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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他立住脚,盯着逃兵问:你在五岭峰打过仗吗?
逃兵怔了怔,似乎在回忆,但很快说:我打的仗多了去了,五岭峰肯定打过。我的机枪一扫,人一片一片地往下倒。我晚上做梦,都有那些死鬼来缠我,净做恶梦了。
他望着他,相信眼前的人就是杀死哥哥的仇人。
他继续在前面走,脚下用了力。逃兵呼哧带喘地说:兄弟,那么急干啥,咱现在安全得很。你怕我跟着你,是不?别怕,等我走出林子,你就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井水不犯河水。
他不理那人,急急地在前面走。虽然脚下的步子加快了,回家的心情却淡了,身后那人是他不共戴天的敌人,用机枪杀死了那么多红军,也包括他的哥哥。
后来,他累了,不想往前迈一步了。于是,停下来,靠在一棵树上喘着。后面那人也立住脚,先是坐着喘了一会儿,就仰躺在草地上,一会儿就扯起了鼾。湘江一战,就是七天七夜,人的眼皮就没有歇过。张广文的眼皮子开始有些发粘,可脑子还很灵醒——眼前躺着的是红军的仇人,他从队伍里逃了三次,又被抓回去三次,谁知道这次他能不能再给抓回去。抓回去的他,就又是一名机枪手了。张广文的耳畔又响起了机枪的鸣叫,眼前一排排的红军战士割麦子似地倒下了,还有哥哥临闭眼时的痛苦表情——
他站了起来,一步步向那个逃兵走去。他望着毫无戒备的逃兵,恶狠狠地扑过去。此时,他觉得自己又是一个红军战士了,他的双手掐在逃兵的脖子上,下死劲儿地用着力。
不知过了多久,他摇晃着站了起来,一瞬间,他的眼前闪过一双眼睛,那是于英的眼睛,饱含着赞许。他浑身一紧,望着眼前这片陌生的林子,人彻底清醒过来。他在心里说:我是红军战士。
想到这儿,他踉跄着向枪炮声传来的方向走去。他感到自己的背一直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
扩红女
苏维埃根据地的红军在广昌失守后,伏就越打越困难了。出发时,队伍是长长的几列纵队,很有声势。从战场上回来,队伍就短了一大截,士兵们低头耷脑的,很没有精神。
红军队伍在经历五次反围剿的几次失利后,严重缺员,各级苏维埃就把扩充红军队伍当成了首要任务。一时间涌现出许多的扩红妇女,后来,她们中的许多人就成了苏区的扩红模范。苏维埃政府把这项光荣又艰巨的任务交给女娃去做,也有着一定的便利条件。
苏维埃妇救会主任于英,那一年二十出头,长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一条粗黑的辫子甩在腰间。那些日子,她脚不停歇地专找那些男娃说话。
村里村外,已经历了几次扩红高潮,年轻力壮的男人们在几次扩红中,都义无返顾地参加了红军。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保卫苏维埃,保卫到手的胜利果实。他们参加红军是死心踏地的。
此时的青壮年能参军的都走了,有的牺牲在保卫苏维埃的战场上,有的仍在队伍中战斗着。村里还剩下一些十六七岁的半大小子,革命到了紧要关头,扩红工作就想到了这些准男人身上。当时村子里的大街小巷贴满了鲜亮的标语:保卫苏维埃,人人有责。村头村尾,一派热火朝天的革命氛围。
于英的两个哥都参加了红军,家里只剩下她一个女娃了。红军队伍不招女兵,要是招女兵,她早就报名参加了。革命的激情在于英的心里燃烧着,为了革命,她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她日夜盼望着革命胜利的那一天。她现在是村妇救会的干部,她的工作是扩红,只要一拨接一拨的青年,经她的手送到红军队伍上,革命才有胜利的希望。
