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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钟山军旅系列-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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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胡几年没登过范副司令的家门,不是因为外孙,他都没主动给他家打过电话。虽然他在内心里感激老范,没有老范的相助,自己和女儿也不会有今天。但感激归感激,随着老范的官当得越大,老胡心里的那堵墙就越厚。他自己也说不清怎么就有了那堵墙,看不见、摸不着。想外孙想得忍不住了,就拿起电话想和老范聊一聊小家伙,可几次拿起电话后,又放下了。

晚上有时睡不着觉,老胡会想起从前的日子——放牛,行军打仗,战地采访。想到这些,老胡就湿了一双眼睛,他怀念那些逝去的美好岁月。

他想念着老范的时候,老范也在想着他。

一个周末,范副司令给老胡打来电话,邀请老胡在周末时陪他出去转一转。老胡本想推托,况且他现在也没有转一转的心情,但考虑到横在俩人之间的“墙”,他还是犹豫着答应了。他从内心想拆掉这堵墙,让俩人重回到以前的岁月。

老范这两年不打猎了,也没有猎物可打了。他最近又迷上了钓鱼。

范副司令一行,乘两辆车出了城。前面是开道的车,车里坐着秘书、警卫员等人,他和老胡坐在专车里,很快就来到了一个池塘前。

那里已经有党政军的领导恭候着。握手后,范副司令隆重地把老胡介绍给众人,最后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可是亲家哟。

众人上前和老胡热情地握手,嘘寒问暖,接下来就是钓鱼。钓鱼的时候,众领导仍不离范副司令左右。他们为范副司令钓上的每一条鱼欢呼,也为脱钩的鱼而惋惜,一干人惊惊乍乍,情绪也是跌宕起伏。

老胡想和范副司令说说话的幻想也成了泡影。他隔着众人望着范副司令,觉得陌生又遥远。他想:这大概就是和范副司令之间的那堵墙吧。这么一想,心里就没滋没味的。

回来的路上,夕阳西下。俩人坐在车上,范副司令拍着大腿说:胡哇,你看你多好。我是身不由己呀,想钓个鱼都不得清静。

老胡似乎找到了和范副司令沟通的契机,想冲他说点什么,侧过头,却发现范副司令已经睡着了,还打起酣。他的心境就是另外一番模样了。

范副司令再邀他时,他就找出各种理由婉拒。他知道,范副司令是诚心实意的,而自己的推托也是真心真意的。

12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又是几年。

范小金上小学那一年,范幸福和金怡双双转业了。他们一家三口回到了这个城市,那时他们还没有自己的住房,就住在范副司令家里。

这些年,一家人每次回来都住在那里。偶尔回到老胡家也只是吃顿饭。吃饭的气氛总是很压抑,老胡就努力着想把气氛弄得热烈一点儿,说金怡小时候的一些事。金怡不搭腔,埋着头,完成任务似的吃饭。吃完饭,金怡望一眼范幸福,范幸福也看一眼金怡,不知谁先说了一声:咱们走吧。

于是,一家三口在老胡和小金殷切的目光中,走了。这么一来一往的,老胡的心里就会难过好几天,然后背着手在屋里转来转去。这个房间看看,那个房间瞅瞅,冲小金说:咱们家有那么小吗?就住不下女儿和外孙了?

小金理解老胡的心情,她心里也不好受,觉得女儿这么做有些过分了。自从结婚到现在,就没在家里住过一回,哪怕是有一回呢,她心里也能好受一些。小金就找了个机会,把女儿从范副司令家叫了回来,关起门,母女俩谈了一次。

母亲面对的是女儿,说话也不用顾忌什么,她说:你在这个家里生活了十几年才离开,难道对这个家就一点感情也没有?是谁对不住你了,你爸当年是当了右派,但你说改名也就改了,说不理你爸就不理你爸,你以为他心里好受吗?

金怡低着头,不说话。

母亲又说:你爸早就不是右派了,他都平反好几年了,你干吗还这么对待他?

金怡抬起头,眼里含了泪:妈,你别说了,我啥也不为,就是心里转不过弯来。

最后,女儿是哭着跑出了家。母亲叹口气,老胡对小金说:算了,算了,让时间告诉她一切吧。

外孙上初中那年,范幸福当上了公司的总经理,金怡在一家电信公司上班。一家人仍住在范副司令家里。

也就是外孙上初中那年,范副司令离休了,老胡也离休了。离休那年,范副司令享受中将待遇,老胡是文职副军级,俩人差着好几个台阶。

一天,金怡神情落寞,脸色灰暗地回来了。对女儿的突然而至,老胡和小金都有些喜出望外,热情得有些夸张。女儿坐在那里,失魂落魄地说:你们别忙了,我就是告诉你们,我今天离婚了。

离婚?这条消息对老胡和小金来说,犹如晴天霹雳。他们张口结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以为是在梦中。

女儿突然给两位老人跪下了:爸、妈,女儿以前对不住你们,都怪我不懂事,请你们原谅我吧。

孩子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当父母的还有啥说的,当下母亲就抱住了女儿。离婚就是离婚了,再问为什么,怎么离的?已经不重要了。母女俩似久别重逢般地拥在一起,老胡也在一旁湿了眼睛。

金怡站起来,冲老胡深鞠一躬,泪流满面地说:爸,这么多年,我最对不住的是您。我把姓改了,还和您划清了界限,都是我不好。爸,您骂我吧。

老胡听了女儿的话,拥住女儿泪雨滂沱。他们就这么一个女儿,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她是父母的希望和未来,他们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孩子。这些年来,女儿的做法是有些过分,他伤心,但他能理解女儿。此时,女儿这么一说,他心里所有的伤心和抱怨都烟消云散,心里又只剩下女儿了。

