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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宾面前,他露出了中国军人的微笑,闪光灯闪过,外军上将冲他举起了大拇指,他礼貌地用目光向上将问候。接下来,所有外宾成员,都以他和国旗为背景纷纷留影。他忘记了时空,此时,他觉得全中国十二亿双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有父亲的目光,有母亲的目光,还有所有家乡父老乡亲的目光,以及眼前这些外宾的一双双目光。什么也不说,国旗知道我……他在心里反复吟唱着这首歌,一切都远去了,只剩下国旗在他的身旁飘扬,他的眼前一片国旗的彩色,不知外宾什么时候走的,直到又一个哨兵来接岗,他刚走下哨位便一头栽倒了。
被送到医院后,医生诊断为急性阑尾炎,那一次,他在医院里住了十几天。领导来看他,战友们来看他,还有一些少先队员为他送来了鲜花。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一切都是因为头顶那面国旗。
后来,他就回到了国旗中队,再后来他就复员了,回乡后便和秀结了婚。当了四年兵,他只从部队带回一面缩小比例的国旗,那面小国旗是他们这些复员老兵的纪念。秀和他结婚那天,新房内的摆设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唯有那面小国旗格外醒目。那面小国旗就贴在他们新婚的床头。每天清晨,崔成一睁开眼睛便看见了那面国旗,于是他就痴了一对目光,呆呆定定的。秀似乎很理解他,在这种时候从不打扰他,她知道国旗在他心中的分量。
崔成当满三年兵之后,哨位上发生了一件事。他那天在哨位上,看见一位中年妇女背着一个小女孩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那位妇女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在哨位前方护栏处终于停下来了,她放下了背上的小女孩。小女孩的样子很虚弱,脸色苍白。小女孩扶着护栏站在那里,先是望他头上那面国旗,久久,久久,小女孩苍白的脸被国旗映红了,小女孩的样子激动无比,小女孩激动地说:“妈妈我终于看到国旗,看到天安门了。”
站在小女孩身后的母亲在用衣襟拭泪。
小女孩身子倚着护栏,让母亲为自己照了一张相。
不久后的一天,他刚上岗不久,他看见了小女孩的母亲,那位妇女似乎在这里等了许久了。那位母亲看到了他,似乎也认出了他,长长地吁了口气,然后说:“终于见到你了,十几天前我女儿在这里照过像。
那位母亲又说:“我女儿昨天死了,她得的是白血病。”说到这,那位母亲轻轻啜泣起来。
他的心疼了一下。
那位母亲又说:“我知道这病是治不好的,她最大的梦想就想亲眼见一次升国旗,本来想等她的病好转一些带她来看看,没想到昨晚就去了。”那位母亲说不下去了。
他的喉头也紧紧的。
后来,那位母亲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道:“我女儿托我捎给你的,她说这照片上也有你,让我一定要送给你一张,她说也让你记住她,她叫英英。”
母亲向前走了两步,手从护栏下伸过来,把照片小心地放在了地下,想了想不放心,又捡起一颗小石子压在照片上,然后低着头走了。
直到现在他还珍藏着那位小女孩的照片,小女孩一双目光满怀希望地望着前方。从那以后,在每次升国旗时,他都不由自主地用目光在围观的人群里寻找小女孩那双眼睛,他觉得小女孩的目光一直在望着自己,望着国旗。一想到小女孩,他的心里就热热的。
一晃离开国旗中队已经半年有余了,每天清晨,不管阴晴雨雪,他都能准时醒来,都是当天的升旗时间。他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便是看床头贴着的那面小国旗,此时他觉得那面小国旗在一点点变大,在他的头顶正迎风招展。
在许多个晚上,他找出叫英英的小女孩的照片向秀讲述那个凄婉的故事,每一次,秀的眼睛里都盈满了泪水。
复员半年以后,前国旗手已经适应了回乡后的生活。每天太阳出升时,他和秀下田做活路,太阳落山时,收工回家。就像每天升旗、降旗。
那一天,他和秀坐在地头休息,秀突然说:“等到秋天,卖了粮,俺陪你去天安门广场看升旗。”
他望着秀好半晌没回过神来,后来秀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这遍他听清了。他一把抓住了秀的小手,他望见了自家的田地,播下去的种子,正在破土而出,先是长出了芽茎,最后就是一片庄稼,离秋收就不会遥远了。
他似乎又站在了国旗下,听着猎猎的国旗声在耳边响成一片。
·14·
守望
不知不觉,当兵就到了第三年头上,到了秋天王才该复员了。他这才发现日子过得真快,直到这时,才觉得日子过出了些滋味。
王才当的是仓库警卫兵。仓库在一个镇子外的郊区,一条马路弯曲地伸过来,顺着马路可以望见镇子上空的烟尘和鸽子。
隔着马路,那边有河,河旁有树。平时的河,只静静地流着,一片波光潋滟的样子。到了雨季,那河便宽了,也深了,哗哗啦啦的,才流出些气势。树们便傍着这条河,很滋润地生长着。
这里很静,住着王才他们的警卫排。兵们上岗,下岗,学习,吃饭,睡觉,日子便在平淡中重复着。
三年来,王才一直站的是傍晚那一班岗。王才喜欢那一班岗的时间,那时的太阳垂向西边,红彤彤一片,世界很静,河水映着落日,很美。远处的城市,便也掩在这片夕阳中,一切都那么朦胧和美好。