刘二娃正在山上放牛。刘二娃家里就他这一棵独苗,今年十七岁了。于英找到刘二娃时,刘二娃有些吃惊。他认识于英,这个妇女干部经常到他们村里搞扩红工作,一个又一个青年在她的动员后,参加走了。刘二娃看着那些青年,胸前戴着大红花,在漂亮的妇女干部于英的陪伴下,走出家门,走到队伍里,看得刘二娃的心里也痒痒的。他也希望自己能参军,在于英的陪伴下,兴高采烈地走出家门。可爹娘不同意他参军,还给他订了亲,那个女娃他一点也不喜欢,他心里喜欢的是于英。
二娃做梦也没有想到于英会来找他。
那天的确是个好天,天上一丝云彩也没有,几头牛悠闲地在山坡上吃草。刘二娃坐在一棵树下,于英也坐了下来。二娃的心里痒痒的,他听于英说话,就像听一支歌。
于英说:二娃,参军吧。参军光荣哩。
于英还说:二娃,当红军,保卫苏维埃。
二娃听了于英的话,顿觉天旋地转。他语无伦次地说:可——可俺放牛哩。
于英说:你参军了,你家就是军属了,村里会有人帮你家放牛的。
俺爹俺娘不同意哩。二娃仍喘着气说。
你爹你娘的工作会做通的。于英仍像唱歌似地说。
俺爹俺娘让俺成亲,接香火哩。
等建立了新社会,再成亲也不迟,那时候的女娃任你挑呢。
二娃的眼睛一飘一飘地落到了于英的脸上,于英真诚火热地望着眼前的二娃。二娃似乎受到了某种鼓励,梦呓般地说:俺想——想娶你这样的女娃。
二娃说完,觉得自己快成了一条干死的鱼了。
于英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水汪汪地望着二娃,她红了脸道:二娃,等你参了军,革命胜利了,你成了功臣,俺就嫁你。
真的?二娃睁大眼睛站起来。
真的,我不骗你。于英也站了起来,目光真诚地望着二娃。
于英姐——二娃叫了一声,就死死地把于英抱住了。于英任凭二娃下死力气地抱住自己,她的心里充满了母性的柔情。她伸出手,摸着二娃的头。她知道,二娃这一走,说不定什么才能回来,也许是牺牲了,也许成了功臣,一切都是未知的。不管怎样,他们是为保卫苏维埃参的军,他们不容易呢。想到这儿,于英的眼睛湿润了。
几天之后,二娃参军了。他穿着于英为他打的草鞋,戴着于英为他扎的红花,在于英的陪伴下走出了家门,来到队伍上。他和于英分手时,用湿润的声音说:姐,我终于当兵了,你等着俺。
于英坚定地点点头。
二娃走了,他带着梦想和希望。
于英背过身,有两滴泪水滚了出来。她知道,自己的任务还很艰巨,于是又向另外一个山坡走去。那个山坡上还有马家的老三,今年也十六岁。她又一次向马三走去——
红军踏上长征路的那一天,于英亲手送走了十六个男娃参军。她被苏维埃政府评为扩红女模范。
几天之后,红军的队伍从瑞金和于都出发了。红军出发的那天早晨,于英在家里呆愣了好半晌,她不知道红军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一个又一个男娃的音容笑貌,清晰又深刻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马三说:姐,等革命胜利那一天,俺就娶你。
王小五说:姐,等俺回来啊。
想到这儿,她已经泪流满面了。
那些弟弟们就要走了,她要让他们记住她,记住革命胜利那一天回来找她。她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作为信物,她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一头乌发。她找来剪刀,整齐地把头发剪下来,又仔细地分成十六份。然后揣在怀里,匆匆地走到红军集合的地方。
那里已经是人山人海了。送行的人和即将出发的人,相互喊着对方的名字。这个送过去两个鸡蛋,那个递过去一双草鞋,男娃们一边流着泪,一边说:俺们还打回来的。乡亲们也哽咽着:我们等你们回来啊。
