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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那些范儿-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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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攻对象经过权衡、比较确定下来后,读书人便进入到异常艰苦的修炼阶段,经过反复探求、反复考索,对其对象已有了最深层次的了解。了解越深,爱得越深。这种爱,是自觉自愿的,忠心耿耿的,表里一致的,长久永远的,而且是彻头彻尾的奉献,因此,“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于是,由必然王国进入到了自由王国,也便由第二境界深入到了第三境界,亦即最高境界。

读书、研究进入到了自由的王国,这就标志着大面积的收获。大面积的收获,是以艰苦拼搏、寒窗苦读作基础的,“众里寻他千百度”,正饱含着此种含意。无数的挫折和失败,却始终没有动摇对既定目标的追求。其毫不松懈的结果,则导致了知识的巨大积累,融会贯通,“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好似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此种不经意的发现,建立在辛勤的心血和汗水之上,并非偶然、巧合!它是质的飞跃,是量的发展变化的结果,是通过艰辛的实践而使得“必然”奔向了“自由”!

在从事学术工作20多年的时间里,王国维的绝大部分时间,用在了读书研究之上。他手不释卷,珍惜寸阴,故其阅读的范围十分宽广,远非同时代的一般学者所能比拟。萧艾在《王国维评传》一书中指出,1911年前的王国维,学习的对象绝非叔本华、尼采、康德三家,也决不限于哲学一门。亚里士多德、莎士比亚、歌德、但丁……他无不熟识。文学上的现实主义、浪漫主义种种流派,他都了解。其他方面,从达尔文的进化论、生存竞争学说,到罗马医学家额伦的著作,他都涉猎,并能引用。可以想见,他对欧洲各种社会思潮,并不陌生。更可以想见,作为戏曲研究者的王国维,对文艺复兴后的人文主义文学,对人文作家莎士比亚的作品,必然有着很大的兴趣,也必然从中受到教益,获得力量!由阅读的范围和时间的利用来看,王国维是一个具有强烈事业心,并且永远不知满足的学者!

王国维读书,不受传统与他人的影响。别人读过了的书他要读;别人没有读过的书,他更要读——“戏曲之体卑于史传”,“后世硕儒,皆鄙弃不复道”,而他独辟蹊径,深入到了被一般学者鄙视乃至正眼不瞧的戏曲之中,苦心孤诣,终于发前人所未发。

王国维读戏曲著作的的确确称得上是“苦心孤诣”。首先,广泛阅读各种资料,之后,作目录的搜集整理和考订,为研究打下基础。目标明确、范围固定后,再更深一层地读书,进而对戏曲史作一些粗略的研究,将阅读得来的体会、收获表达出来,以检查读书的效果,并从中发现读书的欠缺。在初步摸清研究对象、订定研究中心的前提下,继续读书,接着将得来的资料分类整理、考订、研究,又从歌舞方面,围绕唐宋大曲读书、梳理资料。这些著作被一一通读,王国维才再进一步,阅读前辈学者有关的论述。

罗振玉所藏金文拓本,至少2000通。这2000余通拓本,王国维都全部仔细阅读了——长夏酷暑、数九寒天,他却能苦读。这是因为王国维已经选定了奋斗的目标,就像那道行高深的僧人,不为名利所累,不为金钱所动,不为生活所迫,不为世俗所左右。“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按:孔子弟子颜渊)也不改其乐。”艰苦的读书生活,练就了他“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百折不挠、坚忍不拔的毅力。

王国维的艰苦卓绝和反复翻检阅读的精神及其细致认真的态度,造就了他在金石研究上举世无双的独特地位。不广博地读书,不研读金石文字,不十分熟悉古代的诸种社会经济制度,就不可能取得坚实深厚的功力,也不可能具有向金石学权威挑战的勇气,更不可能在金石学领域中独领风骚。

“文化神州丧一身”