以后,女儿就住回到了家里。

女儿后来又想把姓改回来,遭到了父亲的反对。老胡说:闺女,叫金怡也一样。你本来就是我们的孩子,改来改去的多麻烦,别人叫着也不顺口。只要你心里承认我这个爸,我就高兴。

老胡哭了,一家人都哭了。

老胡弄不明白,怎么老了,反而变得脆弱了,动不动就跟个女人似的哭哭啼啼。

后来,他才知道范幸福和女儿离婚后,去了南方。那时候的南方似乎是花花世界,梦一样诱惑着他。范幸福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离了婚,义无反顾地去了南方。

老胡还知道,老范是不同意范幸福离婚的。他把范幸福关在屋子里,骂了,也用皮带抽了,但一切无济于事。最后,范幸福干脆就不回家了,一扭头去了南方。老范英雄了一生,而晚年时对儿子,却无能为力,英雄气短。

孩子离婚不久,老范和小岳双双来到老胡家,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老范一进门就朗声说:胡哇,金哪,对不住你们了啊。我那个败家子,他临阵脱逃了,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啥都不用说了,说啥也没用了。老范的登门,让老胡和小金乱了方寸。他们一边招待着老范和小岳,一边感叹岁月。回忆过去的时候,几个人的眼里就都有了泪水,动了感情。最后,老范挥挥手,总结似的说:不说了,不说了,现在说啥都没用了。

话锋一转,他们的话题就落在范小金的身上。孩子已经上中学了,从目前看孩子是听话的,学习也好,将来考个名牌大学是没问题的。

老胡曾经想过,女儿离了婚,范幸福又去了南方,外孙应该过来和母亲在一起。自己退休了,无事可干,孩子就成了老人的盼头。他是这么想的,没想到老范一张嘴,就把他的想法给否定了。老范声音洪亮地说:胡哇,年轻人的事咱们就别跟着瞎操心了,咱们的感情比亲家还亲,啥也别说了。咱们的孙子,是咱们共同的,跟谁都一样。他在我那里习惯了,就别让孩子搬来搬去的。等他长大了,说不定又飞了。就这样吧,你也别老脑筋了,孩子跟谁不是跟呢,就让他还住我那儿吧。你说呢?

老范这么一说,就定了调子。

老胡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他不置可否地冲老范笑了笑。

以后,外孙就经常到老胡这里,看看妈,也看看姥爷、姥姥。范小金面色苍白,话语不多,很内向的一个孩子。来了也就来了,走了也就走了,一切都是静静的。

老胡和小金已经知足了。有女儿在身边,还能看到外孙,家里一时间就多了笑声。

高兴之余,老胡和小金就惦念起女儿未来的事了。女儿才四十多岁,以后的路还很长,总不能一个人过下去吧。每次和女儿提起这事,女儿就伤心地说:爸、妈,你们是不是不想收留我了?

女儿这么说,老胡和小金就噤了声。但不管怎么样,现在的女儿成了他们心里最大的事。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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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老范给老胡打了一个电话,这是俩人离休后第一次通话。在老胡听来,老范的声音远没有以前那么洪亮了。老范说:胡哇,忙啥呢?

老胡正在忙着写一部书稿,但他口是心非地说:没忙啥,都退了,还能忙啥?

老范就说:别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咱们都离了,应该有工夫在一起扯扯了。胡哇,我真想回到以前,咱俩一壶酒坐到天明,畅快地扯,那才是日子。

老范这么说,老胡的心里也有了感触。不为了外孙的归属,也不为女儿的离婚,就为了老范的这句话。他又何尝不想回到从前呢,让时光倒流——俩人坐在烟熏火燎的阵地上,嗅着空气中的硝烟,一壶酒在俩人中间传递着。

老胡想到这儿,声音就有了些潮润。

老范接着说:那啥,周末跟我出去,咱们散散心,找个地方好好扯一扯。

老胡的内心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往事又一幕幕地在眼前闪过。

周末那天,老范的专车早早就来到老胡的楼下,又是鸣喇叭,又是喊的:胡哇,快下来,你在家抱窝呢。

老胡急三火四地从楼上走下来,待坐到车里才发现,老范是一副钓鱼的行头,还带着公务员。老范虽然离休了,但待遇没变,仍有专车和公务员。老胡坐在老范身边,心里动了动。他没说什么,车就向城外驶去。

一路上,老范都在说:胡哇,咱们离休了,日子不比从前了,人不服老不行啊。

不一会儿,车就停在了一家部队池塘前。接待的人仍很热情,司令司令地叫着。老范一到池塘边,见到昔日的下属,声音又洪亮了,威风八面的样子。

陪钓的领导坐了一会儿,看了一会儿,就不停地接电话。接完电话,就苦着脸说:老首长,我还有件急事要去办,就不能陪了。中午吃饭时,我会过来。

老范挥挥手说:你忙去吧,我就是散散心,不用陪。

过一会儿,另外几个领导也过来,跟老范解释着什么。

老范看了眼池塘边本来就不多的几个人道:你们都忙去吧,去吧。

那些昔日的下级们,早就等着这句话了,然后满脸“不情愿”地离开了。

池塘边一下子就清静下来,老胡顿时神清气爽起来。这正是两个老战友好好扯一扯的机会,就说:他们走了倒好,剩下咱俩,清静。

老范“哼”了一声,似乎生出了许多不耐烦,把一根鱼竿抡得“呼呼”响。然后又抱怨鱼不咬钩,屁股挪来挪去的。终于,老范忍不住了,怪下属们太势利,人走茶凉;还说新上任的副司令不够交情,自己在位的时候没少关照他,可自己走后,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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