王才当第一年兵的时候,便开始喜欢这班岗了。每年新兵入伍,老兵复员,排长总要把站岗的顺序动一动,王才每次都对排长说:我愿意站傍晚的岗。傍晚这班岗,正是兵们吃过晚饭,自由活动的时间,下棋,玩球,打扑克,兵们都愿意有这么一段轻松的时间。排长听了王才的话,就笑一笑。王才就一直站着这班岗。
王才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爱站这班岗。他每天一走上哨位,便望那河,望那条曲折地通向城市的马路。他知道,这时那对老人就该出现了。那是两个一时也说不准年龄的老人,头发花白,他们相扶相携地在河旁的树荫下散步。树下是沙滩,很细的那一种,老人在沙滩上一趟趟地走,沙滩上便栽下一串脚印。更多的时候,是两个老人坐在河边的一块石头上,望那落日,望那条河。静静地,就那么望着。谁也不说话,像是两尊雕像,久久,老人似乎睡去了。
每天这时,沙滩上会出现一位少女,他也说不准少女的年纪。少女梳着马尾辫,可爱的红色发圈似一只欲飞的蝶,随着她的走动,一飘一荡的。少女穿着紧身短裤,背心,裸露着漂亮的腿和手臂。少女长得很白,也很文静,每次出现时总是牵着一条小花狗。狗的脖子上系着铃铛,一摇一晃地,铃铛便丁丁当当地响,很好听。
少女管狗叫宝贝,她在前面跑,就喊身后的小花狗:宝贝,快跑!狗便欢天喜地地去追。少女就在前面笑,笑声清脆,像摇着的铃铛。有时狗跑在前面,比赛似地和少女跑,少女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喊:宝贝,等等我——
狗听了,更欢实地往前跑。
王才很愿意看少女跑步时的样子,两条光洁的腿在河滩上舞蹈着。头发上的发圈也一跳一荡地,少女此时的样子似要飞起来。
老人仍旧在那坐着,沉沉的,好似在做着一个美丽又宁静的梦。
直到天色渐暗了,不知是哪个老人先说一句:回去吧。两个老人便相扶相携地站起来,一步步顺着沙滩向暮色里走去。王才痴痴地盯着两位老人远去的剪影,似也同样和老人做了一个宁静而又祥和的梦。
少女此时也会像唱歌似地喊一声:宝贝,回家了。少女和狗便也淹没在暮色中。王才知道,前面不远处的一片树林后面,住着几户人家,老人和少女无疑就住在那片树林后了。
这时,游戏的战友们,在营院里也安静了。这时他想起老家的三妹,三妹说话也像少女这么好听,像是唱歌。三妹也有两条漂亮的腿,跑起来的样子也很可爱。三妹是他的同学,从小学一直到中学,他和三妹一直坐一张课桌。他愿意听三妹说话,三妹说话像唱歌一样动听。他也愿意看三妹笑,三妹一笑就露出一排晶莹的牙齿。三妹不仅有这些,三妹身上还有一股好闻的味道。
他当兵走的那天晚上,他就使劲地闻了一次三妹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
那天是三妹找到了他,他们走了挺远的路,走到一片树丛旁,三妹不走了,停下来,两只眼睛很亮地望着他。
三妹说:才哥,当兵好呢。
他说:错不了。
三妹又说:当兵能入党,还能当军官。
他也说:是哩。
三妹的两眼就更亮了,他听见三妹的呼吸粗一下,重一下的。他就在朦胧中望着三妹,三妹也热切地望他。
三妹又说:才哥,给俺写信吗?
他就说:你愿意看,就写呗。
他看见三妹怕冷似地哆嗦了起来,他也哆嗦了,他一伸手就抱住了三妹。三妹的身子软软地贴过来,他就嗅到了三妹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他使劲地闻了一次。
直到现在,他的嗅觉里仍飘荡着三妹那股好闻的味道。
他刚到这个仓库没几天,就欢送一批老兵复员。那是几个当满三年的老兵,他们戴着大红花,摘去了领章和帽徽。他一看到老兵就想到自己刚到部队时的样子。有一点不同就是自己的军装是崭新的,老兵的衣服都已经洗得发白了。老兵依次地和送行的人握手,老兵眼里一律含了泪。门口有连里派来的车在等他们。他们一步步向门口走去,恋恋的,怅怅的,走到门口时,几个老兵都不约而同地停下脚,转回身,冲他们这些送行的战友,和眼前的营房深深地鞠了一躬。久久,他们才慢慢地上车。隔着车窗,他看见老兵们眼里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
王才觉得入伍和复员都是件让人高兴的事,他不明白这些老兵为什么要哭。
他当满一年兵的时候,又迎来了一批新兵,同时又送走了几个老兵。他的班长也走了。班长和那几个老兵一律含着眼泪,和他们这些朝夕相处的战友说着离别的话语。他送走老兵,回到宿舍,看见班长空出来的床铺。他就住在班长的上铺,班长每天晚上起来查岗,总要给他掖掖被子。轮到他站岗时,班长总是从床下伸出一只手捏他的鼻子,他就醒了。很小心地穿上衣服,下了床时,他也学着班长的样子,捏一下班长的鼻子。然后在黑暗中笑一笑,班长也笑一笑,他便上岗了。
他望着班长空出来的床铺,心里一下子觉得很空。一连好几天,他一望见班长的床,心里就无着无落的。
他当第二年兵时,再站傍晚那班岗,仍然可以看见那对老人和少女。
老人一如既往地坐在那块石头上,望斜阳,望这静谧的世界。久久,一直到天暗下来时,老人说一声:回去吧。老人便相扶相携,蹒跚着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两个老人在相同的时间没有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便觉得这日子少了些什么。一连等了两天,老人仍没有出现,河边只有少女和狗的身影。他就想:要么是老人病了,要么就是被儿女接走了。
第三天,他终于看见了老人。此时却不是一对了,只剩下那个老头。老头几天没见,一下子似乎老了许多,头发更白了,脚步也更踉跄了。老人蹒跚地走在沙滩上,后来就坐在了那块石头上。这时,他发现老人的手臂上多了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