1927年的6月2日,王国维像往常一样,吃完早饭便去了研究院。到校后,他先记起自己忘了把学生们的成绩册带到办公室,于是就让研究院的工友去家中取。此后他遇到研究院办公室秘书侯厚培,便与侯聊起下学期招生安排的话题,他谈了许多自己的设想和建议,过了许久才与侯分手。临别时,王国维向侯厚培提出借三元大洋,但侯正好未带现洋,只能借给他纸币。王国维拿了钱走出校门。在校门口他雇了一辆人力车,要车夫将他拉往离清华园不远的颐和园。到颐和园时,大约是上午十点左右。王国维给了车钱,并嘱车夫在园门口等候,便径直走进颐和园。初夏时节,颐和园青山绿水,郁郁葱葱。不过临近中午,园内游人稀少。王国维来到排云殿西面的鱼藻轩驻足许久,抽完了最后一口烟,然后纵身跳入昆明湖。当时有一园工(又有说是巡警)正距王国维投水处不远,听到落水声后,急忙跑来解救,也不过约一二分钟的时间,可王国维却已断气了。尽管鱼藻轩前的湖水深不过二尺,但湖底满是松软的淤泥,王国维自沉时头先入水,以致口鼻都被泥土塞住,闻声而来的园工们又不懂急救之法,王国维最终因窒息而死。当园工们将王国维从水中救出时,他的内衣还未湿透,如果能及时施以人工呼吸法营救,或许还可有救,可是这却被贻误了。

一代国学大师就这样悄然离去。

时至中午,王国维所雇佣的人力车仍等在颐和园外,家人等他吃饭久久不见人归。下午二时许,家人去学校询问。于是侯厚培到校门口问车夫们,得知载王国维的那辆车去了颐和园,还没有返回。侯厚培立即骑上自行车,前往颐和园找人。此前,王国维的儿子贞明在校门口已打听到情况,赶去颐和园,并于中途遇上那个送他父亲去颐和园的车夫,此时车夫的车上坐着警察,他们正要去学校禀报。因为车夫在颐和园外等候王国维直至下午三点,听说园内有人投水,进园一看,死者正是他要等的那个人。等贞明到了颐和园,证实死者就是他父亲,这时已是下午四点了。

噩耗传到清华园,是日晚九时许,校长、教务长、研究院诸教授、助教及学生约三十余人共乘两辆汽车赶到颐和园,其中有王国维的好友陈寅恪教授和吴宓教授。但此时园门已闭,守兵不允进入,经过再三交涉,才准许校长曹云祥、教务长梅贻琦和守卫处的乌处长入内探视。次日,清华园教职员工、学生及王国维家属众多人又齐赴颐和园。这时王国维的遗体仍停放在鱼藻轩亭内,家人和验尸官从王国维的衣袋中寻出一封遗书,封面上书写着:“送西院十八号王贞明先生收。”最后落款时间和签名是:“五月初二,父字。”遗书是王国维在死前一天就写下的,临行前装在自己的衣袋内。随后,人们将王国维遗体移送到园西北角门外旧内庭太监下处三间小屋中入殓。当天傍晚七时,王国维的灵柩被送到清华园南部的刚秉庙停灵。这一天到场送行的除王国维家属和清华研究院的学生外,还有清华的教授吴宓、陈寅恪、梅贻琦、陈达,北大的教授马衡,燕大的教授容庚以及梁漱溟等人。

