最后,当他从公共汽车上醒来时,他发现自己的脸上有泪痕。他下了车,回到了自己原来租住的小屋。一进到那间屋子,他发现自己彻底被转换过来了。那间屋子里到处都是吴亚子的气息和影子。
三颗动乱的心(2)
林霞一个人默默地走出易敏之家时,她突然觉得自己无家可归。离易敏之家不远的地方,有一幢实验大楼,实验大楼的后面就是学校的围墙。那里一般很少人去。学生离这儿有一段距离,而家属区的人是不会到这个旮旯里来的。实际上,在早晨十点钟到下午一点钟之间,这里阳光灿烂,温暖如家。林霞是在照顾易敏之期间发现这里的。在照顾好易敏之早上的事后,她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看看外语。学校有规定,外语必须要过学校的过关考试,否则就没有学位,甚至连毕业证都拿不上。其他的学校都要过国家六级考试,北方大学的研究生英语过关考试比国家英语六级考试要难得多。这都成了研究生们的一块心病。他们得花一半以上的精力来应付外语,只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学专业。林霞发现那个地方后,常常去那里看书。春寒料峭时,那里是极温暖的。林霞有时觉得那就是她的家,她应该睡在那里。此时,她又不知不觉地来到了这里。她靠在墙上,只觉得自己很累很累,觉得自己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她从墙上慢慢地溜了下去,也不顾衣服被弄脏。那里的确是极温暖的。阳光打在地上,打在她的脸上。突然,她觉得像扑进了亲人的怀抱一样,搂着一束阳光号啕大哭。但没有声音,她把声音压在了心里,她听见自己的哭声向黑暗深处慢慢地散去,没有任何回声。她突然觉得生命也许和这声音一样,也是向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慢慢地散去,再也不见。声音在传递的过程中可能会转变成其他的能量,而生命呢?生命在消亡的过程中消失在哪里了?
她在那个旮旯里一直坐到让阳光把她的一切都晒干了,才起身向宿舍走去。她错过了吃饭的时间。这时,她才觉得自己好饿。买了袋方便面,向宿舍走去。那个地方她多么不愿意回去啊!
林霞回到宿舍时,杨玲和她的那个有妇之夫的男朋友正在一起调情。林霞有些厌恶,她觉得杨玲不应该这样。她一直反对杨玲的这件事,但她从来不说。杨玲也无法接受林霞和易敏之的事,但她的男友能接受。杨玲见林霞无精打采地进来,就说:“林霞,吃了没?”
“没吃。”
“这时候了你还没吃啊?”
林霞没说话,杨玲突然间同情起林霞来,她觉得林霞好可怜。杨玲和男友一直静静地注视着林霞放下书包,然后拿出饭盒,到隔壁找开水,然后坐在床上茫然地等着吃,最后又是茫然地坐在自己的床头上拿着饭盒吃那硬硬的面。林霞感到了一股冷意,但她眼皮都没抬。跟易敏之的这段时间里,她学会了一件事,就是冷傲地面对世间的一切不平。
她吃完后拉开被子睡下了。拉上帘子,只想一个人静静地躺一会儿。她想起易敏之那种拒绝她的神态,心里就非常委屈。她想:“我冒着多大的压力才愿意和你好,你却那样对我。”她像个孩子一样地想:“现在你肯定也饿坏了,我就不去,我看你需不需要我?”她又怕他真的不需要她了,所以,她在热切地等着易敏之的电话。
林霞突然出走(1)
林霞还在睡觉。这一觉她睡得很踏实,是最近以来睡得最死的一觉。一阵敲门声将她惊醒。她发现宿舍里就剩她一个人。她问是谁,是一个男生。她穿好衣服开了门。是陆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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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友一进门,就问林霞:“林霞,昨晚吴文翰是不是和你一起出去了?”
“怎么,他昨晚没回来吗?”