于英在队伍里找到了李柱,李柱也看见了她,亲热地叫一声:姐——
于英从怀里掏出一缕头发,塞给李柱道:拿着,这是姐的。
李柱望着剪短的头发的于英,含着泪说:姐,你等着,俺一定打回来。
她咬着嘴唇道:姐等你。
说完,她冲李柱挥挥手,又向前跑去。终于在另外一支队伍里看到了马三——
队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带着眷恋和不舍,踏上了征程。
雨飘着,伴着送行亲人的眼泪,一起洒荣誉称号在这片赤色的土地上。
那以后,人们会经常看到于英站在村口的土路上,向远方张望。那会儿,有许多的人都这么日日夜夜地盼着、望着,盼望着自己的队伍早点回来。
后来队伍到了陕北,红军改成了八路军,又改成了解放军。全中国解放了,那些走出去的子弟兵们,该回来的也都回来了。唯有于英亲手送出去的那十六个红军,一个也没有回来。
于英一直也没有结婚,每天她都会走到村头的土路上,站在那里望上了一阵子。这么多年了,村头的张望和等待,成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不管风霜雨雪,从没间断过。村人们都说,于英是个怪人。
于英的头发早就长长了,先是乌亮水滑的一头,后来,一头乌发现白了,再后来就完全白了。现在的于英,仍每天站在村口张望。她的一双眼睛早就成了风泪眼,望一会儿,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出来了,她一边用衣襟擦眼,一边在心里说:姐等你们回来呢,咋就一个都不回来了?
再后来,七老八十的于英就活不动了。她死后,村里根据她的遗愿,把她葬在了村口的山坡上,坟前立了块碑,上面写着:扩红模范于英。
现在,她每天都立在村口的山坡上,地老天荒地望着远方,想着,念着,盼着。
西路女兵
红西路军在甘肃羊泉峪一战,妇女团的医生王茜被马匪活捉了。同时被捉的还有几十名妇女团的士兵。
王茜被捉前,做好了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准备。马匪把妇女团的一个营包围了,那会儿她们已经把自己装扮成了男兵,长发塞到帽子里,又抓了土在脸上擦了。
马匪包围她们的时候是在一个晚上,地点是羊泉峪。她们在夜半曾组织过一次突围,队伍也算是突围出去了,费了半天的力气,跑了有几里路,可马匪们的骑兵一眨眼的工夫又把她们围住了。
天亮之后,敌人发起了进攻。从被敌人包围之后,她们就没有想活着出去的打算。她们把最后一颗子弹或手榴弹留给了自己。
敌人进攻了,一排骑兵刮风似地向她们袭来。她们伏在石头或凹地里,向敌人打了一排子弹,又一排子弹后,敌人有的落马,有的继续向前冲着,举在敌人手里的马刀,在太阳下闪着冷光。最后,她们的子弹射完了,敌人的骑兵轻而易举地冲进了她们的阵地。
张茜腰里还有最后一枚手榴弹,她想等敌人到了近前,再和敌人同归于尽。她看见两个敌后狞笑着朝自己策马冲来时,她掏出手榴弹,拉开了保险。敌人怔住了,勒马立住,可她手里的手榴弹却并没有炸响。又是一枚哑弹!
敌人的马刀在她眼前一挥,便挑落了她头上的帽子。她的长发披散下来,另一个马匪惊呼一声:是个女毛贼。
她还没有在地上站起来,便被马匪提拎起来。她的身子一腾空,便不由她作主了。强悍的马匪提一只小鸡似的,活捉了她。同时被捉住的还有几十个妇女团的干部战士。
马匪们为俘获这么女俘,着实欢欣鼓舞了一阵子。他们架起篝火,吃肉、喝酒,然后把女俘们拉出去过堂。
他们并不想从女俘的嘴里得到什么秘密,而她们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甚至,马匪们都不想关心她们的身份,在他们的眼里,她们只是些高矮不同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