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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部队接管,正大箱小箱地往城外运。父亲急得不行,父亲此时已经急红眼了,像一只没头的苍蝇在大街小巷里乱窜。就在这时,他和二叔不期而遇。
二叔在保定看见父亲也大吃了一惊。此时的两个人都已经是男人了,和几年前相比,人不仅高了,结实了,脸上也生出了胡茬儿。但他们还是很快就认出了对方。
二叔抢先喊了声:哥,你咋来了?
父亲看了眼二叔的打扮,腮帮子顿时直冒酸水,父亲骂骂咧咧地说:妈的国民党,好东西都让你们抢去了,我们八路军这日算是白抗了,到现在还喝西北风哪。
二叔就问:哥,咋的?还没拾到洋货?
父亲不想和二叔在这里耽误时间,他想催促部队继续向前搜寻,看还能不能找到一些日本人的东西。
二叔一把扯住父亲:哥,别忙活了。该接收的都让俺们部队接收完了,没有了。
二叔看到父亲失望的眼神,又看一眼父亲此时的打扮,心里就有些不好受了。父亲的军服一副千疮百孔的样子,尤其是脚上那双鞋都露出脚趾头了。二叔再看一眼父亲手下那些兵,个个穿得还不如父亲,他的心里就一凛,声音就有些抖:哥,你们八路军咋弄成这个样子?
说完,二叔冲身后的卫兵挥了一下手:把仓库门打开。
二叔冲父亲说:哥,你带着人去搬吧。能搬走多少就搬走多少,这里俺说了算。
父亲睁大眼睛看着二叔,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二叔就又说了句:让你去,你就去。一会儿上边来检查,就搬不成了。
父亲很快地看了二叔一眼,来不及多想,冲身后的战士一摆手:那就给我搬。
一个连的八路军战士,像饥饿的狼群,冲进二叔把守的仓库,很快就肩扛手提地退了出来。
父亲是最后一个出来的,肩上扛了一门炮。二叔看见了,就说:哥,你咋弄这个?
父亲冲二叔咧嘴一笑:弟,谢谢了。这东西比啥都管用。
二叔看着父亲有些心疼,忙把怀里的军大衣塞到父亲怀里。父亲看了眼那件呢子大衣,反手又塞到二叔的怀里:日本人的衣服我不穿,还是你留着吧。
父亲高兴地咧着嘴,扛着一门炮走出了仓库大门。
二叔叫了声:哥——
父亲停下来,又看了眼二叔。
二叔就说:哥,八路军就那么好?要不你来俺这儿吧,俺带你去见严师长。
父亲白了一眼二叔:严师长是你爹,又不是我爹,我见他干吗?
父亲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了几步,他高兴地回过头喊:我替八路军谢谢你了。
二叔张了张嘴,似乎有一肚子的话要对父亲说,可父亲就这么走了。
二叔看着洞开的仓库大门,愣愣地立在那里。
那些国民党士兵也愣愣地望着二叔,他们不明白,这些东西咋就让八路军给搬走了呢?