“他出事了。他被人打成重伤,腰部也被人捅了几刀,流了很多血。是一个扫马路的工人发现的,已经太晚了,没救了。”
林霞跌在床上。她没有想到事情会成这样。就在昨晚,吴文翰非要请她出去,说是他的生日。他们就到了一个小茶馆。后来才知道根本不是吴文翰要过生日,而是他听说林霞和易敏之相爱了,他想抓住这最后的机会。林霞拒绝了他。微醉后的吴文翰在半路上和林霞分手了。林霞说:
“我没有想到他会出事。我离开他的时候,九点都不到。那时,街上的人很多。”
“据分析可能是晚上两点钟左右出的事。医生说他喝了不少酒,有啤酒,也有白酒。”
林霞明白了,吴文翰在她离开后,肯定又去喝酒了,一直喝到夜里两点左右才离开,在路上和人发生了冲突,被人杀害了。她觉得这是自己的错,坐在床上哭了起来。陆友说:
“你先别哭了,我们一起到医院去,给派出所的人把情况讲一下。这可能是凶杀。”
林霞有些害怕。胡乱擦了把脸,在刷牙的时候,因为太快,牙刷把嘴里捅了一下,流血了。她也没在意,赶紧跟着陆友往医院跑。
派出所的人很凶,把她当成了犯罪嫌疑人之一,对她的审问很多,很细。她把情况都说了。后来,杨玲被叫来,给她作了证。算是没事了,可是,她还是很自责。这时,她才有机会去看吴文翰。吴文翰的衣服上到处都是血,脸上血肉模糊,初看上去根本不是吴文翰。
张维在下午时知道了这件事,也跑来问林霞是怎么回事。林霞很委屈。张维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他也知道吴文翰一直喜欢林霞。现在听林霞这么一说,他估计吴文翰是一时想不开,就去喝酒了,然后与人发生了争斗。他看见林霞伤心得有些木讷,就劝林霞。林霞天生是那种怜悯心很强的女孩子,她始终觉得吴文翰的死与她有关。
中午的时候,杨玲给林霞打来了饭,林霞一口也吃不下。下午时,派出所的人又来找她,问了很多细节。派出所的人说可能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吴文翰情绪很坏,喝醉了,故意和人打架,第二种情况是吴文翰可能在附近的卡厅里喝酒,然后在回学校的路上遭人抢劫,因为他口袋里的钱包不见了。林霞的情绪更坏。
派出所的人走后,林霞接了一个电话,是易敏之打来的。易敏之是在中午吃饭时听冯德昌说的。冯德昌一次给易敏之买了很多方便面。易敏之一听出了这种事,就赶紧给林霞打电话,但电话一直占线。研究生楼上的电话一直很忙。有很多女研究生与男朋友往往相隔两地,只有通过电话联络。易敏之不知打了多少遍才打通,反正用了他整整三个多小时的时间。
易敏之劝林霞不要太自责:“这件事情你也只能这样处理,谁会想到出这种事呢?所以不能怪你。只不过,他是你的同学,别人可能也会指责你,但你不要在意别人的话。那是污蔑,是诽谤,不要理它。你要勇敢地面对这件事,与派出所的人好好配合,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
易敏之让林霞到他那儿去,林霞第一次拒绝说:“我很累,我想休息休息。”
易敏之语塞,良久才说:
“你自己一定要保重,我无法帮你。你有什么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们俩商量商量。”
林霞一听“我们俩”三个字心里就哭了,她原谅了易敏之。易敏之给了她勇气,她的脸上突然间有了血色,人也精神了许多。她挂了电话后,坚定地往楼上走。从楼上下来的人都在看她,可她视若无睹。她突然想起吴文翰问她为什么会爱上易敏之,现在她想说:他能给我勇敢、自由地生活的勇气和信心。也许这一点就足够了。
林霞从小生活在农村,虽然家境不差,甚至可以说还有些富裕,他的父亲包过几年工程,赚了一些钱,在当地的县城里也买了楼房,但她始终觉得自己是一个乡下人。这是无法根除的一种情感。从她的长相和气质来看,她一点也不像一个农村长大的姑娘,可是,她自己不那么想。她常常听城里人骂乡下人怎么怎么地的时候,她就觉得那些人仿佛在骂她。她并不争,可是她的心里很难过。也许一种情感在心里积得时间长了,就生了根。
易敏之在回忆他在凉州戈壁滩上放羊的那些生活时,林霞第一次无限伤感地讲了自己内心深处的这种经验。易敏之听得很感慨,他对林霞讲:“一个人只有在他走向智慧的时候,他才会回过头来无限欣喜地感谢自己的童年生活,才会发现,在无边无际的童年岁月里,大自然早已向他打开了那扇神秘的大门,早已向他展示了世界古老的法则和秘密,早已把天堂绘就……”
易敏之的启发就像一壶古老森林里突然发现的不知来由的千年陈酿,林霞的心不知不觉地醉了。她觉得易敏之是一座森林,茂密而高大,越往深处走,越能发现自然的奇迹,能听见鸟鸣,能看见琥珀;是一所向往了很久才住进去的深深庭院,幽静而和平,阳光从那千年古树的枝叶间漏下来,洒在睡梦中的她身上,温暖而悠远。易敏之的心境与她的心境太吻合了,她有时会惊奇地对自己说:“我原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