王国维的自沉之举震惊了清华园,更震动了学术界,人们无不为失去这样一位卓有建树的国学大师而感到痛惜。王国维自尽的当日,梁启超已离开了清华,得到噩耗复又奔回清华,亲自参与料理其后事,并为王国维抚恤金一事向学校、外交部力争。他对王国维之死悲叹至极,他对自己的女儿这样评价王国维说:“此公治学方法,极新极密,今年仅51岁,若再延十年,为中国学界发明,当不可限量。”当时的青年学者顾颉刚感慨地把王国维的死和同年3月康有为的去世相比较,他说:康长素先生逝世,我淡然置之。我在学问上受他的影响不亚于静安先生,我既是佩服他,为什么对于他的死倒不觉得悲伤呢?因为他的学问只起了一个头,没有继续加工。所以学术界上的康有为,36岁就死了。“至于静安先生,确和康氏不同,他是一天比一天进步的。他的大贡献都在35岁以后,到近数年愈做愈邃密了,别人禁不住环境的压迫和诱惑,一齐变了节,唯独他还是不厌不倦地工作,成为中国学术界中唯一的重镇。今年他只有51岁,假如他能有康氏般的寿命,他的造就真不知道可以多么高。”现在他竟“中道而废”,为学术界着想,他的死是一个极重大的损失,说不出代价的牺牲。梁启超和顾颉刚的话反映了学术界对王国维之死的深深遗憾。

6月16日,在北京下斜街全浙会馆举行王国维悼祭大会,人们纷纷送上挽联,梁启超在挽联中特别推崇王国维的学术研究,尤其提到了王国维在甲骨文研究中所做出的突出成就,他写道:“其学以通方知类为宗,不仅奇字译鞮,创通龟契;一死明行已有耻之义,莫将凡情恩怨,猜拟鹓雏。”陈寅恪的挽联有着更深一层的感情:“敢将私谊哭斯人,文化神州丧一身。越甲未应公独耻,湘累宁与俗同尘。我侪所学关天意,并世相知妒道真。赢得大清乾净水,年年呜咽说灵均。”吴宓则在挽联中表达了自己对王国维自沉的看法:“离宫犹是前朝,主辱臣忧,汨罗异代沉屈子;浩劫正逢此日,人亡国瘁,海宇同声哭郑君。”这次悼祭会所收到的数百幅哀挽词联尽诉了人们对王国维的悼念和惋惜之情。此外北京的《国学月报》、《国学论丛》以及天津《大公报》等各地报刊还先后刊出《王静安先生专号》、《王静安先生纪念号》、《王静安先生逝世周年纪念》等专辑,以示纪念。王国维的死在海外学术界也引起了震惊,日本学者在大阪市召开王国维先生追忆会,王国维的日本友人、学者纷纷到会追忆或著文写诗凭吊。1927年日文杂志《艺文》(十八卷)的八九两期全部用来追忆王国维的学术工作。法国学者伯希和也写有多篇文章,向读者介绍王国维的成就。他在《通报》第26期上撰文说:作为王国维的老朋友,我经常提到他的名字,并很多次引用他如此广博而丰富的成果,现代中国从未产生过走得这般前面又涉猎如此丰富的博学者。这一切都表明,王国维以他那巨大的学术成就赢得了人们的普遍尊敬。

王国维死后,家人在他遗物中发现了他死前一日所写的遗书。遗书条理清晰,考虑周密,足见死者绝非仓促寻死。这与王死前几日无异常举止相吻合。但遗书一开头“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经此世变,义无再辱”十六字,却给生者留下种种疑窦,成为70多年来其自沉之因久说纷纭,又难以确论的“谜面”。

对王国维死因,其亲属自始至终讳莫如深。而后世臆测大致又分几种:

一为“殉清”说。王为清朝遗老,更对逊帝溥仪向有国士知遇之感——王国维以秀才身份,被溥仪破大清“南书房行走”须翰林院甲科出身的旧制,召其直入“南书房”——有此思想基础和遗老心态,逢“覆巢”之将再,以自杀而“完节”似乎也是情理之中。所以梁启超以伯夷、叔齐不食周粟而比之,当时的清华校长曹云祥和罗振玉、吴宓等均持此说。鲁迅在《谈所谓“大内档案”》一文中,称王“在水里将遗老生活结束”,可见也为此论。但反对此说者认为,王国维与罗振玉、郑孝胥、陈宝琛辈有别,郑等效命清室复辟,不惜委身于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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