7
接下来的形势就发生了变化,还被称为友军的国共两支部队,随着日本人的投降,一山容不下二虎,蒋介石终于撕下了伪装的面具,同室操戈。
昔日的八路军此时被改编成了解放军。
父亲和二叔也就成了水火不相容的敌我两方。
父亲和二叔并没有机会在战场上兵戎相见。父亲所在的部队被调往了东北,组成了第四野战军,打响了解放东北的战斗。
直到平津战役前夕,父亲才和二叔又有了一次见面的机会。此时的父亲已经是四野部队的一名营长了,而二叔也是上校团座了。他的岳父、昔日的严师长已经荣升为中将军长。
二叔随着职务的晋升,他和小婉的孩子也出生了,此时的小婉就住在天津城内。二叔的孩子是个儿子,一岁多了。
小婉仍和严师长一家住在一起。兵荒马乱的岁月里,二叔虽然当上了上校团座,但还不能给小婉和孩子带来安全感,她仍然把自己的父亲当成了最大的保护伞。二叔也乐得清静,便让小婉和孩子一心一意地和她父母住在一起。二叔抽空回到家里,偶尔和小婉与儿子团聚一下,日子也算有滋有味。
带着部队驻扎在天津外围的二叔,在平津战役打响前,被父亲率领的队伍包围了。包围二叔部队的队伍有好几支,父亲的部队恰恰是先头部队。
战斗打响时,二叔的队伍也是拼死抵抗的,当时的二叔只有一个信念,就是拼死抵抗,保住天津。只有保住天津,小婉和儿子才是安全的。有了如此想法的二叔甚至走出团部,手里挥着枪,走到最前沿亲自督战。但这仍没有挽回部队失败的命运。四野的部队挟辽沈战役大胜的势头,一举把二叔这个团给攻克了。
当父亲率着先头营突进二叔的团部时,二叔带着身边的几个警卫正准备逃跑。就在这个时候,父亲端着枪,拦住了二叔的去路。
两个人就在这种情境中相见了。
二叔把自己的手慢慢举起来,“当啷”一声,他手里的枪也掉在了地上。
二叔成了父亲的俘虏。
当人群散去,剩下二叔和父亲时,二叔一下子抱住了父亲,他顿时泪流满面,喊了一声:哥——
父亲这时心里是很得意的,他一直想找机会把二叔收编过来。当年二叔动员父亲去参加国军,父亲没有同意,当时父亲想得也很单纯,那时国共两党还在第二次合作,提出的口号是一致对外,共同抗日。不管是他妈的八路军还是国民党的部队,都在进行着抗日活动,父亲当时也就没有去想太多。想不到,国共合作很快再次破裂,父亲便有了收编二叔的想法,可一直苦于没有和二叔碰面的机会。这次,父亲带着部队,端了二叔的团部,兄弟俩在这种情形下不期而遇了。父亲觉得这是上天赐给他的机会,于是,他让部队把别的俘虏押下去,留下了二叔。父亲的本意是要和二叔好好谈一谈。
父亲就说:小石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觉得是国民党的部队好,还是解放军好啊?
二叔此时已经是泪流满面了。这眼泪一不是为自己流下的,当然也不是为父亲流下的,他想起了天津城内的小婉和他的儿子。自己就这么被俘了,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老婆孩子了。他满脑子都是小婉和儿子,父亲说的话,他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二叔终于又叫了声:哥呀——
父亲就望着二叔。
二叔又说:哥,你说俺是不是你兄弟?
父亲不解,二叔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话,他以为二叔被吓傻了,便说:小石头,你啥时候都是哥的兄弟。
二叔就“扑通”一声,给父亲跪下了,他颤着声音说:哥,你今天放俺一马,俺回城里看一眼小婉和孩子,俺就这一个要求,是剐是杀都随你。
父亲这才醒悟到,二叔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父亲马上就想到了淑琴,淑琴此时就在师部的文艺宣传队里。早晨出发时,他还见过淑琴,眼下虽然还没和淑琴有什么,但两个人已经开始眉目传情了。父亲一想起淑琴,心里就麻酥酥的,甜蜜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想起了淑琴,父亲就感受到了二叔此时的心境。父亲把二叔拉了起来,他拧着眉头,冲二叔说:你真想的回去看一眼老婆孩子?
二叔就鸡啄米似的点着头说:真的。哥,你有大侄子了,长得又白又胖,都快两岁了。
父亲听了,心里一下子就热了,眼睛也有些发潮。他毕竟是二叔的亲哥,此时二叔的儿女情长、婆婆妈妈他能理解。
父亲就说:小石头,革命不分早晚,哥在城外等你。你带着老婆孩子一起投诚过来,解放军欢迎。
二叔匆匆扔下一句:哥,俺忘不了你。
说完,二叔转过身,匆匆地向远处跑去。
二叔这一走,父亲又是两年后才见到他。那又是另一番情景了。
父亲原本以为二叔能够幡然醒悟,去看一眼老婆孩子,然后投入到革命队伍的怀抱。可直到解放军解放天津,他在所有俘虏队伍里寻了个遍,也没有见到二叔的身影。
原来,二叔回到城里不久,严军长也觉得大势不妙,在征得蒋介石同意后,严师长带着家眷和军部的一些高官,乘飞机撤到了南京。撤退的人员中自然也包括二叔。
二叔一见到小婉和孩子,便把自己说过的话都忘记了。他抱着小婉和儿子痛哭了一场。
严军长丢下部队撤到南京,尽管元气大伤,但蒋介石还是委以重任,严军长马上被任命为江防司令员。身为军人,必须服从命令,这时的严司令找到了二叔。
严司令当着女儿小婉的面,对二叔作出了如下的决定。
严司令说:你别在部队干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和小婉在一起。
二叔就恭敬地回答:是!
严司令还说:部队打仗不缺你一个,你要有个好歹,小婉以后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二叔还是答:是!
虽然严司令是出于对女儿的爱,才作出如此决定,但即便这样,仍感动得二叔又一次泪流不止。
二叔和小婉以严司令家属的身份在南京城里,过上了一段短暂而甜蜜的幸福生活。
可随着南京日后的陷落,二叔的幸福生活就结束了。
8
国民党的重庆撤退成了二叔命运的转折点。
南京,国民党最终也没有保住。许多国民党要员以及家眷就逃往了重庆。二叔随着小婉一家也辗转到了重庆。
蒋介石知道日子长不了了,他开始为自己安排后事,把能带走的东西通过水路和飞机运往台湾。国民党那些遗老遗少们,也坐着飞机投奔了台湾。
那一阵子,重庆最忙碌的地方一个是朝天门码头,另一个就是重庆机场。
解放大军分几路纵队,向西南压将过来。解放大军里自然也包括父亲的尖刀营。
自从在天津父亲和二叔见一面之后,父亲一直忘不了二叔。父亲每解放一个地方,就要在俘虏的队伍里寻找二叔的身影。可惜的是,却再也没有见到二叔,父亲的心里就沉甸甸的。父亲知道目前的局势大势已定,解放大军从北向南,一马平川,国民党的部队连抵抗的力气都没有了。可越是这样,父亲越是为二叔担心。但正是这份担忧,也就更加速了父亲率领尖刀营向前冲锋的脚步。父亲恨不能一口气把全中国都解放了,那时,也许就能找到二叔了。
父亲有时也恨二叔,当年就是为了吃上馍,在八路军的队伍里当了逃兵,二叔的命运也就成了另一番模样。
当父亲率领尖刀营兵临重庆城外时,城里的国民党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国民党那些遗老遗少们蜂拥着挤向机场,此时的水路已经被解放军控制了,他们只能通过飞机逃往台湾。
要逃的人很多,飞机却很少,有时一天才能起飞两趟。每一次飞机来时,所有的人都拥向飞机,场面混乱得有些可笑。
二叔随小婉一家也挣扎在这群混乱里,周围哭喊一片。二叔抱着三岁的儿子,儿子早被眼前的场面吓坏了,小脑袋抵在二叔的怀里,一迭声地说:爹,我怕。
此时的二叔心里百感交集,他望眼天空,又看一眼周围的人群,他在心里呼天抢地喊了一声:老天爷呀——
二叔这时就想到了父亲,想到了自己眼下的命运,如果自己不投奔国民党,也就不会有今天。也许自己此时正在重庆城外向城里进攻。
城外的枪炮声已经隐约可闻了,空气中飘浮的都是火药味。
最后一架飞机终于降落了。严长官此时已经顾不上风度了,他像个叫花子似的挥舞着双手,催促着一家老小向飞机上爬去。
二叔看着小婉爬上飞机,就把儿子递到了小婉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